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說到榮錦棠心裡去了, 誇她可比誇他更令他高興。
老太太這把年紀, 大抵已經活成了人精, 一張嘴就是毫不叫人尷尬的恭維話,實在也是能耐。
榮錦棠心情好, 看起來也很放鬆,他笑:“老人家這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吧。”
付巧言正拿起一環金鑲玉的白玉手鐲瞧,那鑲金的部分雕刻有鏤空纏枝紋,相當精細。
就這一樣,那手藝也跟宮裡頭的匠師也相差無幾。
老太太看着那一桌子的擺件,笑得很是感慨:“頭些年生意好,全靠大師傅一人撐着,後來他帶出些徒弟纔回家養老的。”
“這幾樣是他做的器物裡最好也是最漂亮的, 老太婆原來想當做我們玲瓏閣的傳家寶傳下去的,只沒想到今日碰到有緣人, 拿出來叫您二位瞧瞧也是好的。”
榮錦棠點點頭,幫付巧言把那金鑲玉的平安鐲扣到手上,動作仔細又認真。
那鐲子收口很細, 剛好跟付巧言的手腕完美貼合,瑩潤的白玉,精緻的鑲金, 襯得付巧言一雙手修長美麗。
榮錦棠握着她的手掂了掂:“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沉了,平日裡你讀書寫字不太方便。”
付巧言就笑拉着他的手晃:“這些金貴東西都是大日子才用呢,平時過日子, 誰穿戴得這樣華麗。”
“你說的是,”榮錦棠輕聲笑笑,“不過平日裡吃茶逛園子,也是能戴上一戴的。”
現在付巧言宮裡頭事多得很,天天有各宮的管事要去找她,自然得妝點得亮堂些,哪怕她不愛這個,頭上手上一件卻不能少。
兩人說話的神態十分隨意,彷彿尋常人家的小夫妻那般,一點高高在上的氣息都沒有。
老太太安靜坐在一旁,手裡緩慢地盤着佛珠。
他們也不用老太太給再講,一件一件看過一遍,榮錦棠就說:“喜歡就都買下,回去慢慢把玩。”
付巧言自然不缺這些東西,就選了最閤眼緣的髮釵、金鑲玉平安鐲還有一個鏤空香囊。
“這三樣瞧着最合心,老人家若是捨得出手,割愛給我可好?”
十幾樣東西里她就挑了三樣,倒是一點都不貪心。
老太太叫女管事把東西仔細給包好:“瞧夫人說的,怎麼會不捨得。這些東西放在庫房纔是明珠蒙塵,只有到了有緣人手上才能發出光華。”
她捧起盒子,鄭重交到晴畫手上:“還要多謝夫人慧眼識珠。”
付巧言就笑:“那是自然,我確實很是喜歡。”
這一趟出來時間本就不很充裕,玲瓏閣逛完兩個人就馬不停蹄去了筆墨齋,看榮錦棠那架勢,彷彿不把每家店都買一遍不罷休。
衣食住行都看一遍,東西買了一堆,都叫張德寶安排搬到馬車上了。
付巧言小聲笑他:“陛下也好久沒出來逛過了?”
榮錦棠正拿一盒鬆墨端詳,聞言笑:“出來看看其實挺好,要知道百姓過得怎麼樣,光看大臣那浮華錦繡的摺子根本不行。”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付巧言挑了一盒狼毫,叫晴畫取了一會兒結賬,“下回陛下要是還出來,我厚臉皮求個陪玩的名兒。”
榮錦棠瞧她一眼,眼中滿滿都是笑意:“肯定少不了你。”
臨到日落時分,天色漸漸暗下來,橘紅的晚霞飄在天際,映紅了朱雀大街的牌坊。
富麗而堂皇。
一條街粗粗逛完,最後付巧言意猶未盡,兩個人便去草木書局挑書。二樓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他們便坐在這裡消磨最後的閒暇時光。
榮錦棠喝着茶,目光一直落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羣裡。
外面很熱鬧,百姓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卻一點也不叫人覺吵。
那可能是榮錦棠耳中最動聽的樂曲。
趁着宵禁時辰還未到,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們拖家帶口,都出來採買年貨。
這一年算是風調雨順,邊關未打仗,中原未暴雪,也算是平安富足了。
那些熱鬧的聲音從窗戶裡鑽進來,落到榮錦棠的耳朵裡,他看得專注,臉上慢慢爬上笑意。
四季輪轉,辛苦耕耘,就爲了這一刻的豐年。
在這條朱雀大街上,大越最繁華的一面毫髮畢現。
付巧言最後挑了幾本農耕水利的書,催着他要走:“天色已暗,得趕着回去了。”
若是隻有她自己是不怕的,可他也在身邊,付巧言就總是過分擔心他的安危。
見過一次那樣場面,這些事就在她心裡生了根,再也拔不出去。
張德寶麻利去結了賬,兩個人就下樓回到馬車上。馬車裡已經備好了茶點,付巧言就跟榮錦棠一人取一塊,先墊補墊補餓了的肚子。
青頂馬車一路飛馳,很快消失在朱雀大街巷口。
玲瓏閣的二樓,老太太坐在臨街的窗戶邊,平靜看着那馬車駛去。
剛纔那女管事正在她身邊對賬,見她臉上帶着笑,不由好奇問:“老闆怎麼今日叫把所有的寶貝取出來?那可是咱們大師傅的關門手藝。”
老太太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大概是有緣人吧。”
“剛我也講過,明珠蒙塵實在可惜。”
女管事見她含糊其辭,不由悄悄撇嘴。上回安國侯夫人來鋪子裡,老太太也沒說叫拿出來給人瞧啊?
這得什麼身份,比安國侯夫人還了得?
那兩位瞧着可可客氣的,可比安國侯夫人架子小多了,或許真是緣分也說不定。
女管事想半天沒想透,就自顧自對賬去了。
老太太還靠坐在那裡,望着大街上車水馬龍。
她記性極好,偌大的家產維持到今天這樣地步全靠她自己耳聰目明。
哪怕年紀這樣大了,打她見過一面的人也沒有忘記過的。
七月末那次皇帝出宮避暑,她正巧在這二樓瞧見了年輕皇帝的真容。
就跟今天那位青年公子一樣,英俊挺拔,儀表堂堂,天生帶着一股貴氣。
“今日我們玲瓏閣可是走了大運哦。”老太太最後道。
兩個人剛回到景玉宮,宮門就落了鎖,所幸景玉宮的宮人手腳麻利,熱水晚膳早就備好,一直在宮裡頭等。
晴畫不在,這些都是陸六吩咐的。
付巧言先是誇了一回,轉頭又跟晴畫道:“這小子倒是麻利。”
晴畫就笑,壓根不怕他頂了自己位置,也跟着誇:“他麻利纔好,以後外面的事就都交給他去辦了。”
因着時候有些晚了,榮錦棠也沒叫更衣,兩個人簡單用了晚膳,沐浴過後就安置了。
屋子裡燒了火龍,驅散了年根底下的寒意,付巧言湊在他身邊,小聲嘀咕白天裡的趣事。
大概是太興奮了些,兩個人都沒什麼睡意。
講了一會兒,榮錦棠就問:“以前在家裡時也愛出去玩?”
付巧言道:“倒也不是,我那會兒下學就喜歡去茶館聽書,每旬說書先生都要換本子,若是身上的閒錢夠,我還能給打個賞的。”
“哦?岳父岳母倒是開明,還給你零花錢使。”
岳父岳母這稱呼白日裡他對李娘子講過,付巧言倒沒想到他晚上還要再講一回,臉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麼能胡說呢。”
榮錦棠順順她的頭髮,笑着在她臉蛋上親了一口:“都是心裡話,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妃子,叫一聲岳父岳母不爲過。”
付巧言把頭埋進他胸膛裡,小聲說:“今日能再遇嬸孃,我心裡頭好高興,謝謝你說了那樣一番話。”
他給李娘子的保證無論是發自內心還是維持場面,都十足十給了她面子。
那些話哪怕這輩子只聽那麼一回,她也覺得值了。
榮錦棠拍拍她後背:“傻姑娘,這不是說給她聽的,是說給你聽的。”
他盯着她看,目光乾淨有純粹。
“以後有朕呢,我知道你不愛求人,但以後有任何事都要同我講。”
“這不是在求朕,是在告訴朕你的心裡話,知道嗎?”
付巧言只覺得心口怦怦直跳,她擡起頭來,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視着他。
“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她輕聲開口。
榮錦棠低下頭,在她眼皮上輕輕印了一個吻。
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低聲道:“明日只有小朝的。”
付巧言的臉微微泛起紅來,她迅速在榮錦棠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縮進他懷裡。
有些話,也只有他好意思說出口。
榮錦棠低聲笑笑,伸手扯鬆了她小衣的衣帶。
一時間紅燭飄香,滿室都是甜蜜氣息。
那味道甜甜的,彷彿她以前每回吃完藥後的小甜瓜,一顆就能甜到心坎裡。
暖意融融,言淺情深。
隔日便是小年,付巧言次日早早醒來,榮錦棠已經上朝去了。
晴書跟在她身邊,給她說:“尚宮局送來了三個小宮人,娘娘是否要見?”
付巧言想了想,道:“這事就交給晴畫去操辦,你幫她掌掌眼,我就不見了,小丫頭乖巧懂事便可。”
晴書“諾”了一聲,麻利地伺候她洗漱:“昨日收到六公主的帖,道想來宮裡一敘,問娘娘什麼時候空閒。”
付巧言叫跟在一邊的明棋取宮事單子來,仔細瞧了一遍,嘆口氣道:“年前許是沒得空閒了,只能年後初五以後才成。”
從今日起,作爲榮錦棠後宮位分最高的妃嬪,她要開始忙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Amanda的地雷*2,落霞、卷卷、我三歲自帶黃暴氣質的地雷 麼麼噠~
八點十五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