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看着蘇璃微微一笑:“郡主也來了。”
蘇璃微微頷首:“尋思着來買件衣裳,不然明日去宮宴便沒什麼可穿的。”
周圍人都笑,你貴爲郡主,哪會缺了衣裳穿,想來是衣裳穿膩了想換新的穿罷,燕卿久撇撇嘴,認命的抖着先前不小心被丟在地上弄髒的布匹,蘇絕向燕楚歌瞭解情況之後只是偷笑。
慕修笑笑,轉而看向燕楚歌:“本王來此是爲了找燕先生取一樣東西。”隨即眸色閃了閃,燕楚歌看着慕修,漆黑的眸中無甚波瀾,其實也是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事,實則內心則是掀起狂瀾。
他說那樣東西?
燕楚歌暗自不以爲然,她交給他的東西,怎能給一個不甚熟悉的人,何況這人與那邊有那樣的關係,他看着慕修,掩過這個話題,道:“這麼着站在門口可也不是個樣子,還是都進來坐着罷。”
燕卿久聞言如獲大赦,撒着歡子便是要網門裡蹦,燕楚歌伸手攔住他:“你再抖一會布,這布還是不乾淨,抖乾淨再進來。”燕卿久便是皺着眉,乖乖回去站門口繼續抖布。
蘇絕雙目含笑瞅了燕卿久一眼,隨即拉着蘇璃進門。
蘇璃詫異,這叫外人看到了,還以爲這燕楚歌纔是這青墨坊的主人,可這燕楚歌雖然年紀較燕卿久大一些,但燕卿久畢竟是燕家四少爺,卻在這裡被一個下人訓得服服帖帖,實在叫人不詫異都不行。
而蘇絕貌似看出蘇璃心中疑惑,微微靠近些悄咪咪道:“燕前輩並非燕家下人,燕前輩的燕,並非燕家的燕,燕前輩與燕家淵源頗深,自幼我便是從燕前輩這裡學到很多東西,燕卿久那傢伙,是燕前輩最爲看重的燕家後輩,兩人一起在這邊,實際是爲了讓燕前輩好好教導燕卿久。”
蘇璃恍然大悟,瞧着燕卿久的目光不由得深邃些,看來這瞧人不可只瞧表面,多少人只是以爲燕楚歌只是下人,只巴結奉承燕卿久,卻不曾知曉這小小青墨坊,真正做主的人卻是半點不起眼看似無甚身份的燕楚歌。
陵玥推着慕修進門後,主僕二人便是靜靜待在一旁,並不言語,倒是本意來此向燕楚歌取一樣東西的慕修,暗搓搓一直朝蘇璃的方向瞅,那邊蘇璃仔細看布,卻是絲毫未覺。
燕楚歌聽聞蘇絕來此處目的,便是轉身進裡屋,過了片刻,取出一平扁的木製錦盒,遞給蘇絕,蘇絕接過錦盒道了謝,便轉眼看蘇璃,哪知蘇璃還在挑選布料,不由得無奈一笑,這女孩兒家挑東西就是慢。
他哪知蘇璃眼睛雖是在看布,實則卻是在考慮另一件事情,蘇絕走過來,伸手拍拍蘇璃腦袋:“璃兒可是還沒選好?”
蘇璃乍然醒悟,擡頭瞅了蘇絕一眼,想起自己來此選布的事,便趕緊低頭瞅瞅,本想隨便選一匹,哪知這裡布料是實在好看,竟是一時間做不出選擇,不由得犯了難。
“那青色布料便是不錯,錦州柳家最爲出名的布匹名‘雲染’,分青紅紫白四色,每月只產兩百匹,能到四方城的,不過是五十匹送進皇宮,餘下一百匹分散十二州域各大州,自餘五十匹。”他看着燕楚歌,微微一笑:“不過尋常人大多不曉得‘雲染’之名,柳家並未大肆宣揚,但即便如此,青墨坊能有此布匹,也是着實不簡單了。”
蘇璃聞言便看向慕修所說的‘雲染’,以她的目光瞧來,那布料是感覺蠻好,針織細膩,頗有光澤,且叫人看了便感覺很舒服,她本就是犯難不知選什麼,慕修既給了她一個好選項,她也樂得接受,伸手指指:“那便如寰王所說,就這匹‘雲染’罷,麻煩燕先生了。”
燕楚歌看着蘇璃欣然點頭:“這青色染得是極爲恰到好處,不過尋常人卻不常選‘雲染’,它的顏色偏素淡,常加薄紗做飾,貴家小姐多喜金銀玉石,光鮮亮麗,郡主目光倒是不似尋常貴家小姐。”
蘇璃卻不好意思笑笑,很是誠實道:“其實我根本分辨不出這些布料哪些好哪些不好,我只覺都很好看,寰王殿下既說起這匹布,我瞧來這布顏色確實看着很讓人舒服,也便正好選定了這一匹。”
燕楚歌卻絲毫未有甚麼嘲笑蘇璃無知的意思,他的面色未變,眼中卻是多了幾分欣喜與淡淡惆悵,他伸手拿起布:“這布的確很適合你,你且先去挑一些配飾,青墨坊除了衣裳,髮簪步搖耳環也是不少的,這一身的行頭,一次性做足了最是好。”
便是轉身走近裡屋。
蘇璃轉身看慕修:“想不到你不出家門,卻知道這樣多的事情,我這個女孩子都不曉得的事情,你居然摸得明明白白。”
雪弋微微拉了蘇璃衣角,蘇璃卻絲毫未覺,慕修微微一笑:“郡主過獎了,其實這方纔所說還有不足,尋常人不知曉‘雲染’的名頭,但這城中的小姐公主又有哪一個在穿衣方面是尋常人了,今日這桌上擺出來的四色‘雲染’尋常是從未見過的,只是因爲在特殊的時候,它們纔會被擺出來而已。”
言下之意,這城中的只要是個女人,都知道‘雲染’的名聲,若是青墨坊早就擺着‘雲染’,怕是早就被搶光了,畢竟這種東西稀罕的很,女人嘛,對這方面,總是很敏感。而蘇璃作爲堂堂郡主,不僅不識得‘雲染’,在衆多布匹中卻也跳不出優劣。
慕修暗暗一笑,她可是真的很不一樣,卻不曉得她爲何會如此。
陵玥嘴角抽了一下,明顯想笑卻又憋着不敢笑,雪弋縮回手一動不動,蘇璃遲鈍,挑選了片刻首飾才發覺慕修話中含義,遲了一癟,扭頭瞪雪弋,你怎的也不知阻攔我一下?
雪弋無奈,小聲道:“奴婢方纔一直在拽郡主衣角,但郡主非但不理奴婢,還打了奴婢手背一下。”
蘇璃啞然。
而蘇絕自是在拿了衣裳之後,回了蘇府,他其實不想這麼早回去面對羽涼月,但是他確實沒甚麼在此地久呆的理由,畢竟他就只是真的出來取件衣裳,臨走對慕修是千叮嚀萬囑咐,千萬照顧好蘇璃,把她安安生生送回蘇府。
其實他可以吧蘇璃託付給燕卿久,也可以拜託燕楚歌,選擇慕修則是因爲他想起蘇璃與慕修幼時的娃娃親一事,慕修雖有腿疾,但是除此之外此人無一處不是絕佳,而腿疾這種事情,只要是病,總會有醫治的辦法,慕修不是一般人,他不會允許自己永遠如此,蘇絕雖然是軍中粗人,但總是曉得很多事情。
蘇璃瞧得蘇絕如此卻沉默下來。
她如何知曉,蘇絕對她,究竟是真感情,還是爲了迷惑而爲之的虛情假意?言出必行,
慕修坐在一旁無聊,但他總不可能一直盯着門口抖布的燕卿久看,於是他便專注於看蘇璃,瞅了一會他發覺這面前的姑娘似乎在穿衣打扮方面不甚有甚麼天賦。
蘇璃看着面前的一堆首飾,是真不曉得自己想要什麼,只覺得每一樣都很好看,但是自己卻又都不是很想要,雪弋看着自家主子,也無奈,但她對此也不甚瞭解,她也從未見過不會打扮自己的貴家小姐。
看着眼花繚亂,蘇璃乾脆轉身瞧慕修:“不如寰王幫我選?”
慕修一怔,蘇璃看着他卻甜甜一笑,笑的慕修有些不知所措,他無奈聳聳肩:“郡主這便是爲難本王了,本王再如何厲害,也不會去研究女孩兒家喜歡的物事呀。”
蘇璃撇撇嘴,小聲道:“說了不會研究,卻能張口‘雲染’來‘雲染’去,如今叫你幫我選件配飾,你卻推脫,實則是不肯罷,那我自己選便是。”
慕修啞然,半晌說不出話,陵玥是還從未見過自家主子如此模樣,正驚奇,突然他就變得更加驚奇,慕修無奈笑道:“我是真不瞭解女兒家腦袋上的這些繁瑣飾物,但你既如此說了,郡主自回家,在明日之前本王自給郡主一滿意答覆。”
蘇璃略一思索,走過去,伸出手來,慕修擡頭疑惑看她,蘇璃道:“你既如此說,那我便等着你,宮宴是見皇上,形象不佳會有損皇上心情,你須得跟我擊掌爲誓,言出必實。”
慕修挑挑眉,不禁莞爾,看着蘇璃,目光中有了濃濃興趣,伸出手跟蘇璃的手輕輕一碰:“言出必行,對你,我不食言。”
蘇璃滿意一笑,她突然覺得面前這人是非常好,即使他有腿疾,但以後若是真的嫁給他,與他共度一生,也沒有甚麼不好的。
此時裡屋走出一小侍童,朝蘇璃行了一禮,恭敬道:“燕先生請郡主進裡邊去,先生說有些事情,想與郡主談談。”
蘇璃微微詫異,卻也是不言說甚麼,徑自走進去,雪弋卻被留在了外面,慕修陵玥,當然也是被留在外面。
小侍童面向慕修,依舊是恭敬語氣:“先生讓我告訴殿下,那樣東西他已交給該給的人,殿下還請回,望殿下見諒,故人之託,哪怕是有性命之嫌,也要不失約。”
雪弋站一旁低着頭,眼睛卻是咕嚕嚕直轉,慕修聽得這話也是淡淡一笑:“轉告你家先生,既然物已有主,本王自不會搶他人所愛。”
隨即從懷中取出一串似是白玉石串成的項鍊,遞給陵玥,陵玥眸中閃過幾絲驚訝,卻是立時會意,過去將項鍊給了雪弋並耳語一陣,雪弋聽過便點頭。
慕修便不再說甚麼,陵玥回來推着他,主僕二人就此離去。
蘇璃進門後,卻瞧見一身極漂亮的衣裳擺在一旁,而燕楚歌,卻是瞧着手中一長方形錦盒,怔怔出神,不待蘇璃出聲提醒,燕楚歌卻是擡頭看她。
他眸中又恢復一泓古潭,沉着冷靜,而語氣卻突然顯得蒼老:“你與你母親,不僅長得像,連脾性,都是如此的一樣……”
蘇璃一驚,瞪大眼,定定看着燕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