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珝錯沒有在他的對面落身,而是走到了他身前,扶着他的手蹲下身,道:“我來看看你。”
溫陌君望着眼前這樣笑靨,心不斷的在抽搐,一股氣蔓延至喉間,他仿似又要咳出來,可是在蘇珝錯面前,他不想這般沒用,所以就忍了下去。
“看我?”他的聲音冰冷無情,“看如今的我是如何的落敗?是如何的醜陋?是嗎?”
蘇珝錯聽聞他這般鋒利的話,扶着他手臂的手忍不住一緊,“我沒有這個意思。”
望見溫陌君臉上那一道還紅測測的疤,她的手忍不住朝他的臉靠去。
溫陌君卻側臉躲開,以極端厭惡的語氣道:“別碰我!別拿你碰過他的手,碰我!”
蘇珝錯的手頓在了半空,被那一句話好不掩飾的厭惡穿透,一直隱忍的表情幾乎維持不住。
“陌君,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事情會發展至這個地步?爲什麼他們之間會這樣?
爲什麼如今的他們依然還是成了敵,反了目?
“爲什麼?”溫陌君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冷寒的聲音含着一絲顫抖,“因果輪迴,這是我的報應,所以你看到了,這纔是真正的我。”
“什麼真正的你?我不明白,你和容歸之間到底有什麼,你們爲何非要將對方置於死地才肯罷手,爲什麼,爲什麼。”久久得不到答案的蘇珝錯終於忍不住情緒,放聲哭了出來。
聽聞耳畔絞着心肺的哭聲,溫陌君覺得被壓下去的氣血重新回了過來,他強行壓制,用着冷淡的聲音道:“你若是來勸我放手的,那大可不必。如今的你我已經是陌路人,我的生死與你無關,你無須介懷,或者感傷,也不必再在我與他之間周旋,因爲這是你償還不了的債。”
蘇珝錯聽聞溫陌君的話,只覺得心疼得厲害,望着落至這般田地的溫陌君,她什麼都不想顧了,“陌君,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們去一個都認識我的地方,你忘記過去,我也忘記過去,好不好?”
溫陌君聽聞她的哭訴,心揪得已然痛不出聲,但是他比她理智,“你要忘記過去!你忘記被我逼死的蘇聞,還是爲我而死的蘇蔓吟,或亦爲你可不惜一切的白玉容歸?”
蘇珝錯被他無情揭開心頭的傷痛而痛不欲生,她的手握不住溫陌君,只能扶着他的座椅,哭得撕心裂肺。
爲何要這把待她?她只是想不再傷害他,更不想傷害白玉容歸,她寧可傷害自己,也不能傷害他們,但是爲何他們卻還是要這般執拗的不回頭,不肯退路。
耳畔的哭泣格外淒厲,聽得溫陌君閉上了眼,不堪承受。
若是可以,他願意就此帶着她浪跡天涯,不管她的心裡是誰,也不管那些紛爭,若是可以,他願意傾盡所有來給予她幸福,來承擔照顧她一世無憂的誓言。
可是他不可以,他,不可以!
如今的他就是被死神倒計時的人,他每過一分便少一分,過一個時辰就少了一個時辰,他連自己還能撐幾個時辰都不知道,又怎能負擔起她的幸福。
這一點,他從換血失敗的那
一夜,就深刻的認識了。
他不是沒有求過,也不是沒有爭過,但是他沒有贏,反而輸得徹底。
他的喉嚨彷彿被割開般的疼着,只因他不想面對着哭泣得無助的她落淚,他垂首望着蘇珝錯,望着這個他追逐了一生卻還是生生錯過的人,滿目憐惜,滿目痛楚。
他緩緩的擡起了自己的手,猛地一鼓作氣推開了她,厲聲道:“既然放不下,就別來見我,我不需要可憐,也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你那些沒有意義的眼淚,不要對着我哭,那隻會讓我更加厭惡你。”
蘇珝錯望着眉梢染着狂怒的溫陌君,不知所措。
在她的記憶中,他一直都是溫潤的,和煦的,從未對她疾言厲色過,哪怕是那一次的舉劍相殺他也不曾這般獰色過。
溫陌君忍住胸口的痛,目光死死的絞着她,“滾!從此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也不要來找我,回到你的容歸身邊!日後你我若是再見,那必然是你死我活。”
惡狠狠的話,尖銳似刀的音,見蘇珝錯的希望一個接一個的戳破,絕望的潮水從四面涌來將她牢牢覆蓋住。
可是她卻掙扎不了。
面對那樣一雙寫滿了怨恨與厭惡的眼睛,她只能木然接受。
“告訴白玉容歸,不要再利用你來刺激我,只要他不死,我也不會死!我與他不死不休!”溫陌君說完之後,用盡力氣,將面前的茶桌掀翻,聲嘶力竭道:“滾!”
“轟”的一聲,茶桌四腳朝天,桌山的茶杯茶水濺了一地,打溼了蘇珝錯的鞋面,敲碎了她的心。
“陛下!”聽聞巨響,莫崢立刻從外面進來,見到裡面暴怒的溫陌君,與哭得雙眼通紅的蘇珝錯,他尷尬得不知道該做什麼。
“主子。”嚴羲終於擺脫了老者的糾纏,閃身進來,見蘇珝錯的淚還是滴,人卻木然站着,立刻舉劍提防着莫崢。
蘇珝錯深吸了一口氣,望着連眼角都吝嗇給她的溫陌君,逼着自己相信瞭如今物是人非,滿目瘡痍的事實。
“嚴羲。”她的聲音十分沙啞。
“主子。”嚴羲見她這個模樣,心裡也十分難受。
“我們走。”蘇珝錯伸手拉着嚴羲的袖子,拉得十分緊,不敢放。
嚴羲低頭,望着袖子被拉直,宛若繃起的船帆,他知道蘇珝錯想離開了,卻沒有力氣離開。收回了劍,轉身離去。
因着他的動作,蘇珝錯低着頭也跟着走了出去。
若非接着嚴羲的力量,她或許連走出這裡的力氣都沒有了。
因爲怕玷污了溫陌君的眼,所以她急促的推着嚴羲,也走得特別的快。
聽聞大門被合上之後,一直緊繃着身子的溫陌君這才猛然前傾,吐出了一口鮮血。
“陛下!”莫崢大驚失色,鬼詣不在,連給陛下看病的人都沒有了。
溫陌君身子疼得厲害,讓他發白的臉色下的青色血脈格外的明顯,因爲疼他整個不自覺的顫抖着。
莫崢看着心驚不已,還是門外的老者快步走進去,從櫃子中拿出了一個瓷瓶,倒出了一顆藥,
喂入了溫陌君嘴中。
溫陌君狼狽的吞下,稍歇片刻,就抓住莫崢,急促道:“我們必須立刻搬走!快!一定要快!”
“可是如今城門已封,我們就算要搬走,也離不開這詔月。”莫崢爲難的解釋。
“離不開也要搬,這裡不安全。”溫陌君卻堅持。
“娘娘應該不會出賣我們吧。”莫崢卻驚訝的解釋。
“不,必須搬,快搬!”溫陌君卻不解釋,心下一急,又開始急促的咳嗽,但是嘴上卻依然叮囑着莫崢搬走。
莫崢見溫陌君這般執拗,只得答應,“是,末將這就去安排。”
聽聞這個答案,溫陌君這才緩過氣,但是咳嗽卻不止,猛烈的咳嗽讓他急喘不休,氣血不濟,徑直昏了過去,嚇得旁邊的人個個臉色發白。
走出了那座院子的蘇珝錯,一忍再忍,卻還是忍不住,扶着嚴羲的手一下子滑落,她蹲下身縮在牆角,壓抑的哭泣。
嚴羲從未見過她這個模樣,猛然回神,眼中染着憐惜,想要安慰,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無可奈何的他選擇蹲在蘇珝錯身旁,默默陪伴。
蘇珝錯這一次是真的徹底傷了心,也死了心。早已不是當初青澀少年的他們,如今纔看到事實,當初她一直認爲是溫陌君負了她,卻不想一直都是自己在負她。
若是沒有那一劍該多好,若是她沒有恨該多好,若是她早點知曉該多好,那麼她就不至於被現實擊垮,潰不成軍。
自母親死後她就不曾這般哭泣過,如今她不間歇的哭泣就是將所有壓抑在心頭的苦楚都發泄出來。
嚴羲望着已近夜色的天,再看已經不再那般痛苦發泄的蘇珝錯,心頭卻怎麼也緩不過來。
發泄後的她木然而呆滯的望着一處許久,彷彿陷入了某種魔怔。
但是夜色之後的天格外的寒,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怕是會受不了,所以他才從倚着的牆上支起身,低聲道:“主子,入夜了,我們回去吧。”
蘇珝錯聞聲,緩緩的站了起來,因爲蹲得久起身的時候身子蹣跚了一下,嚴羲伸手欲扶,卻被她阻止。好不容易,她站定了,她纔回頭,望着嚴羲,淡聲道:“嚴羲,你可知我爲何明知蘇珝錯的下落,卻還要人去尋?”
嚴羲望着她,搖頭。
“因爲除了你,我誰也不敢信。”
聽聞蘇珝錯的話,嚴羲臉色浮現了一絲不解。
“我知道那些人都是你的兄弟,也知道他們的忠誠,但是,”蘇珝錯的目光挪開了他,望着上方已經沒入黑暗的天空,“我吃了太多這樣的苦,我不敢信。所以這件事,替我保密,好嗎?”
嚴羲望着蘇珝錯,對於她的不信任他沒有立場責怪,也不會責怪,傳聞中肆意妄爲的莊妃,冷漠無情的皇后,今日卻在這裡哭泣似孩童般無助,他身爲暗衛,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護她,所以他無條件的遵從她。
“是,嚴羲明白。”
蘇珝錯點頭,從角落處走了出來,走出來她才訝然自己一路跌撞,莽然奔跑,竟不知跑到了最裡處的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