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趙恆繼續扮作失明的模樣。除了依蘭之外,誰也不知道他的眼睛已經痊癒了。
原本趙恆還再猶豫,是否該把不愛自己的依蘭留在身邊。在他仔細思索以後,終於想通了。在這皇宮大苑,就連九五之至尊的皇上也無法守護自己最愛的女人。與其讓依蘭留在這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波譎雲詭的皇宮之中,與衆多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倒不如把她留在自己身邊,讓自己用一生一世來守護她、愛護她一輩子。
趙恆一直嘗試希望能說服父皇打消讓他復位的念頭,讓他帶着依蘭離開皇宮,遠走高飛。誰知,世事偏偏事與願違。
皇上突然身患急病,在短短几日之內病情急轉直下。羣醫們束手無策,最終在一個下雪的夜晚宣告駕崩。
皇上駕崩,留下遺詔:“三皇子趙銘,人品貴重、文韜武略,必能繼承大統,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
趙銘坐上龍椅主持先帝后事。先帝駕崩,舉國齊哀。皇宮大苑表面氣氛悲傷沉重,其實暗濤洶涌。
趙恆突接噩耗,顧不得掩飾雙目已經痊癒之事就直奔“承德殿”,爲父親盡那最後的孝道。
國喪期間,趙銘迅速、順利的掌控住宮裡宮外。而趙恆卻不問世事的只守在殿堂,守在父親身邊。
夜深人靜,屬於皇帝的君聖殿內,趙銘身穿一身白衣喪服在自己的寢宮中一杯又一杯的喝着烈酒。
“皇上!”依蘭搶過了趙銘的酒壺,阻止着他繼續喝。“這個時候不宜飲酒。”
早在趙銘坐上龍椅的那一天,他就做主把依蘭從光陽殿調了過來陪伴在自己身邊。
“蘭兒!”趙銘醉意正濃的看着依蘭,
悽然的微笑道:“父皇已經駕崩七日,民間傳說過世的人會再在第七日回魂來探視他的至親至愛。你說,父皇他是會回來看朕,還是看五皇弟?”
“皇上,您醉了!蘭兒扶着您到牀上歇息。”依蘭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趙銘扶向牀上。
“父皇一定會去看趙恆,從小到大父皇最疼他了。無論我表現的多麼好,他都視若無睹。”趙銘跌坐在牀上,直拉着依蘭的手繼續說道:“到了最後,他還是把皇位傳給了趙恆……。”
“皇上!”依蘭緊張的打斷了趙銘的話語,雖然知道寢殿裡沒有其他人。但還是下意識的東張西望,在非常確定沒有任何人後才鬆了一口氣。回頭看着趙銘叮囑道:“皇上,這些話語就連在蘭兒面前,您也是不能說的。”
“不!”趙銘一口拒絕,。說道:“朕要說而且只能對你說。”
“皇上……。”
“噓!”醉醺醺的趙銘把食指放在依蘭的紅脣上。“不許再說一個字,聽朕把話說完。只要說完這一次,這些就會是永永遠遠被掩埋的事。埋在你和朕的心裡,是永遠的秘密。”
依蘭明白趙銘心中的苦,於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趙銘滿意的傻傻一笑,放下手來迷迷糊糊的開始說。
在七日前的君聖殿內,當御醫宣告皇上無法度過今晚時,趙銘就命令所有的人退到寢宮外,自己獨自一人陪伴在父皇身邊。
“恆兒……,恆兒……。”氣息猶若的皇上,躺在了牀上聲音微弱的喊道。
“父皇!請恕兒臣不孝。您……,再也見不到五皇弟了。”趙銘坐在了牀邊,冷峻的臉龐沒有任何的表情。
“恆兒……。”
“此時此刻,兒臣絕不會讓趙恆來到父皇您面前。因爲兒臣……。”趙銘俯身靠近皇上的耳邊繼續說道:“想要坐上那個皇位!”
皇上震驚的瞪大雙眼,用那僅剩的力氣捉住了趙銘的手臂,直看着他。
“論功績、論才能、論表現!兒臣樣樣都遠勝趙恆,可是您的眼中永遠就只有他。既然您如此不公平,那麼兒臣只能爭取自己所想要的。”
直到此刻才明白趙銘心意的皇上,已經是無能爲力、無法阻止。他是喘着微弱的氣息哀求道:“放……,放過他。”
“兒臣是很想放過他,但只怕有人會利用他以前那太子的身份興風作浪……。”
“讓他……,出宮。他只想……,跟心愛之人遠走高飛、長相廝守。”皇上真是後悔,沒能讓趙恆早點離開這波譎雲詭的皇宮。
“只可惜,他所愛之人,也是兒臣心中所愛。”
皇上再次瞪大雙目,以爲愛兒難逃劫數。無法承受刺激,就此斷氣。
趙銘會將這件事據實相告,只是因爲埋藏在心裡太痛苦。
趙銘的頭側躺在了依蘭的大腿上,任淚水直流低聲說道:“我不是想讓父皇死不瞑目,我只不想到了最後還在欺騙他。”
依蘭明白在趙銘心中是很崇拜、很尊敬先帝的。所以一直以來,他纔會那麼努力的表現。只可惜先帝心中和眼中永遠就只有趙恆一個。
依蘭憐惜的輕撫着趙銘的髮絲,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靜靜的陪伴在他的身邊。
一整夜,依蘭都擔心趙銘會再酒後失言,於是寸步不離的守着他直到天亮。
天剛破曉,趙銘一覺醒來只覺頭痛不已。
“皇上!您醒了,這是解酒湯。”依蘭見趙銘緩緩坐起身來,幫體貼的送上解酒湯。
趙銘將解酒湯一飲而盡後,就一直注視着依蘭。
“蘭兒服侍皇上沐浴更衣。”依蘭刻意的迴避趙銘的眼神,正想轉身離開。
依舊坐在牀上的趙銘突然捉住了依蘭的手,擡起頭看着她說道:“從你踏進這君聖殿那一刻開始,你就沒有在朕面前提起過他的名字。你是不敢?還是不想?”
“是不敢!”依蘭毫不隱瞞的坦白說道:“蘭兒害怕自己一旦開口求情就會變成他的催命符。”
“看來你真的很想朕放他一條生路。”
“不只是蘭兒,就連先帝也真心希望如此。”
趙銘放開了依蘭的手,閉上雙眼思索一番後這才說道:“朕可以放過他,但你今生今世不能再見他。”
“好!”依蘭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因爲沒有任何事比保住趙恆的性命來的重要。“蘭兒答應皇上,今生今世不會再見殿下。但在這之前,能不能給蘭兒一次機會可以與他好好道別。”
“好!”趙銘也爽快的答應了,因爲只有毫無遺憾的道別,才能讓一切畫上休止符。“等喪禮結束後朕會給你們一次機會好好道別。
“蘭兒多謝皇上!”
雪花紛飛,皇宮各處一眼望去皆白雪皚皚。
依蘭身披着粉色披風,乘着轎子往靜心園的路上走。她掀起窗簾望着窗外的景色,想到這是最後一次走這條路,心裡就無限的唏噓。
“姑娘!到了。”冬兒掀開了轎簾柔聲說道。
依蘭走出轎子,由冬兒打着傘陪伴的進入了靜心園。
“冬兒,你就在這候着吧!”依蘭停下了腳步,輕聲說道。
“是!”冬兒點頭應道。但卻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姑娘……。”
“我知道……。”依蘭當然明白趙銘讓冬兒一起跟來的用意。“我很快就會出來。”
依蘭來到了房門前,伸手緩緩將房門推開。只見趙銘身穿白袍白衣,像往常一樣站在窗前作畫。
“你來了!”趙恆放下了畫筆,露出欣慰、欣喜的笑容注視着依蘭。
依蘭慢步的走向趙恆,見他雖然有些憔悴,但卻不失往日神采,不禁深感安慰。
“當然要來,無論怎麼樣都必需來這最後一次……。”
趙恆悽然的微微一笑,打從父皇突然駕崩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知道今生今世與她無緣。既然從今以後再也無法守護她、愛惜她,那麼自己唯一還能爲她做的就是讓她安心離去。
所以無論他再怎麼沒有胃口,還是乖乖的按時吃飯,按時喝藥。早睡早起。雖然因爲喪父之痛與依蘭的即將離去難免神情憔悴,但還算是神采奕奕。他就是想告訴依蘭一句話:“我很好,就算沒有你我也會過的很好。”
“皇上答應過我,會讓您離開皇宮。但請恕依蘭無法遵守諾言。”
“當然寬恕!因爲我明白你不是不願遵守,而是無能爲力、身不由己。”
“從此天涯海角、海闊天空。願殿下此生都過得逍遙自在。”依蘭是真心誠意獻上祝福。
“那當然!”趙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笑說道:“我會走邊大江南北,爲你畫下一個又一個美景。”
“爲我?” 依蘭感動的淚水奪眶而出。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他的心中還是隻有她。
“對!我活着,是爲了你。”趙恆走上前拭去她臉龐上的淚水,繼續說道:“既然你留在了心中所愛的人身邊。就一定要幸福快樂。不要再牽掛我,因爲只要知道你幸福,我就會過得好好的。”
“皇上他會好好的愛我、疼惜我。他對我的愛是跟您一樣是永遠不變的。所以相信我,這一生一世我都會很幸福。”
“我相信!”趙恆的淚水滾滾滑落,再次說道:“我相信!”
依蘭轉身走到桌前到了兩杯茶,一杯遞向了趙恆,含淚說道:“依蘭以茶代酒,祝願殿下今後一切安好。”
“承你貴言!”趙恆拭去淚水,微笑的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依蘭也慢慢將茶喝下,放下茶杯。向趙恆最後行了個禮道:“依蘭就此告別殿下。”
“快回去吧!他在等着你。”趙恆忍着心痛說道。
依蘭含着淚光依依不捨的轉過身走向門外。
趙恆看着依蘭的背影一步一步的遠去,再也自制不住衝上前去拉住了依蘭的手臂轉過她的身軀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若是有來世,你能不能好好愛我?全心全意只愛我一個?”趙恆閉着雙眼,深情的緊摟着她問。
“若有再生緣,定不負相思意。”依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承諾道。
“若有再生緣,定不負相思意。”趙恆喜極而泣,再無遺憾的放開依蘭讓她離去。
“姑娘,出來了。”冬兒打着傘,護送着依蘭來到轎子邊。
當依蘭要坐進轎子的那一刻,靜心園內簫聲響起。那簫聲之曲牽動人心,傷感中隱藏着滿滿的祝福。
“冬兒,我想走走。”
“這怎麼行,天還下着雪。”冬兒這可急了。
“就這麼一次,最後一次!”
“那奴婢和轎伕就在後面跟着。”看到依蘭那懇求的目光,冬兒就只能答應。
依蘭慢步的走在雪地上,聽着動人簫聲一步又一步沿着靜心園的圍牆走着。
而牆的另一邊,是趙恆吹着玉簫也同樣沿着圍牆慢步走着。他就像是在護送着、陪伴着依蘭走着最後這一段路。
兩人之間是隔着一道高高的圍牆,但在他們心中卻是在並肩而行。
當簫聲停止,身在靜心園裡的趙恆已走到了盡頭,已無路可走。
在圍牆外的依蘭也停下了腳步,望着高高的圍牆輕聲說道:“殿下,珍重。”
“姑娘!”冬兒走上前來勸說道:“不能再走下去了,會着涼的。皇上還在等着您呢!”
一提到趙銘,依蘭不得不坐上轎子,慢慢的遠離靜心園,遠離她今生最牽掛的那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