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容不等沈嬤嬤的反對說出口便旋着步子離開了上陽宮。一路上,沈嬤嬤都屏息着,她低着頭看着沈思容的步子,那步子像是生了風,還來不及在地上落下印記便又邁出了另外一步。
從上陽宮到墨華宮約莫要走一柱香的時間,沈思容到的時候竟然正趕上午膳的時辰。沈嬤嬤尚且不知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讓沈思容焦急到如此。
沈思容走到宮門前卻被攔住,一名宮女大刺刺的攔住她說道:“貴妃娘娘請留步,皇上正在用膳,還請娘娘在宮外候着。”
“大膽,貴妃娘娘也是你可以攔的?”身側一名內監挺身說道。
沈思容多看了那內監一眼,這內監是蕭元啓昨日派來的人,今日看來也還算是機靈了。
“還望貴妃娘娘體諒,這是娘娘吩咐的。”那宮女見沈思容冷着一張臉,而身邊的內監也態度不佳。
“娘娘?王嬪嗎?你速進去通傳一聲,本宮有重要的事情要與皇上商討。”沈思容心中着急,話語間很是不悅。
宮女猶豫不定,讓沈思容怒氣更盛。她是一個冷靜自持,淡然處世的人,可是今天事情緊急,那幼童的話不僅僅是針對了益州,而且是對準王家。
也許這便是蕭元啓等待已久的機會。
身後一陣風動,沈思容一驚,搖了搖頭。身旁的內侍不解,只有沈嬤嬤知道,方纔那搖頭的舉動是對着寒夜的。怕是寒夜見沈思容受了委屈想要強行闖宮進去吧。
“本宮再問你一次,你讓還是不讓?”沈思容收起臉上的柔和,一副冷顏示人,那冰冷不僅僅是在她的臉上,更多的是透過那雙黑眸刺入那宮女的心中。
宮女被震住了,她倉皇的跪在地上,沈思容冷哼一聲,從她身邊越過往宮內走去,那宮女匍匐在地上,背脊還有着淡淡的波動。
進了墨華宮內,汪廣榮在王姝的寢居外候着,裡頭有着低低的,如銀鈴被壓覆住時的般得聲音傳來。
“奴才見過貴妃娘娘。娘娘您這是?”汪廣榮看着了無笑意的沈思容,顫顫的問道。
“有勞汪公公進去通傳一聲,本宮找皇上與大事。”
汪廣榮轉身往寢居放心走去,腳下的步子也是越邁越慢了。
……
在王姝的寢居內,蕭元啓正一手舉着琉璃杯,一手拿着玉箸。眼前的杯中是暗紅色透明的東西,蕭元啓拿起琉璃杯往嘴裡送去,剛剛觸上了脣,門前邊傳來了低低的敲門聲。
“何人竟敢攪了皇上的興致?”王姝看了看那杯蕭元啓還未嘗過的酒,對門外敲門之人的怪責之情勃然而起。
蕭元啓並不說話,只是在王姝轉身間放下了酒杯,一直拿在右手裡的玉箸上還不曾沾染過任何的湯汁。
“汪公公?”王姝繞過珠簾走到門前,一見是汪廣榮,王姝的語氣不禁低了幾分。
汪廣榮對着王姝彎腰笑了笑,隨即揮了揮手中的拂塵往裡走去。
“皇上,貴妃娘娘在門口候着,說是有急事要求見皇上。”汪廣榮大聲地說道。
在進去後,汪廣榮先看了看桌上的酒食和蕭元啓面前的酒杯,看了滿滿的酒杯與桌上不曾動過的菜。既然皇上對王嬪今日的準備並非很喜歡,那就不必得罪了貴妃娘娘了。
蕭元啓順勢放下玉箸站起身來,王姝帶着哀怨的看着他,不時地低下頭去,扯起一抹苦笑。
他上前拉住王姝的手,一番好哄,王姝才嗤嗤笑了一聲。
“皇上倒是忙,臣妾好不容易趁着皇上有空,花了不少功夫做這頓午膳,貴妃姐姐卻還是能招來事情將皇上叫去。”王姝半是撒嬌半是嗔怪的說道。
蕭元啓笑着又哄了幾句才離開了王姝的寢居,在他背身之後,王姝的眼中便散發出幽幽的光亮。
沈思容,你已經是後宮位分最高的貴妃了,竟然連這麼一絲的機會都不留給我,那就不要怪我不顧往日的情分了。
……
等在墨華宮外的沈思容立在海棠樹下,海棠花星星點點的香氣將她身上的藥香衝散了不少。
“愛妃找朕?不知所謂何事啊?”蕭元啓隔着數步的距離站着,他輕笑着問道。
沈思容雙臂往外揮去,抖落了衣裳上的氣氛。左右手合攏而握的拜下身:“臣妾參加皇上,臣妾斗膽掃了皇上的興致,實屬罪不可恕,可是……”
“好了,回上陽宮吧。”不等沈思容繼續解釋原由,蕭元啓便打斷了話,將沈思容拉上了鑾駕,與她一同回到了上陽宮。
屏退了左右,蕭元啓沉聲皺眉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在路上他便看出沈思容的情緒隱忍,現在等他問出了口,沈思容的面色之急才透了出來。她謹慎的上前一步,靠近蕭元啓的臉,以手捂住自己的脣間,貼在蕭元啓耳邊將今日發生之事細細說來。
蕭元啓在她話音剛落之際猛地側過臉,四脣相接,腦中諸事都被蒙上了一層薄紗,好似無限的思緒中只剩下脣間的一許熱度。
鼻息之間的喘息聲滴滴滲入心扉,沈思容氣息不均,往後推開了一步,面上掛着飛霞一般的紅暈。
“皇上,正事爲重。”沈思容稍屈一身,對着蕭元啓說道。
蕭元啓一派淡然自若,好似方纔根本沒有那一個繚亂心神的吻,他沉思地說道:“若是那個徐清所說不錯,那此事倒確實是一個機會。益州,益州,對不,李靜婉不正是益州刺史之女嗎?”
“是,李美人的確是益州刺史之女。”
蕭元啓踏着臺階邁上御案,提起御筆在紙張上畫着,沈思容待他停下筆來,緩步也踏上了臺階。
“你來看看,益州是王氏一族的老家,而李方成亦是王褚極力推薦的,甚至於此次李靜婉入宮,王褚也是出力不少的。”
沈思容看着蕭元啓在一張宣紙上鋪層的畫着片片零散的落葉,每一處筆鋒都是力道均勻,甚至每一處紋路都各有不同。
他指着不同位置的樹葉,對沈思容說道:“那幼童說過助你扳倒王家?”
蕭元啓的問話,讓沈思容心神緊了緊,她思慮一番後緩緩說道:“是,不過想必那幼童背後有高人指點。”
“高人?”蕭元啓提聲。
沈思容頷首,她接過蕭元啓的筆,在宣紙上落下寥寥簡單的幾筆,便將那些樹葉以枝幹連接到了一起。
“皇上若是放心,不如將此事交給臣妾來辦,那徐清交給我的絲帕上時空白的,但是臣妾以爲他手中必然是有證據的,只是他的存在太容易影響到王氏了,所以必須妥善安置。”沈思容頓了頓說道,她不想將心中未成熟的猜想告訴蕭元啓。
蕭元啓思慮一番便應聲道:“如此也好,不如以視察百姓秋收爲由巡視益州一線,不過,你要設法將那孩子帶上,並且不得讓外人發覺。”
“是。臣妾遵旨。”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蕭元啓的信任都讓沈思容覺得心中喟嘆。
沈思容從上陽宮出來便匆匆趕回到了永慶宮,她腦中竄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一個時辰後,太史丞孟遠的夫人葉素才被召進宮來。
她命人將葉素帶到了攬月殿,葉素到的時候分明怔了一下,這裡便是那一次葉素與她相知之地。
“臣婦見過貴妃娘娘。”葉素比上次進宮時要豐腴了不少,腰腹間似乎隱隱隆起。
沈思容燦然一笑後打趣道:“一轉眼,你也是快要做孃親的人了。坐下說話吧。”
葉素臉上一紅,且笑不語。
“你可知,爲什麼本宮要帶你來這裡?”沈思容問道。
“恕臣婦愚鈍,實在不知……”葉素眼中一絲隱藏的逃避溜過,她低聲說道。
“是嗎?你不知,好,本宮問你,你爲何要讓徐清來找本宮?”沈思容開門見山的將徐清之事提出來,她問出話後便絲絲盯住葉素,葉素的臉上是錯愕、亦是驚歎。
葉素站了起來,對着沈思容跪下並不言語。
“爲何你總是讓本宮來猜你的心思?你無非是不信任本宮罷了。”沈思容話語間的嗤笑不知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誰。
“臣婦……臣婦知罪。”葉素低下頭去,除了告罪的話並不多加解釋什麼。
“知罪?你是有罪,你以徐清來試探本宮,若是本宮起心要害他,那便是一條人命。又或者天不遂人願,那一日他撞死在本宮的馬車前,你又該如何?”
沈思容聲聲質問都像是利刃在刺着葉素的心頭,那鮮紅的血肉從心頭翻滾涌動着,激起了深入骨髓的疼痛。
“臣婦,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徐清是外子無意間救下的,救下他的時候他一身的皮包骨頭,只剩下不到一口氣了。外子將他留在府裡養了好久,徐清才放心對他說了實話。”
“後來,臣婦的父親被王右丞所打壓,臣妾一心想要儘早……儘早……”葉素胸前的起伏漸漸大了起來,沈思容將她扶了起來。
“你想王氏一族儘早衰敗下去,可是你卻不知道本宮與皇上究竟是什麼打算,所以將徐清當做棋子,來提醒本宮與皇上,時辰到了。”
“本宮所說可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