七十五

我還在發愣,已經聽到遠處岱哥的呼喚。我一邊回了一句“來了”一面又和熊熊說了最後兩句話。

我意識到剛纔那句“來了”聲音有點大,因爲我聽到了四壁傳來“嗡嗡”的迴音。我臨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對不起大家,不是有意驚動你們的。”

公安局那邊派來的兩名警察已經到了。我們一行人在孫所長的代領下來到停屍間。出我的意料,停屍間裡並沒有那麼多的推牀,也沒有蓋在人身上的白單子。而是和骨灰存放間差不多,都是一排排的格子,每一個格子就是一個裝人的大抽屜,上面還標有黑色的編號。所長查了一下號碼,在第二十三號格子處拉了一下。一具女屍就出現在我們眼前。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在場雖然不少人,但沒有任何聲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視着一名火化工帶着白手套拉開套在女屍身上的塑料袋。我有點不敢看了。我怕,我實在怕那裡面躺着的就是晶晶。頭已經漏出了一半,幾乎能看到她長長的頭髮了。我忽然閉上雙眼,兩行眼淚不知不覺中流了下去。

晶晶就是那樣的長髮。論年齡、論時間、再看頭髮,那裡面不是晶晶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我不忍心再睜眼了,我真不敢想象如果那裡真的是晶晶我會怎樣。

我耳輪中聽到岱哥一聲帶着歡喜的驚歎:“啊,這不是晶晶。”

我不知說什麼好,岱哥的這一句話好像甘甜的露水滴入我的心裡,點亮我的世界。我揉揉雙眼拭去淚水,我實在不想讓人看到這種沒出息的舉動。

“啊,怎麼是她。”幾秒鐘之內第二聲驚歎。我來不及睜開雙眼,但從岱哥的語氣裡聽得出來,這具女屍確實是我們認識的某一個人。

我又不敢睜眼了。想到面前的死屍竟然是自己生活中認識的一個人,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岱哥,是誰呀?我認識嗎?”

“你一定認識,是‘十里居’的那個小服務員。”

“啊!小靜。”我剛剛放下的心又被扔到了半空中。她怎麼會?

我終於睜開雙眼,面前的女屍逐漸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

果然是“十里居”的服務員――不過不是小靜,而是那個曾和小靜一起的“農村紅”。

雖然不是晶晶,也不是小靜,但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走了,我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她是怎麼死的呢?我不理地問身邊的警察。

“我們只負責帶你倆來認屍,別的情況我們不瞭解。就算了解也不能告訴你。”

我點了點頭。但願他們能快些破案。可是我的晶晶又在哪裡呢?

雖然死屍不是晶晶對我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再度陷入的空虛和剛看完死人的感受交織在一起,讓我情緒十分低落。今天沒有班,我和岱哥坐車回到市區分道揚鑣。

我從新華書店下車。決定步行回家。和街上來回穿梭的行人走在一起,不管怎樣有種充實感,覺得自己還生活在人世。我害怕獨處,害怕安靜,害怕自己那些煩亂的思緒。

再向前不遠就是衛校了。前面不知什麼事情圍了一大堆的人。我現在最喜歡人多了,喜歡那種參與感,我不想遊離在人羣之外。擠進人羣,原來是兩個人正在爭吵。聽幾句便明白了大意。原來其中的一個人是邊上小餐館的老闆,另一個是來這裡吃飯的食客。食客吃完飯出門時才發現沒有帶錢。他說回去取,老闆卻抓住他不依不饒。看架式剛纔兩個人已經動了手,現在臉上都有些輕傷。

北方人脾氣比較大,這兩個也都不是善主,雖然被人拉開過,但一場拳腳之戰還是一觸即發。不過即將吃虧的一定會是那個食客。因爲飯店的兩名夥計已經拿了棍棒跟了過來。我一看那飯館老闆不是別人,正是我舅舅的好朋友錢三。舅舅也是警察,不過不在市裡,在另一個區的派出所當副所長。錢三和他是光**娃娃,從小玩到大形影不離。舅舅還領我去他家的飯館吃過幾次飯呢。有時馬路邊上碰見錢三了,還互相打個招呼,我得管他叫聲“錢叔”。

再瞧那位食客正大口地喘着粗氣,一看平常就不運動,和人家練了兩下子自己體力就跟不上了。他也看到了那兩個拿棒子擠入人羣的夥計,知道自己就要大難臨頭。

怎麼這傢伙看着有點眼熟,這不是岱哥上回介紹我認識的何胖子嗎?既然兩面的人我都認識,這事情就不能不管了。箭在弦上,再不參與兩面就要短兵相接了。

“住手。”我這聲喊直衝雲霄,嚇壞了所有人,看打架的和打架的。兩旁邊看客紛紛躲避爲我這條打抱不平的硬漢閃出一條通路。等大家看清楚我的相貌又不住地竊竊私語。這小孩是不是吃了豹子膽,想一個人擺平這場惡戰。

我不管他們的議論快步走進人羣。錢三和何胖子都認出了我。“錢叔、何哥,都是自己人,誤會誤會。”

他們雖然放下了架子但還是瞪着對方。顯然怒氣很難在一時間平息。

“錢叔,這位何哥是我的好朋友,他就在衛校上班。絕對不會成心不給你錢的。一定是今天忘了帶。當然,他吃了飯不交錢是他的不對。多少錢我賠給您也就是了。”

我這麼一說兩個人之間的火藥味淡了許多。何胖子小聲嘟囔着:“我就說我忘帶了,你還不信。我能賴你幾個錢不成。”

錢三道:“幾個錢沒什麼,主要是你不交錢好好說話呀,解釋一下就完了唄,還和我犯橫。我就不吃硬的。”

街上圍觀的人看這架打不起來了,沒什麼意思,紛紛帶着遺憾離去。我掏出錢來要給錢叔,他說什麼也不要。

“桃子你別客氣,我怎麼能收你的錢。你舅知道還不罵死我。再說他眼框也腫了。打架是我不對,算我賠他的醫藥費吧。”

我十分感謝錢叔的申明大義和給我的面子。道別後,我拉着何胖子回了衛校醫院。

他臉上都是些皮外傷,擦點碘酒再開點藥也就是了。一道上何胖子千恩萬謝,說今天多虧了我。雖然礙於面子沒有深說,但我知道這次對他的幫助確實不小。要是我不出頭,就衝錢三兒的脾氣,弄不好得把他打個殘廢。

“嗯,大恩不言謝。桃子,沒想到你年齡不大爲人這麼仗義。有件事,我得和你說一下。”

“什麼?”我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可以和我說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我本不該告訴你,但是……。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改天吧,改天有空和你說。我上完藥學校那邊還有事。你哪天想起來就給我打個電話,我和你細聊。”他吞吞吐吐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人家既然都這樣說了,我也就不方便問。不過我最恨別人說話只說一半了,打定主意這一兩天就去找他,說不定他說的事情和晶晶有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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