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當然清楚,可她心存幻想,指望這位太后娘娘能犯個糊塗。
關太后偏偏一點都不糊塗。
“皇上的前程,未必要用他的命來換。”冷靜掙扎。
關太后承認的乾脆:“的確是這樣,未必非要用他的命來換,可作爲皇兒的母親,我寧肯自己兒子的路走的順暢些,容易些,
你得承認,殺了他這條路走起來確實順暢些,能讓皇兒在最短時間內得到衆臣的認可,百姓的擁戴。”
關太后的冠冕堂皇讓冷靜無語。
冷靜早已經猜透她背後的意思,劉太后孃家如此強勢,尚被司馬南擊敗,何況無依無靠的他們母子。
司馬南現在是對皇位不感興趣,讓給了章,保不準哪一天,他就會後悔,想奪回這個位置,若他真的有了這樣的心,關太后母子覺得自己沒能力保住皇位。
而且聰明人好像從來都不相信承諾,不管現在給出什麼樣的承諾,也不如直接殺了省事且沒有後患。
司馬南有一百條死的理由,卻找不出一條可以活着的理由。
“剛纔周大娘來回說,你懷了龍胎了?”關太后和顏悅色的問道,如同一位慈祥的婆婆在問自己一直疼愛的兒媳婦,一點也看不出剛剛說出了那樣一番絕情的話來。
“是。”冷靜猶豫了半秒,回答。
“我在宮外結識了一名大夫,醫術最是神奇,我已經遣人去叫他來了,讓他給你診診,該吃點藥就吃點藥,該補就好好補補,你若不打算走,安心留在這兒也不是不可能,
你可要聽清楚了哀家的話,是安心的留在這兒。”關太后道。
冷靜的眼皮子跳了跳,瞧了她一眼,她略顯蒼老卻晶亮的眸中盡是狡猾的光芒。彷彿在告訴冷靜,她就是隻修練了千年的狐狸精,休想與她鬥法。
御醫約有一盞茶工夫之後,被宮人帶了進來。
陌生的面孔讓冷靜看的心亂如麻。
“姜御醫,進內屋瞧去。”關太后和藹的說道,命宮婢將冷靜引到後面的寢宮。
這位姜御醫諾諾的應着,躬着腰隨她們走進來,早有宮人給他備下了小兀子,他半蹲半坐,給坐在椅子上的冷靜診脈。
診了有一會兒,拈了拈鬍鬚,沉思半晌,回覆關太后:“太后,這位娘娘是?”
“你這老貨,有話便直說,也沒有外人。”關太后道。
姜御醫瞅了冷靜一眼,聲音不自覺的低下去:“回娘娘,是喜脈。”
關太后騰的立起來,迅疾又坐下,面色冷了冷:“不用再診診?”
“不用,老夫若連這點把握都沒有,也盡不用吃這碗飯了。”姜御醫很自信的回道。
關太后閃了閃眸,揮手讓他退了出去。
冷靜拭了拭額頭滲出的冷汗,盯着關太后,等她說話。
關太后嘆了口氣,顰眉:“你與那個奸賊一直共處,與我皇兒不過見過一面,你讓哀家如何相信這孩子就是皇兒的?”
“太后不相信,是因爲太后不想相信而已。”冷靜道,心中卻掀起狂濤巨浪,這位姜御醫看上去不像是個庸醫,卻爲何要張嘴說瞎話?
“母后,朕能證明這孩子就是朕的。”章背拂着雙手,走進來,面上的憂傷神色不見,儼然是一位威嚴的王者。
關太后不悅的瞅他一眼。
章從袖裡掏出一條綿帕,隨意的展開,上面暗紅色的血跡如同綻開的鮮麗花朵,盪漾在關太后的眼眸中。
“母后,皇兒可起重誓,當日與冷靜在一起的時候,她尚是處子之身,所以這孩子,定是皇兒的無疑。”章說道。
關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容:“你與她原就是先帝賜婚,原該是夫妻,哀家也不好再說什麼,既然如此,那就先殺奸賊,而後宣告天下,正式冊封皇后,正可謂雙喜臨門,普天同慶之大喜事,皇兒以爲如何?”
章失望的面色如同潮水漫過沙灘一樣,迅速佔領了臉上每一寸地方。
關太后瞧瞧他,再瞧瞧冷靜,笑意燦然:“這是件大喜事,你們爲何不喜?難道這婚賜錯了?”
“謝太后恩典。”冷靜跪下謝恩。
章卻黑着臉色,一言不發。
關太后盯着自己的兒子,半晌,冷冷的開口:“你爲何不謝我?難道我安排的不好?你又有異議?”
“母后,你我母子能有今日,得誰之力,你心中自然明鏡似的,如今恩將仇報,非要置他於死地,於心何忍?”章憤怒的開口。
“恩要報,前程也不能不管,事情既然走到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說白了就是無毒不丈夫,要想成大業,就要心狠手辣,否則只會被人所制,難以脫身。”
關太后冷聲道。
“你這是過河拆橋。”章怒道。
“不錯,橋我們母子倆千難萬險的過了,爲除後患,不拆難道留着日後被人所制麼?”關太后也怒了。
“你,不可理喻!”章怒道,甩袖而去。
關太后挑了挑眉毛,朝冷靜攤攤手:“爲什麼,做子女的總是不能理解父母的心,就算這顆心爲他使碎了,他還嫌棄的要命?”
“臣妾會好好勸輕他,皇位來之不易,當然要好好珍惜,能除後患自然要除後患。”冷靜說道。
關太后聞言,微微吃驚的神色,後退兩步,哼一聲:“你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冷靜垂下頭,摸摸自己的小腹:“太后說的對,一個女人一旦成了母親,有很多想法便會改變,就算不爲了自己,也要爲孩子多想想。”
關太后眸中掠過疑惑的光芒,嘴角撇了撇,明顯的不信任的神情。
冷靜根本不關心她是不是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
跟聰明人過招,最好不過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她摸不透自己倒底哪些是真哪些中假,關太后終究是年紀大了,年紀大了,記性一定會差一些,萬一她記混了真假,那她冷靜就有機會反敗爲勝了。
“你去告訴皇上,讓他與光祿寺衆人商量個日子出來立後,這是大事,日子一定不能挑錯了。”
關太后捏着額角,朝裡面走去。
冷靜在她身後,施個禮,慢吞吞的走出去。
周大娘過爲伺候關太后喝茶,哂一聲:“娘娘真個相信她的話?”
“不信,不過我不信有什麼用?你沒見皇兒都替她一起撒謊麼?難道你要我當衆打自己兒子的臉面不成?這是在後宮,跟前只有侍衛妨婢,若是在前朝,這可是金口玉言,普天通慶之大事,
他的脾氣你是不知?他在後宮說的出,就敢在前朝提出來,難道你要他剛繼位,就顏面掃地麼?”
關太后捏額頭的手指不自主的緊了些,指甲劃破了臉皮,露出一道輕微的血痕,心下煩惱,兩手一搓,倒又將養了半年多的指甲給弄折了。
“娘娘仔細。”周大娘忙叫一聲,殷勤的掏出自己的帕子要給她拭額上的傷口。
關太后往後一欠身,離他遠些,低聲喝道:“作死的,又動手動腳,是不是裝慣了女人,便忘了自己究竟是誰了。”
周大娘縮回手,面上的神情憂傷,解嘲一笑:“你只管放心,我絕不會拖累你,若當真有一天我的身份泄露,也自會閹了我自己,讓他們找不着你的麻煩。”
“你不要多心,我並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將你弄到尚宮局做尚宮,就是要你離我近點的意思,你若扮夠了女人,大可出宮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外面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又何必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關太后道。
“你什麼都不用說,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半分,更怪不得你,想當初我爲逃避仇家躲進皇宮來,若不是你將我留在你的寢宮,捨命相救,我也活不到今天,
別說是扮女人,就是讓我終日扮條狗跟在你身邊,我也認了,我這條賤命,早就是你的,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周大娘悽愴的聲音嘆道。
關太后看了他一眼,眸光柔和下來,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嘴角露出微笑來:“我早就說過,並不要你報恩,我救你,皆因我自己的心,並沒有要求過你什麼,你爲我們母子做的夠多了,我都記在心裡,絕不會虧待你就是。”
周大娘抽出手來,咧嘴笑笑:“你也累了,歇着罷,我走了,今兒頭一天上任,總得過去做做樣子,也拿出個官樣子來,這可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大的官兒了。”
關太后朝他揮揮手,周大娘轉身走出來,轉身之後的神色分明淒涼。
他的前半生,並不知道愛情是什麼,那時候的他是隻野獸,只遵循自己身體的願望,成了令少女聞風喪膽的採花大盜。
他不光采花,也盜財。
後爲六扇門將司馬南請了去,追的他無處可逃,遁進了皇宮,胡亂闖進關太妃的寢宮,他本來想要了她之後就自盡,這輩子連皇上的女人也睡過,也算是沒白活。
可不曾想,這個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美人竟然救了他,不光將幫他隱藏了行蹤,還幫他治好了刀傷。
他瞧着那張讓人迷醉的臉,竟然再生不出一絲絲的邪念來,心中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管如何,也要護得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