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雍,豈可辜負姜大人的一片苦心,我喝了就是。”司馬南接過瓷瓶,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整個人卻一下子僵住,似石雕一般,連眼睛都不會活動。
“將軍。”姜楓焦急的叫了一聲。
司馬南別過頭去,拭掉眼角的淚花,聲音嘶啞難過:“你們倒底是去求她了?她知道是我麼?你們是不是什麼都告訴她了?”
“將軍,這血當真是解藥?”姜楓驚訝的問道。
司馬南點點頭,眸中盡是悲哀神色:“千萬莫要讓她來看我,我寧願死,也不願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她現在過的很好,依她的智慧,若是想,過不了幾年,便會成爲皇后。有那麼好的前程,何必又讓她記着我這個廢人。”
“我想她是認出你了,否則怎麼會出手相救,我不明白她留下這鮮血的用意,她卻說受傷了的人會明白,又說了些話中有話的話。”管雍啞聲道。
“她都說些什麼?”司馬南眸光如將熄的火焰忽然遇到了強氧,一下子明亮起來。
管雍咬了咬脣,嚥了咽口水,開口:“她說要與我們恩斷義絕,又說此情已了,再難追憶。”
司馬南的眸光一下子黯然,良久,方纔苦笑一聲,點頭:“好,好,果然不虧是冷靜,說的不錯,此情已了,再難追憶,她能忘了我,是她之幸,是她之幸啊!”
——————————
冷靜回到屋裡,坐在椅子上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眼睛都是直的,南由給她將手指包紮好,一擡頭,見她這樣子,眼皮子一跳,伸手去推她,大叫一聲:“主子!”
冷靜的身子搖晃幾搖晃,面色的神情便有些詭異,瞧着南由心裡發毛,不由放低聲音,又叫了一聲。
“南由,去,讓大用去把那個縣官的夫人叫什麼方婷的給本宮約出來,本宮悶的慌,想找個人聊聊。”冷靜忽然說道。
南由忙答應着,出去吩咐大用。
約莫半個時辰左右,大用便來回說,劉夫人來了,在外面候着。
“快請,南由,上好茶。”冷靜聞言,來了精神,高聲吩咐南由。
婆子將方婷帶了進來。
方婷滿面春風的跪下請安問侯。
“快起來罷,本宮與你投緣,所以找你來陪本宮聊會閒話兒,若你不嫌棄本宮絮煩,一會兒陪本宮去外面的集市上逛逛可好?”
方婷復又跪下,笑道:“娘娘能起想臣妾,實則臣妾莫大的榮幸,豈有不願意的,樂意之致。”
冷靜微微皺下眉:“你不要老是跪呀跪的,我當你是朋友,你能不能自然點,當我也是朋友?”
方婷聞言,立起身來,輕輕噓了口氣,笑眯了眼:“娘娘,那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得了旨,心中一直忐忑,怕哪裡做的不好,惹娘娘心煩,倒誤了我那天卯足勁在您身邊奉承的意圖。”
冷靜“吃”的笑一聲,差點將嘴裡的茶水噴出來:“你到是坦誠,這事也能說的如此自然,若換成別人,否認還來不及。”
“這有什麼好不認的,試問那天陪娘娘坐席的婦人,哪個不想博得娘娘的喜愛,能得娘娘召見,從此攀上你這個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替夫家牢固地位?
臣妾命好,幸得娘娘垂憐,有了這樣的機會。”方婷在冷靜旁邊的椅子上側身坐了,笑道。
“你這麼坦誠,本宮若是不給你點好處,豈不辜負你對我的信任?”冷靜笑道。
方婷哈哈笑一聲:“娘娘肯見我,就是給了臣妾莫大的好處了,娘娘有所不知,臣妾雖然是劉知縣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因爲一直沒有生養被婆家嫌棄,在婆家擡不起頭來做人。
知縣大人以此爲由,取了四房小妾養在家中,他這些妾氏倒是個個爭氣,並肩替他們家養了三個孩子出來。
我若不是仗着孃家有些財勢,早被他們掃地出門了呢。”
冷靜同情的瞧她一眼。
方婷展帕子拭了拭鼻子,又笑道:“所以這次娘娘來,臣妾便卯足的勁,要在娘娘面前展示展示,若得娘娘青睞,看他們劉家還敢不敢小看於我。”
“那本宮這可是無意之中做了件好事,幸之,幸之啊。”冷靜道。
“所以說,娘娘就是臣妾的再生父母,臣妾這後半生的榮辱富貴都是娘娘給的。”方婷誠懇的說道。
“也沒那麼嚴重,本宮隨口問一句,你孃家是做什麼的?不是我多疑,只是事出蹊蹺,若你孃家是一般的鄉紳,我想這個父母官未必會這麼好,一直不肯休了你。”冷靜問她。
方婷笑笑:“家父種田經商頗有些本領,承蒙鄉親們擡愛,封了他個江南第一富的稱號。”
“我說你怎麼如此展樣大方,原來你父親竟然是江南第一富方經綸老先生?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善人,本宮在京城時就聽說,他免費將田地租給佃戶們耕種,一年只取幾十貫的費用,皇上這次定的稅收計策,就是受他老先生這做法的啓發想出來的呢。厲害,是個厲害的人物啊。”冷靜一臉佩服的神情。
方婷紅了臉,聲音略低下去:“娘娘過獎了,家父他主要以經商爲主,至於那些田地不過是祖輩傳下來的產業,也不過是租給了自家宗族的人耕種,並不像外面傳的那樣大公無私。
家父也常覺是有虧於大善人這個名號,覺得自己一時義舉竟然搞的像是沽名釣譽一樣,實在是汗顏的很。”
“你倒謙虛,可見方老先生的家教不錯。”冷靜笑道。
“多謝娘誇讚,臣妾可是忍不住要翹尾巴的。”方婷得意的笑。
冷靜被她的開朗感染,彷彿忘了剛纔的不愉快,吩咐南由去告訴跟着皇上的小喜子一聲,她邀了劉夫人一起逛集市去。
方婷聞言,更是喜出望外,大膽的擡頭瞧了冷靜一眼,噫一聲,叫道:“娘娘,你的胳膊這是怎麼了?”
冷靜聳聳肩膀:“不礙事,昨天晚上從榻上滾下來摔的。”
“啊呀,臣妾認識這裡最有名的接骨大夫,他家就住在集市的盡頭,一會兒帶娘娘瞧瞧去可好?”方婷笑道。
“也好,高手藏於民間,說不定就比御醫要厲害呢。”冷靜起身,攜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正巧遇着南由回來,身後跟着兩個身強力健的穿着便衣的侍衛。
“主子,皇上說他忙走不開,將身邊的兩個人指使過來,陪咱們一起上街。”南由笑道。
冷靜皺皺眉毛,朝方婷攤手:“沒辦法,帶上罷。”
說完,又朝那兩個侍衛笑一聲,施禮:“二位哥哥,麻煩你們遠遠的跟着就成,若走的近,怕不嚇着那些小攤小販的,怕我們什麼也買不成了。”
兩個侍衛忙忙的還禮稱是。
五人一起出了門,步行不消一盞茶工夫,便到了附近的集市上。
冷靜因困在皇宮許久,突然見了這番熱鬧的景象,心中一時極爲開心,看看這個,瞅瞅那個,什麼都想買,什麼都想要。
方婷倒是善解人意,與她手拉手,轉眼不見的便將一張銀票塞到了冷靜手裡。
冷靜會意的朝她一笑。
方婷朝她吐吐舌頭,悄聲笑道:“娘娘別多心,這東西我家不缺,臣妾知道娘娘也不缺,不過是臣妾的一點心意,算是朋友頭次來,略盡的一點地主之意罷。”
“那我可不跟你客氣了,我知道你家不難於此。”冷靜將銀票揣好,低聲笑道。
方婷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
兩個一邊逛一邊朝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只見方婷指着前面一塊招牌,嚷:“娘娘,朱大夫的醫館到了,咱們進去瞧瞧去。”
冷靜應着,隨她一起走進不遠處這家醫館。
大約因爲今兒是集市,醫館內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擁擠的很,外堂擠滿了拿藥等候的人。
冷靜瞧這架勢,便有些氣虛,想撤,她是不想挨這份擁擠。
只這話還未出口,只見兩個穿着青衫的小童走到她們跟前,深施一禮,笑道:“劉夫人,我家老爺看見你帶了朋友來,早就在後面候着大駕呢,跟我們來罷。”
方婷大笑一聲:“算你家老爺有眼光,前面帶路,去告訴你們老爺,我這位朋友身份尊貴,千萬不可怠慢。”
兩位小童應着,在前面引路,一徑將她們帶到後堂的正廳。
這裡倒幽靜,少有人聲,冷靜滿意的朝方婷點了點頭。
方婷便笑道:“娘娘,你只管讓他瞧,不用付他醫資,這家醫館還是我爹給他的錢開的呢,那時節他還是個遊方的郎中,幸得我爹慧眼識人,否則他早被生活所困跳江死了呢。”
方婷話音未落,只見一位羽扇綸巾,眉眼清俊的年輕公子快步從裡屋裡奔出來,朝她們作個長輯,笑道:“不知夫人駕到,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少放你孃的屁,快給我這位朋友瞧瞧胳膊,瞧好了還則罷了,若是瞧不好,小心你的項上人頭。”方婷挑着兩道柳葉眉,雙手叉腰,高聲道。
“這位朋友是?”年輕的公子含笑問一句。
“哦,我是從京城勾欄院裡來的,劉夫人喜歡我的戲,蒙她不棄,交了我這個朋友,鄙人姓冷。”冷靜忙回道。
方婷聽她如此說,忍不住帕子掩着嘴,吃吃笑起來。
“原來是冷姑娘,失敬失敬,快屋裡請。”公子再作一輯,伸出雙手,邀她們進屋。
方婷拉着冷靜的手走進屋,坐下,那公子親自奉上茶來,立在一邊作陪。
“想不到你就是聞名的朱大夫,來之前,聽夫人講起,還以爲是位白髮生須的老人家呢。”冷靜喝了口茶,方纔笑道。
“小人自幼隨家夫學習岐黃之術,雖然年經尚輕,可學醫的年頭算來也有近二十個年頭,勉強算得上是個積年。”朱長懋拱手笑道。
“也好,那你就替我瞧瞧這手腕子?”冷靜將一直吊着的胳膊放到桌子上,含笑道。
朱長懋說聲得罪,上前來,替她解了包紮的紗布,不由肅然起敬,嘆一聲:“冷姑娘,先才與你瞧病的這位郎中,手藝在小人之上,小人此舉,可是班門弄斧,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