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姜予欺聽得幾人討論,他從前跟着蘇城,也是識得那管青初的,不過管青初年紀要比蘇城大上許多,且很早就過世了,蘇城曾經還十分惋惜這樣一個人才就英年早逝當初只知道是病逝,卻從來不曉得竟是死於家人的陷害。
他心裡是曉得當初蘇城以及雲破軍一事全是因爲羽程歡,不過來到醫館之後與蘇璃曾多次相談,心中對於當初十分信任的皇帝也是慢慢有了懷疑,此刻即使他曉得這慕子忱的身份,也不曾表現出甚麼。
蘇璃見到姜予欺與穆昀的反應,也是微微詫異,這兩個人心中懷了恨意許多年,如今見到皇帝,竟是面色不變,而且此時所說的事情與羽程歡有十分緊密的聯繫,他們二人竟似毫不關心。
管青言沉默了良久,纔是喃喃道:“果真是我從來都比不過哥哥,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啊……”
慕子忱微微擡眼看他,道:“管均諒又是怎麼一回事?”
管青言面色慘淡,雙眸中無神,本就因雲秋的死他十分崩潰而此刻又想到當初自己害死管青初一事不覺是心中越發難受,他此刻可以說是絲毫沒有生意,只不過一個等死的軀殼罷了。
他輕輕道:“哥哥雖然身處朝政中,可他本身卻是十分討厭這些權財相鬥,他更喜歡的是那種肆意江湖歸隱田園的閒暇生活,所以雲夏當初嫁入管家之後,哥哥也從未與外人多提她,世人只知道哥哥娶妻,十分幸福,可是也從來不知道哥哥的妻到底是誰,也就更不曉得我的妻與哥哥的妻竟是一對孿生姐妹。”
“當初嫂嫂懷着諒諒的時候,哥哥就已經在考慮如何脫身與嫂嫂一家人遠離塵世,不過那個時候正好陛下剛剛坐上帝位,一切還很生疏,需要一個人來幫助,所以哥哥這個心願也是暫時擱置了下來,而諒諒的存在是沒人曉得的,除了當初他將諒諒帶到宮中一趟之外,就再也沒有與外人說過諒諒的身份。”
他道:“所以說是沒有人知道管均諒就是管青初的兒子,當初哥哥死後,諒諒的身份就變得越發尷尬,如若公佈那麼管家家主之位就該是諒諒的,我只能代掌,可若是如此之前所做就是白費了,其實當初羽程歡的意思,是要斬草除根,與哥哥有關的一切都要抹去。”
慕子忱臉色微微一沉,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
管青言繼續道:“可是我已經做了錯事,殺了哥哥和嫂嫂,我妻子也因爲這樣的事情日夜難眠十分難受,她求我保住諒諒,所以我去求那羽程歡,希望可以保住諒諒的性命,而作爲交換的籌碼,我要無條件答應羽程歡想要我做的任何事情。”
他擡眼看慕子忱:“流民巷的一切,我也不曉得是誰所爲,巷中卻是有瘟疫起的預兆,但是卻不知道爲何引發,我也多年沒有去那流民巷瞧過了。”
蘇璃瞅了慕子忱一眼,道:“流民巷中的事情還是等我去看過之後再說罷。”
慕子忱點點頭,轉而又看那管青言,道:“流民巷中的事情,可是也與那羽程歡有關?”
管青言微微皺起眉頭,道:“這我就真的是不曉得了,羽家人都可以隨意出入流民巷,而他到底要做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所以我只曉得他似乎對這個流民巷非常看重,但是卻並不會讓我知曉。”
蘇璃輕輕道:“如今事發,承擔一切的就是你了。”她轉而擡眼看他:“那流民巷之外的人居住在流民巷中一事,也是羽程歡所爲嗎?”
管青言微微有些窘迫,道:“不了,這事情我是曉得的,因爲家中產業那些年做得並不好,爲了度過窘境,就有了第一個住進流民巷的人,一旦有第一個,那麼後面也就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了。不過這些事情我記得以前羽程歡與我相談過,不過也只是酒後笑談罷了。”
慕子忱剛剛緩和一些的臉又是沉下來,顯然他對於管青言的行爲十分氣憤。
而蘇璃看看他,道:“我倒是想曉得一些其他事情。”
管青言看她:“葉姑娘有甚麼疑惑儘管問罷,管某已是一個將死之人,只要是我曉得的,都會說出來的,實在也是沒有甚麼隱瞞得必要了。”
蘇璃道:“其實我覺得以當初管大人的管教,管均諒不該長成如今這樣一副極端的性子,因爲他從小就在管大人身邊長大,可是爲何過了十幾年之後,他竟變化如此之大?就算恨你們,也不該如此性情無常,極易暴怒控制不住自己。”
管青言臉色卻有些難看起來,他似是想到了甚麼事情,沉默下來。
而蘇璃與慕子忱見此,微微一驚。
管青言道:“其實當初諒諒在十五歲時,曾遇到過一個風塵女子,那女子似是遭難,住在流民巷中,她說她原本是一**之中的藝伎,只因陛下歸來時在四方城中掀起的一場腥風血雨而四處逃難,也不得出城,她雙目已眇也無法做其他活計維持生存,只得去了那流民巷。”
躺在小牀板上的元葉突然睜開眼睛,看着管青初,竟是掙扎着要起身。
慕子忱見此,伸手去扶他幫他坐起身來,皺着眉頭道:“怎麼了?”
元葉看了慕子忱一眼,慕子忱一怔,隨即似是明白什麼,眸中有了幾絲欣喜,二人一起看着那管青言,慕子忱道:“那姑娘名喚甚麼你可曉得?”
管青言見到兩人的反應是微微一怔,還是道:“那女子當初是被諒諒帶回管府的,她倒是彈得一手好琵琶,十分好聽,做了府中的藝伎,她說她姓梅,名喚右,當初所在的**已經被人收購,改爲明月樓,乃是燕家名下的產業了。”
梅右。
元葉雙眸瞪着管青初,竟是有些微血絲,慕子忱扶着他都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輕微顫抖,元葉呼吸都是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看着管青言,開口:“那姑娘……現在在何處?”聲音都是十分顫抖,是激動非常。
管青言看了看元葉,道:“梅姑娘先前受了不輕的傷,年幼時雙目也是因爲歹人所害所以才瞎的,她的身體是一向不好,那時候因爲諒諒的緣故,我們也是將她當做管家的人來照顧,雖說是藝伎,卻也從不會強迫她表演,但是月例還是有的,但是她的病情卻是越來越嚴重,已經是在七年之前病逝了。”
元葉身子猛地一顫,臉是青一陣白一陣,驀地噴出一口血來,身子一下就是軟了下來,慕子忱趕緊扶緊他,道:“莫要激動,梅姑娘乃是病逝,也是安然過完一生,好歹是個善終。”
管青言見到元葉如此劇烈的反應不覺奇怪,滿臉疑惑卻又不敢問慕子忱,蘇璃見元葉如此,下了一跳趕緊回到裡屋倒了一杯藥茶出來,遞給他:“先喝下去,莫要激動。”
慕子忱嘆口氣:“當初我逃出四方城在外遊蕩,而元葉卻是在四方城內躲躲藏藏,又一次差點爲人所發現,是那梅姑娘巧合救了他一命,兩人談話十分投緣,可惜元葉當初一直在逃命當中,而後四方城安定,他再去尋那女子時,已經是再也尋不到了。”
他看了管青言一眼,道:“不想他尋了那麼多年的人,卻是一直在四方城內,還在管家住着,當真是造化弄人。”
管青言聽得此話,突然想到當初梅右在管府的生活,饒是他死罪難逃還是嚇得一激靈,蘇璃見此,道:“你怎麼了?”
管青言轉而看皇帝,道:“當初那梅姑娘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雖是經歷風塵,容貌卻仍舊十分出塵,且性子清冷,慣不會與旁人多說甚麼,諒諒當初在流民巷發現她,將她帶回府中,一直以禮相待,那梅姑娘只當他是小弟弟,而諒諒當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是無法自拔得喜歡上了她。”
蘇璃微微一怔,元葉跟慕子忱也是一怔,三個人轉而看管青言。
管青言繼續道:“管府中人沒人敢管,好在諒諒當初雖然被梅姑娘拒絕過許多次,卻也從未做出甚麼過分的事情,倒是對之十分禮讓,在他十七歲那年,突然性情大變,找那梅姑娘大鬧一通從此再不去見她,現在想想,那會或許是正好聽到了我與妻子的談話,曉得了當初的事情。”
元葉一直在看着管青言的神色,發覺他說話的時候眼中藏有淡淡不自然以及驚恐,突然想到些甚麼,臉色一變道:“那梅姑娘呢?可曾受過甚麼傷?”
管青言搖搖頭,道:“沒有,諒諒從來都十分維護梅姑娘,從不許她受了半分委屈,他在管府的這些時候裡梅姑娘被他保護得很好,但是他與梅姑娘大鬧一通之後,就自己去做了流民巷的看守,再不怎麼願意回管府,唯一一次還是……”
說到此處,他語氣一頓,臉色變得有些驚慌起來。
元葉見此,語氣加重了些,他直覺那管均諒回府是與梅右有關:“還是甚麼?!你快說!”
他的臉色十分可怕,雖是因中毒而蒼白,表情確實十分猙獰,管青言嚇了一跳,道:“是……是因爲梅姑娘的事情……”說着他瞅了瞅那元葉,見元葉看着他的目光微微發冷,趕緊道:“不是因爲管府,不是因爲管府,是那秋家的三公子,他一向與諒諒關係不錯,後來來管府玩的時候見到梅姑娘,爲之美色所吸引,幾次提出要將她贖回秋府去,卻都被諒諒拒絕。”
“兩人還因爲梅姑娘的事情吵了幾次,因爲那秋還玉乃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且極愛美色,時常流連**,他見到梅姑娘就喜歡上了她,幾次動手動腳,最後一次差點將梅姑娘逼得跳池塘,諒諒是終於忍不住與他打了一架,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來過。”
元葉臉色沉下來,有些可怕,他道:“而後?”
管青言見他的神色,也是嚇得牙關發顫,最後索性閉眼道:“後來他聽說諒諒離開了,打着過來給我賀壽送禮一說,趁着人亂,私自去找了梅姑娘,逼迫她與他行了那種男女之事,因爲梅姑娘喜清淨,所以諒諒給她找的院子是最偏的,卻與自己的院子離得很近,但是他已經不在府中,即使那梅姑娘叫喊,也是沒人聽到。”
慕子忱感覺到元葉的身體開始劇烈發抖,即使是做了這麼久皇帝的他,面對此刻的元葉竟是也有一種捉摸不透甚至是有種懼怕,感覺他彷彿一座火山,時刻會噴發毀滅一切。
蘇璃趕緊道:“後來呢?”
管青言道:“而後那秋還玉仍是一副沒事的模樣,賀壽之後離開府邸,晚上府中僕人去給梅姑娘送飯之際發覺她吊在房中,趕緊將她救下來,幸而及時救回了性命,可是那梅姑娘竟似是生無可戀,醒來發覺自己還或者,就是立刻要奪劍自刎,幸而當時喊人去叫了諒諒,二人在房中不知道說了甚麼,梅姑娘才終於止了尋死的念頭,不過整個人卻變化很多,終在兩年後病逝。”
他嘆了口氣:“至於我爲什麼會曉得此事,是因爲諒諒從梅姑娘房中出來之後就去了秋府,說是與那秋還玉許久不見甚是想念,見面之後即是半句話都沒有說抽刀砍下了他的頭顱,還尋了一塊抹布將頭顱帶走,扔到了野外去喂狗,隨後他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回到府中與梅姑娘說話,而後那秋府的人發覺氣勢洶洶趕來管家要人。”
“那秋還玉的母親是個會武藝的,手上勁大得很,見了諒諒就直接過去甩了幾巴掌,幾乎要了他半條命,還一直扯着他我們無論如何也分不開,最後還是梅姑娘出面說明一切,才解了圍,不過如果沒有當時羽程歡及時趕來,想必秋家人是不會罷休,甚至還想要諒諒跟梅姑娘的命。”
元葉臉色變得極恐怖,他瞪着眼睛,喘息急促,低低開口道:“秋家……”
其他幾人見他如此也是不敢說話,而元葉過了片刻突然笑出聲來:“好好好,好一個秋家,當初秋長韻的命還是我救的,她竟養出如此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牲兒子,那秋還玉該死,該死,管均諒真是做得極解氣!”
他哈哈大笑,雙目通紅:“解氣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