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勻有本事,來了個借樑換柱,毒死了兒子的乳母周嬤嬤,讓周大娘易容成了乳母的樣子,在宮中呆了下來。
又讓周大娘將乳母易容成他的模樣,身上砍了數百刀,剁的面目全非,丟進了御水河裡,幾天之後,屍體浮上來,已經不成樣子,除了身上的飾物,再難認人。
從此,周大娘便在這世上消失了。
不久,皇帝老兒一命嗚呼,她便天天在他跟前哭,周大娘聽出來她的意思,是想讓他去刺殺劉太后和她的兒子近。
周大娘不是個糊塗人,關勻爲她做了這麼多事,並非像她所說,是因爲她善良,一定是對他有所求。
現在這要求來了,他自然不會拒絕。
他去刺殺劉後母子,可惜失敗,他並不是司馬南的對手,因爲司馬南,就算他拼了這條命也夠不着劉後母子半分毫毛。
他沒有完成任務,像條喪家狗一樣回來,關勻竟然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只說一句:你盡力了。
說完這話,還親自去熬了一碗粥給他喝。
這更堅定的周大娘這輩子跟定了她的決心。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他周大娘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後半生會由一條綠林漢子變成這樣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
對於女人,他也算閱盡千帆,可臨了卻因爲這段救命之恩而愛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是純粹的愛,沒有一點慾望的純粹。
他從未牽過她的手,從未跟她說過一個愛字,可這輩子就這麼跟定了她,她是他的神祗,讓他每天膜拜,每天敬仰,她高高在上,而他已經打定主意,就這麼一直匍匐在她腳下,直到死去。
誰說壞蛋沒有愛情,愛情並沒有好壞,只是因爲愛人的身份而變的偉大或是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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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走出鳳棲宮,轉過迴廊,看見章立在水榭亭邊,望着御水河發呆。
她走上去。
章感覺到她的到來,啞聲道:“冷靜,對不起,我盡了力,卻改變不了現狀。”
“還是要謝謝你,是你讓那個御醫說謊的?”冷靜問。
章怔一怔,搖頭:“哪個御醫?我不知道。”
冷靜眯了眯眼,咬住嘴脣。
“我記起來了,我進鳳棲宮之時,看見一個略熟悉的人影走出宮外,是姜御醫?”章猛拍腦袋,說道。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我明明不認識他,可他卻肯我撒謊,說我是真的懷孕。”冷靜苦笑。
章一臉迷惑,噫一聲,不安的扭了扭身子:“不可能,他是母后的人,怎麼會幫我們。”說完,面色又是一凜,聲音越發低下去:
“冷靜,難道你,真的是?是司馬南的嗎?”
冷靜沒有回答,徑朝前面走去,她知道章什麼意思,她也好希望是這個樣子,如果她能未卜先知,一定先跟他生個孩子,至少讓她有一個人走下去的勇氣。
“冷靜,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冷靜沒有回頭,他放不放棄,似乎與她沒有關係。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儘快見到司馬南。
她本來是想回司設司,可一直走下去,路的盡頭卻是行刑司的監牢。
監牢的看守見了她,微微嘆口氣,無比同情的面色:“冷司設,回罷,上頭不會讓你見他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連我們這些在外看守的都見不着,別說你們了。”
冷靜走過去,手心攥着銀子,遞給看守。
看守推回去,爲難的面色,搖頭。
冷靜手中的銀子變成雙份,變成四份,變成八份,從手心中溢出,掉到地上。
兩個看守吃驚的瞧着她,忍不住發出幾聲驚呼,她才反應過來,笑一笑,嘶啞的開口:“藏了一袖子的銀子,只想見他一面,哪怕遠遠的看一眼。”
兩個看守望了望她手中的銀子,閃着光的銀子實在是太耀眼,閃的他們眼有些暈。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點點頭,彎腰拾起地上的銀子,連同冷靜手裡的銀子也一齊奪過去,收到腰間,去開監牢的鐵門:
“冷司設,裡面有太后的親隨,進不去,只能隔着門遠遠的瞧一眼,這也是因爲我們兄弟可憐你,冒着殺頭的危險做的,你可不能給我們惹禍,遠遠的看一眼就走,千萬別出聲,若是讓太后的親隨們發現,大家一齊玩完。”
冷靜的心一下子跳躍起來,重重的點頭,迫不及待的朝牢裡走去。
兩個看守忙拽住她,將她掩到身後,悄聲道:“我的大姐,你倒是謹慎些,以爲進你自己家呢。”
牢裡靜悄悄的無半點聲息,一道厚重的鐵門隔住了去往裡面的路。
以前,並沒有這道鐵門。
兩個看守將她夾在中間,一人扯着她一支胳膊,貼着牆壁往前挪動,慢慢靠近那道鐵門。
“打開。”冷靜道。
“大姐,你想什麼呢,我們的地盤到此爲止了,裡面都是太后的人。”她身後的看守悄聲道。
“老劉,你蹲下,讓冷司設踩着你的肩膀,盡力往裡邊瞧瞧,從我這位置,大約能看見一點影子,再高高,興許能見的更多。”
冷靜身前的看守伸着脖子,朝裡面探望着。
看守鬆開冷靜的手,面帶驚懼的朝冷靜作個輯,方纔蹲下身去,望着冷靜,指指自己的肩膀。
冷靜扶着身前的看守,踩上他的肩膀,朝儘裡面望去。
那條她曾經走過的甬道如今昏暗無光,只有盡頭的牆上亮着火燭,傳來隱約的人聲。
看不到人,聽不到說的什麼,冷靜的心排山倒海的失望,她是千年後來的妖怪,她異於常人,如果她想,便可以擁有別人沒有的金錢和財富。
而這一刻,她倒寧願用這一切來換一把鑰匙,只要打開眼前這道門,讓她走進去,不管是死是活,是怎麼樣的結局,她都認了。
“看到沒有,夠啦,走罷。”腳底下的看守顫抖的聲音道。
“再待一會兒,就一會兒。”冷靜哀求。
看守長嘆一聲,略動了動身子,這一動,腰間的佩刀搖晃下,撞到了身邊的牆壁,發出“嗵”的一聲響。
不待他們反應過來,只聽那頭傳出粗重的一聲喝問:“是誰!”
兩個看守一陣驚慌,不管不顧的撒腿往處跑,將冷靜一下子撂到地上,頭磕到前面的鐵門上,發出更猛烈的“咣”的一聲響。
兩個手持火把的錦衣侍衛瞬間移到鐵門前,見了冷靜,面色一變,冷聲喝問:“什麼人,竟敢私闖禁地?納命來。”
說着,舉起手中佩刀,朝冷靜的腦袋上砍去。
撞的頭腦發暈的冷靜,展開雙眼望向甬道的盡頭,司馬南不會看着她被人殺死,如果她不躲,佩刀揮到她頭頂的那一刻,那個人一定會迸發出驚天的能量,過來救她。
冷靜聞不見頭頂佩刀的呼嘯聲,只在睜着雙眼,望着那看不透徹的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盡頭。
“退下。”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
揮刀的侍衛硬生生的將佩刀抽了回來,,呼嘯的刀鋒捲走揚起的髮絲,刀尖掠過冷靜的面門,抽了回去。
冷靜依舊盯着那個看不清楚的盡頭。
尖利的聲音又響起來:“冷司設,回罷,這個時候相見不如不見,見了又能說什麼?”
冷靜一直沒有看到那個白衣身影,她不死心,只管瞪着雙眼拼命的瞅着。
他如果活着,一定不會不管她,他們明明不會殺他,要用他的人頭替新主開闢一條陽關大道。
“冷司設,我在跟你講話吶。”那人蹲下身來,將手中閃着紅光的烙鐵放到一邊。
冷靜回過神,沒有看他,眼神落到烙鐵上。
“那是什麼?”冷靜開口,眼淚奪眶而出。
那人轉頭瞧了瞧烙鐵,聳聳肩膀:“烙鐵,你不認識?專門用來拷打囚犯的。”
“爲什麼要這麼對他?”冷靜咬着牙,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那人笑笑:“他武功蓋世,神勇無比,不這麼折磨他,萬一斬首示衆那天,他逃了怎麼辦?”
冷靜緊緊攥着拳頭,指甲隱進掌心裡,卻毫無知覺。
她的心縮成一團,疼的透不過氣來,她記着她走時對他說的話,要他一定要活着,活着見她。
她現在後悔了,如果沒有她這句話,他可以去死的。
“司馬南,你去死罷,我不會怪你,真的,你不用遵守對我的承諾,真的不用遵守,我一點都不怪你,你去死罷。。。。。”
冷靜癱倒在地上,哭着吼道,她知道,他聽得到,只要他有一口氣,一定能聽到她的聲音。
那人嘆口氣,拾起地上的烙鐵,朝上面吹兩口氣:“他倒真是條硬漢,不論怎麼樣,都一聲不吭,可嘆可敬。”
說着,便轉身朝裡面走去,舉起手晃一晃,又道:“她若是想呆在那兒,讓她呆着好了,這麼癡情的女子也真是世間少有,從來都聽說不管如何,都要情郎活下去的,頭一回聽見,親口讓情郎去死的。”
他說完這句話,冷靜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眼中的淚已幹,面色冷了下來,彷彿剛纔的一切沒有發生一般,語氣都平靜的要命:
“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回過頭,殘酷的笑容:“你認識我的,這幾天一直拿着銀子賄賂我,要我枉開一面,讓你探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