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趙恆心虛不寧,惡夢連連。
“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離開你!”在惡夢中,依蘭的這句話不斷的重複一次又一次。
“本來,我想用我這一生來補償、來贖罪。可是現在……,對不起……,對不起!”
“依蘭!依蘭!你不要走!不要走!”在夢中,依蘭雙眸含着淚光漸漸遠去,消失在趙恆的眼前。
“依蘭!”趙恆從夢中驚醒,立刻坐起身來,冷汗直流。
“殿下!您怎麼了?”守在牀邊的元寶也被驚醒,急忙問道。
“依蘭!依蘭!”趙恆的心跳的很快,他好怕,真的好怕。但他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爲何害怕?
“讓依蘭來見我!”趙恆握着元寶的手,突然要求道。
“啊!這……。”元寶不能說出真相,是一臉爲難。“這三更半夜的,不好吧!”
“依蘭說過,只要我想見她,無論何時她都會來到我面前。你現在立刻去把她找來。快!”
“不可以……,不行啊!”元寶有口難言,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爲什麼不行?難道就因爲我現在不是太子,你就不聽我的話了嗎?”趙恆怒斥道。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元寶嚇得急忙跪了下來,含淚說道:“只是……,只是真的不能再讓依蘭姑娘過來這了,否則她會死的!”
“什麼?”趙恆震驚的掀開被子走下牀。
“殿下!”元寶見況,立刻站起身來扶着他。
“告訴我怎麼回事?”趙恆緊握着元寶的手臂,命令道:“老實說!”
“聽惠娘說,依蘭姑娘在兩天前不知被什麼人捅了一刀受了重傷。今天她帶着傷來到靜心園,已經讓傷勢惡化。所以此時此刻真的不能再讓她過來了。”
“帶我去見她,立刻帶我去見她!”。趙恆慌張的命令道。
“好!好!好!奴才立刻帶您去。”元寶知道是攔不住的,所以就一口答應。
之前,因爲李文豪的死而受到圈禁的那個懲罰,早已因爲他的病所免除。如今, 趙恆雖被廢除太子之位,但畢竟還是皇子身份。 而且他在靜心園只是養病並非圈禁,所以進出算是自由的。
在這漆黑的夜裡,元寶扶着趙恆往前去光陽殿的路走。若不是因爲趙恆雙目失明,否則此刻心急如焚的他早已狂奔過去。
“依蘭!依蘭!”趙恆來到了牀邊,觸摸着依蘭滾燙的臉龐,不禁心驚膽戰。
“你怎麼把殿下帶過來了,姐姐不是讓你什麼也不準對殿下說嗎?”惠娘在一旁低聲訓道。
“殿下就好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感覺到依蘭姑娘出事了,非要見姑娘。我只能實話實說,把殿下帶來了。”元寶也是深感委屈。
“好燙?她這是怎麼了?現在是什麼狀況?”趙恆關切、焦急的詢問道。
“回稟殿下!”一直在旁照料的胡御醫忙上前戰戰兢兢的回話:“姑娘她那剛癒合的傷口,因再度裂開導致傷勢惡化。再加上淋了雨,受了風寒。這場病着實兇險,只怕……。”
“別跟我說什麼只怕,我不想聽到其他任何話!”趙恆憤怒的說道。
“是!是!是!微臣一定會把姑娘救回來。”胡御醫又再一次猛點頭。
本來一個王爺已經夠讓胡御醫膽戰心驚了,現在又加上一個皇子。爲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自然是要拼盡全力救治依蘭。
胡御醫與其他人不眠不休的照顧着依蘭。趙恆因雙目失明無法照顧依蘭,但卻寸步不離的守在牀邊。至於趙銘因爲正巧出城辦事,要五日後才能進宮所以至今都沒收到依蘭病危的消息。
夜深人靜,惠娘累的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元寶也坐在一旁打盹。只有趙恆仍然打起精神守在牀邊。
他握着依蘭的手,想起自己因爲發瘋掙扎而推開她,又因自己的憤怒而將她推到在地。讓她傷勢惡化,性命垂危。想到這裡不禁懊惱、傷心不已。
“你要活着,虧欠我的你還沒有還清。你不能死,我不允許你死。”趙恆緊握着依蘭的手,含淚說道。
“對不起……。”
“依蘭?你醒了?你是醒了嗎?你覺得怎麼樣?”什麼也看不見的趙恆是緊張、關切的問着。
“對不起……”
“依蘭?依蘭?”趙恆再次輕聲喚道。在聽不到任何迴應之後,才確定她只是說着夢話。
趙恆失望的同時,又聽見依蘭那微弱低聲的夢語說道:“ 只要是你想見我,我就會來到你面前。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離開你。”
“不行!你死也不能離開我。你聽到了嗎?我不准你死!”
“對不起……,對不起。”
是多麼深的虧欠,纔會讓她在性命垂危的這一刻都念念不忘,深感歉疚啊!
趙恆在這一刻深深的明白了也懂了,他拭去臉上的淚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在依蘭耳邊說道:“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關於從前你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能原諒。只要你活着,我就原諒你。你聽到了嗎?我要你活着。”
“啓稟殿下!”胡御醫滿臉笑容的向趙恆稟報道:“姑娘高燒終於退去。已再無性命之憂。接下來只需臥牀好好修養,定能痊癒。”
“好!很好!沒事就好。”趙恆眼眶泛起淚光,不禁喜極而泣。
也許,依蘭是真的聽到了趙恆的話語。所以在經過一整個晚上之後,她的高燒終於退了下來。這讓胡御醫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也讓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欣喜不已。
依蘭雖然高燒已退,但依舊還在昏睡當中。趙恆因爲身份尷尬,不便在光陽殿久留。於是,沒等到依蘭清醒就先離開了。
而自從依蘭清醒過來,從惠娘口中得知趙恆守了自己一整晚。就心心念念想去靜心園見他一面,但都被惠娘給攔了下來。
“唉!”這讓依蘭是鬱悶不已,一大清早就坐在牀上唉聲嘆氣。一見到惠娘進房就立刻打起精神說道:“惠娘,今天我覺得好多了,不如……。”
“別不如了!姐姐你的安心藥送來了。你看這是元寶一早送過來的,說是殿下親手寫給你的信。”惠娘說着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給坐在牀上的依蘭。
“殿下親手寫的?”依蘭皺着眉頭問。
“我也覺得奇怪,殿下不是看不到嗎?怎麼會寫信?可是元寶的確是這麼說的,殿下現在身份尷尬,不便來到這光陽殿。若是想讓姐姐你安心養傷,也只能用這方法了。姐姐不如你快拆開來看看。”惠娘自己也是好奇不已。
依蘭點了點頭,立刻把信拆開,取出了一疊紙,打開一看。
“這……,這字怎麼寫成這樣?”惠娘定眼一看,只見紙上的字跡歪歪斜斜、字體也很大。
“你不是問殿下看不到,怎麼能寫信嗎?如果他能寫也只能寫成這樣了。”依蘭感動的眼眶泛起淚光,仔細的一張一張讀着。
惠娘見況,就識趣的退出房門。
“安心,養傷!”第一張紙上歪歪斜斜的寫着這四個字。
“不要牽掛、擔心我!”第二張依舊是歪歪斜斜的寫着這七個字。
“有些話想親口對你說。”第三張又寫了這九個字。
“所以,你一定要早日康復。”第四張寫了這十個字。
“等你!”到了最後一張,就只簡簡單單寫了這兩個字。
依蘭讀完之後,蒼白的臉龐上揚起了欣慰、欣喜的笑容。感謝也感動着趙恆的用心。
“王爺!您回來了!”突然,門外傳來惠娘故意高聲的叫道。
依蘭明白惠孃的用意,於是不慌不忙的把信摺好藏在被單裡。
“蘭兒!”趙銘一推門進房就直接走到牀邊坐了下來,然後目不轉睛的盯着依蘭看。
“怎麼了?”依蘭疑惑的問。
“你消瘦了好多,臉色還是一樣的蒼白。是不是胡御醫沒有好好照顧好你?”
“不是!不是!”依蘭急忙解釋道:“胡御醫已經很盡心盡力的醫治我了,是我自己不聽話,你別怪他!”
“不聽話?你做了什麼不聽話的事?”
“沒有!都過去了。”依蘭輕描淡寫的帶過,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爲了見趙恆差點把命給弄丟了。“對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還不是擔心你、記掛着你,所以儘快把事辦完,回來看你!”趙銘用自己溫暖的手,握住依蘭那冰冷的小手。
“我真的已經好多了、沒事了。你不要擔心。”
“只有你完全痊癒,我才能放心。”
“我答應你!接下來的日子我都會乖乖聽話,好好養傷,會很快好起來。”不管是爲了她愛的男人,還是愛她的男人。依蘭都要儘快好起來。
自從那天起依蘭就乖乖躺在牀上養傷,而也是從那天起,趙恆終於走出痛苦、悲傷的深淵。因爲他深深瞭解到、體會到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加美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意義、有機會。
趙恆選擇原諒,拋開所有怨恨、誤解、心傷。順從自己的心意去好好珍惜那一個差一點就永遠失去的人。
然而,趙恆既然決定了要好好珍惜,那麼他就必需讓自己徹底痊癒。至少要讓那癲狂之症不再發作,絕不能再傷害到依蘭一分一毫。
結果,趙恆開始對御醫的話言聽計從,準時服藥,乖乖的接受施針頭,讓心情舒暢、開朗。總之與之前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在一旁看着的元寶見主子終於重新振作,也是開心、欣慰不已。
很快的,一個月過去了。自從趙恆被廢除太子之位之後,日理萬機的皇上開始把一些重責大任交給成熟穩重的趙銘。
雖然政務繁忙,但趙銘還是很關心依蘭的病情和傷勢。當他知道依蘭因爲太虛弱令病情總是反反覆覆時,不禁憂心忡忡。不過,在胡御醫和惠娘盡心盡力的照顧下,依蘭還是一點一滴的慢慢痊癒。
而趙恆的病情也在逐漸康復中,雖然他的雙眼尚未痊癒,但那癲狂之症已經近半個月沒有發作。御醫都說要完全痊癒是指日可待。
黃昏時分,依蘭坐靠在牀上望着窗外的景色發呆。踏進房裡的惠娘看她那悶悶不樂的模樣,終於宣佈投降。
“好了!好了!胡御醫說心病還須心藥醫,他不知道姐姐你的心病是什麼,可是我卻知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你不是一直想去見殿下嗎?”惠娘一臉無奈的說。
“你肯讓我出去了?”依蘭雙眸一亮,驚喜不已。
“雖然胡御醫說你身子還是很虛弱,但你的傷總算是好多了。沒見殿下一面,姐姐你是無法安心修養的。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去一趟吧!”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啊!”依蘭焦急的下牀,不小心的牽動了傷口痛喊着。
“姐姐,你急什麼?小心啊!”惠娘忙上前扶着她。
“沒事!沒事!我們快走吧!”依蘭催促道。
“先穿多幾件衣裳,披上披風免得着涼了。”
“好好好!只要讓我出去,我就乖乖聽話。”依蘭露出甜美的笑顏說道。
惠娘扶着依蘭來到了靜心園趙恆的房門外,就識趣的先退了下去。
依蘭站在房門口,一時之間並沒有把門打開。雖然一直聽說趙恆的病已經有了好轉,但畢竟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面。此刻不禁有點戰戰兢兢起來。
她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只見趙恆站在靠窗的書桌前,正拿着畫筆在白紙上作畫。
依蘭沒有發出聲音的慢慢走到趙恆身邊,見他所畫的畫是凌亂不已,毫無章法。想必他所畫的畫並不是在這張畫紙上,而是在他心目中、腦海裡。
依蘭在仔細看着趙恆,很慶幸!這英俊的臉龐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神采飛揚、氣宇軒昂。
“你的傷好多了嗎?”趙恆突然放下了畫筆,開口問道。
“你知道是我?”
“除了你,還會有誰進到這房間以後,半天也不出聲。”
“我是不想打擾你畫畫。”
趙恆露出俊逸的笑容,說道:“瞎子畫畫是不是很可笑。”
“對我而言,畫畫得怎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畫的那個人。”
趙恆微微一笑,移動着腳步。依蘭忙走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輕聲問道:“想去哪?”
趙恆沉默不語,卻突然把依蘭輕輕的橫抱起來。
“這是……?”依蘭被趙恆抱在懷裡,是疑惑不已。
“你大病未愈,又走了那麼遠的路肯定累了。”趙恆抱着依蘭移步走向牀的方向,接着說道:“你不要擔心我會把你摔着,在這個房間所有的擺設、走多少步會到哪我都滾瓜爛熟。”
當趙恆把話說完,已經把依蘭安全的放到了牀上,爲她蓋上被子。自己則坐在牀邊陪着她。
依蘭一直注視着趙恆,看着他爲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禁微笑說道:“我沒那麼脆弱好嗎?”
“你並不脆弱,但卻很虛弱。所以,乖乖躺着。”
“那你的?還好嗎?”依蘭關心的問。
“我不會再讓自己的瘋病發作,絕不會再做出傷害你,讓你受傷的事。”
“你真的願意原諒我?”
“這些日子,我冷靜了下來想了好多。你真的欺騙過我、玩弄過我嗎?結果我得到的答案是沒有。雖然你從不曾坦白,但你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過我,想把我從你身邊推開,不想傷害我。是我自己不去理會、不願懷疑,只是執着的緊緊捉着你,要你留在我身邊,不讓你離開。其實,此時此刻我會在這裡,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與你無關。”
“怎麼可能會與我無關,我……。”依蘭焦急的想坐起身來,卻被趙恆輕按着自己的肩膀要自己躺下。
“這一切不管誰對誰錯都好,重點是我已經想通了、放下了、原諒了。這樣不好嗎?”
“好,很好。”依蘭輕聲的迴應道。的確,只有想通、放下、原諒。趙恆才能走出痛苦的深淵,重新振作。
“既然如此,那麼從今以後我們之間,不要再說些抱歉、虧欠或是要贖罪的話。”
“好,我聽你的。”依蘭注視着趙恆再次輕聲迴應。
“那麼之前你說的那一句,對我你不會說一句謊言、不會有任何隱瞞。還算數嗎?”
“那當然算數!”
“那麼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你的全部。所有的我都想知道。”
“好,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坦白告訴你,不會有任何隱瞞。”
此刻,依蘭的腦海裡回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