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一盞孤燈,幾個模糊的身影朝梅風院而來。
梅風院內靜寂無聲,守門的兩個小太監坐在臺階上正打磕睡。
挑燈而來的人,伸手朝他們頭上敲了他們兩個爆慄,小太監爆跳而起,見了來人,身了一哆嗦,跪下施禮。
章喝住侍衛,低聲讓他們退下,自己接過燈來,上得臺階來。
兩個小太監趕着過來開門,要開嗓吆喝,被章阻止。
章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進了院子,將燈籠吹熄,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了屋子。
屋子內漆黑一片,剛從光明進入這黑暗的年輕的皇帝一時變成了睜眼瞎,什麼都看不見。
好在他輕車熟路,就算看不見,也能準確的走到牀邊。
牀邊的矮桌上的香爐裡,閃着點點的星火,藉着那點點星火,可以看到有嫋嫋的青煙自香爐的孔隙裡冒出。
章坐到牀邊,悄無聲息的脫衣裳,他已經適應了黑暗,隱約能看見牀上高臥的美人輪廓。他的內心開始灼熱,莫名的心癢開始充斥大腦,讓他不能夠的理智的去思考問題。讓他的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牀上的美人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呻吟。
他再也不想等待,不想溫存,不想等她張開懷抱去迎接他的愛,他要現在就開始!
冷靜睡了一覺醒來,望了望牆上模糊的時辰牌,嘴角露出些殘酷的冷意,打個呵欠,披衣起身,叫醒睡在門口的兩個宮婢,大聲問她們:“皇上還沒來麼?都這個時辰了,不來想是不能來了,也別留門了,關門上栓睡罷。”
她的聲音驚醒了門外打盹的婆子,一個激靈起身,睡眼朦朧的滿院子張望,熄了火的燈籠放在臺階上,燈籠外面的琉璃在如此的暗夜裡發出幽靈一樣的光芒。
兩個婆子白了面色,連滾帶爬的衝到正門門口,探頭朝裡面張望。
裡面漆黑一片,望不到什麼。
兩人互視一眼,同時癱倒在地,像離水的魚,苟延殘喘,滿身絕望。
“我說二位嬤嬤,你們這是怎麼了,纔剛沒聽主子吩咐,皇上大約是不來了,讓你們栓門睡覺吶。”宮婢上前不悅的喝道。
兩個婆子翻身跪倒在地,驚懼的磕頭,發出嗵嗵的聲響,在靜寂的午夜聽上去分外空洞響亮。
冷靜披衣趿鞋走出來,問:“怎麼回事?”
問完了話,似不經意的一轉眼,看見了臺階上的燈籠,瞬間變一臉淡淡的憂傷出來。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娘娘。。。。。。”兩個婆子不停的磕頭告饒。
冷靜抱着雙臂,語調憂傷:“算了,也不怪你們,年紀大了,難免覺多,睡死過去也不是什麼大罪。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們做這事,換兩個小子可能好些。”
“主子,不能就這麼算了,千叮嚀萬囑咐的事,竟還能出錯,留她們又有何用,捆起來明兒交行刑司好好處置!”南由繫着釦子從偏房走出來,憤憤說道。
“關她們何事,就算走錯了,也能再走出來,若無此心,又怎會出錯?”冷靜淡淡的說道,聲音不大,卻沉重。
“主子!”南由跺腳叫一聲。
“都回去睡罷,我也回去了,原不是什麼大事,大驚小怪什麼。”冷靜聲音冷清的說完,轉身回房。
南由朝兩個婆子身上啐一口,低聲罵道:“該死的老東西,等着死罷,主子善良,能饒了你們,怕皇上也不會饒你們。”
兩個婆子癱倒在地,儼然已經死了大半個。
天色微明,衣衫整齊的皇帝從正房裡步出來,神情懨懨,略帶愧疚,正步下臺階,只聽那邊梅樹下,傳來清冷的一聲問候:
“皇上,昨天晚上可是一夜好眠?恭喜皇上,得一新人。”
章臉上的愧疚之色愈怒,快步走過去,拉起冷靜的手,她的手冰冷徹骨,沒有一絲溫度。
“天吶,你在這兒坐了多久了?天氣這麼涼,小心凍着。”章脫下自己的斗篷,給她披上,欲摟她入懷。
冷靜朝一邊閃了閃,章張開的雙臂停留在半空,無處安放。
“皇上,該走了,別誤了早朝。”冷靜道。
章瞧瞧天色,乾澀的回一句:“還早,不急。”
冷靜拽了拽身上的斗篷,聲音嘶啞:“既然這樣,那就輪着規矩罷。”
章垂下頭,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皇上何需如此,皇上對臣妾已經說了無數遍的對不起了,實在是讓臣妾汗顏,皇上並沒有什麼對不起臣妾的地方。是臣妾對不起皇上纔是,自從成爲你的妃子以來,臣妾這身子一直不好,不能侍候皇上,臣妾有錯,對不起皇上。”
冷靜說道。
章一時無語,沉默的立着,不開口,也沒有打算走的意思。
兩個宮婢自正房出來,其中一個手裡託着塊染血的帕子,另一個捧着一個錦盒,走到章跟前,跪下來,將帕子和錦盒舉過頭頂,呈給章。
章彷彿沒有看見,眼睛盯着冷靜。
“皇上,規矩還是要論的,何況吳三季本來就是進宮選透的,你這麼做也不算違制,還是將東西放好,依例交給侍寢太監罷。”
冷靜說道。
章伸手將帕子丟進錦盒裡,落了鎖,面色一緊,一把將冷靜扯起來,聳到眼前,嘶啞的聲音低吼:“說,你爲什麼不睡在正房?爲什麼!”
“皇上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傷了腰,御醫囑咐千萬不能睡軟牀,所以臣妾正房的牀是硬的,
可臣妾如今身後有傷,就算墊了兩層褥子怕也承受不了,故纔想換張軟和點的牀榻,想讓皇上玩的盡興。
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竟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弄巧成拙,白白成全了她人。”
冷靜一臉解嘲的冷笑。
“爲什麼不告訴朕?”章辭窮,卻非要爲自己辯解。
冷靜正要回答,只聽偏房內傳來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須臾,南由一臉驚慌的跑出來,大叫:“皇上,主子,昨晚守門的那兩個婆子上吊啦!”
章眯了眯眼,神情驀地頹廢,聲音低下去:“你是想讓她們告訴朕,但是她們睡着了是不是?”
“昨晚上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冷靜盯着他的臉。
章閃了閃眼,無語。
“那你知道錯了,爲什麼不走出來?”冷靜繼續問。
章喉頭急速的抖動,張了張嘴,還是無語。
冷靜熱切的神情一下子冷卻下來,苦笑一聲:“由來自有新人笑,哪裡聞得舊人哭,既然新人已經住進來了,皇上打算讓臣妾搬到哪裡去?”
“你不要胡思亂想,朕,朕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昨天晚上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章語無倫次的解釋,卻又自己也說清楚。
門外前來迎接皇上早朝的太監們,實在耐不是,一齊走了進來,齊齊跪倒在地,求皇上移步。
章鬆開冷靜,狠狠的一拳砸到乾枯的梅樹樹幹上,梅樹枝椏亂晃,而他的手,也已經血肉模糊。
“皇上!”院子裡的衆人唬的抖衣而戰,齊聲驚呼。
“你就待在這兒,哪裡也不許去,等朕早朝回來再說!”章沉聲說一句,甩袖而去。
一干太監侍衛宮婢緊隨他離開,院子裡一時安靜下來。
冷表吮吮鼻子,伸手摸着剛纔被章捏的生疼的兩臂,心裡嘆口氣。
做好人難,做壞人好像挺容易的。
太后派在身邊的兩個奸細如她所願,自己解決了自己,吳三季如她所願,順利的得到了章的寵幸,封妃指日可待,而皇帝章如她所願,一付愧疚對不起她的神情,
一箭三雕這主意,玩的很溜,很順當。
如果不用想太多,日子確實過的很爽心。
冷靜擡頭望天,天高氣爽,白雲悠悠,是個好天氣。
總有人說人死之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或是雲朵,注視着依舊辛苦活着的親人。
以前她對這種話嗤之以鼻,現在她倒希望是真的。
“喂,你看見沒有?計劃依我所想而行,你一定要保佑我事事順利,早點完成,去見你,陪你走奈何橋,喝孟婆湯,下輩子,我再也不要認識你,寧肯變成一頭豬,變成一塊石頭,再也不要認識你這種笨蛋。”
冷靜喃喃的念着。
她想他,每日愈重。
孔令慈說時間能治癒一切傷痛。
可這劑藥對她似乎不好使,時間越長,她的想念竟然越瘋狂,這想念就像是春日的野草,無限及的蔓延,將她整個人吞沒。
可他在的時候,她明明從來都沒有想念他的感覺,就算他外出辦差,經月不見,也從沒有這種抓心鬧肺的痛苦感覺。
“此情若是長久,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曾覺是這詩句是那麼的完美,現在想來,這它媽的都是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如果沒有朝朝暮暮,又怎麼會知道此情的濃烈。
她沒有珍惜與他的朝朝暮暮,現在落了個孤單一人的結局,就算此情再長久,不過是徒增痛苦而已。
“南由,東西收拾好了沒有?”冷靜起身,衝着屋內問道。
“就好啦,這就能走了。”南由挽着個包袱走出門來。
“走罷,去妙音寺。”冷靜道。
妙音寺是皇宮最後面的一所小廟,當時修建皇宮後面的圍牆時,不知何故,建好的圍牆突然坍塌,砸死了十幾個正在做活的工匠。
爲了超度這些冤魂,故在當日圍牆倒塌的地方建了這座妙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