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燕熙文這個名字,傅小官在臨江書院聽秦秉中說過。
當時秦老說,順便提醒你一下,燕師道的長孫燕熙文,去歲狀元,他很喜歡董書蘭。
剛纔聽懂修德說熙文兄,他還沒有聯想到這人就是燕熙文,可他在看到燕熙文的臉色和那眼神之後,才明白了這人就是燕熙文。
傅小官笑了起來,董書蘭和虞問筠來臨江時,曾給他說起過中秋蘭庭集的事,也說起過用他的那首水調歌頭打敗了燕熙文等人,若是他去了上京真遇見了燕熙文,那麼燕熙文等人是必須對他執弟子禮的。
這意思簡單的說,他傅小官,就是燕熙文這些人的老師了。
所以他看着這羣學生,回答的很驕傲:“我就是傅小官!”
燕小樓的眼睛頓時瞪得大大的,被面巾捂着的小嘴兒此刻也張得大大的,這……這怎麼可能!
他是傅小官?
他剛纔不是還說那千碑石上所留下的詩詞名字像墓誌銘似的,想要把它給刮掉……那可是天下文人夢寐以求的呀,他怎麼會想着把它給刮掉呢?
這人,這人的腦子真奇怪!
燕小樓的視線一直落在了傅小官的臉上,忽然覺得心裡也沒那種厭惡了。因爲這天下也只有他,纔敢說出那樣的話來。
燕熙文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豁然踏前了一步,那雙眼睛凌冽的盯着傅小官,“我告訴你,董書蘭是我的,你若敢打她主意,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傅小官頓時皺起了眉頭,這個學生居然敢威脅他!
“你可讀過聖賢書?”傅小官也踏前了兩步,兩人距離很近,呼吸可聞。
“當然!”燕熙文驕傲的挺起胸膛,“我乃去歲狀元郎!”
“你可知人無信則不立於世?我且問你,我的名字刻在那千碑石上,你的名字在哪裡?”傅小官又迫近了一步,兩人的額頭就快頂在一起。
燕熙文心裡一緊,想起了那場賭約,氣勢便弱了兩分,後退了一步,語氣依然強硬:“那是詩詞之爭,此刻我與你說的是書蘭之事!”
“你承不承認唯我馬首是瞻,見我便執弟子之禮這句話?你若不承認,沒有關係,我便將此事宣揚天下,甚至寫入那紅樓一夢裡。”
“願賭服輸,那賭約我當然是要認的,可這和書蘭之事,依然無關!”
“我再問你,那首詞是不是書蘭拿出來的?”
“這……當然!”
“那麼此事和書蘭究竟有沒有關?我現在就告訴你,書蘭是我的未婚妻,你若心裡再敢去想書蘭,便是對我不敬,便是違了那賭約,便是目無尊長!”
燕熙文正要辯駁,傅小官卻沒有給他機會,他再上前一步,兩人額頭相對,眼露兇光惡狠狠的又道:“你若願做那無仁無禮無智無信無義之人,願意背那欺師滅祖之名,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燕熙文額間冷汗直冒,這個鍋他如何背得動?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卻被傅小官的步步緊逼弄的腦子有點亂。
傅小官忽然退了一步,臉上的兇意突然沒了,甚至還一臉和煦,看得燕熙文等人心裡再次一緊。
他拍了拍燕熙文的肩膀,穩定且有力量。
“剛纔是因爲對彼此不瞭解有些誤會,這一回生二回熟嘛,我還要在上京呆一些日子,以後在上京呆的日子會更長,我覺得咱們有必要重新認識一下,那就從我開始,好不好?”
傅小官又拍了拍燕熙文,燕熙文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
傅小官伸出一隻手來,笑道:“我是傅小官。”
燕熙文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但那賭約他是必須要認的,中秋詩會有那麼多的見證人,他肯定無法去耍賴,而且董書蘭當時還發過誓。
所以他活生生將一口憋悶之氣給吞了下去,也伸出了一隻手:“我是燕熙文。”
兩人握了握手,看得燕小樓蘇墨等人目瞪口呆。
這鬧的是哪一齣?
兩人可算得上是真正的仇人。
一個是上京少年領袖,一個是臨江大名鼎鼎的才子。
雖然中秋詩會燕熙文輸了,雖然他也輕描淡寫的說願賭服輸,自己的才華確實不及傅小官云云,但少年心性,這埋在心裡的不服氣肯定是有的。
其二便是燕熙文愛慕董書蘭之事由來已久,這事兒上京許多有名望的人都知道,可這傅小官冒出來才僅僅一兩個月。
他就這麼一槓子截了燕熙文的胡,這讓燕熙文的臉面往哪擱?
這讓一門三相的燕府的臉面往哪擱?
但此刻兩人卻真的握了手,難道燕熙文如此大度?
也只能這樣去想了。
果然是宰相家的大少爺,此番風度,無人能及!
於是衆人看向燕熙文的神色就從驚詫變成了佩服,除了張文翰,張文翰一直看着傅小官,而傅小官的眼裡卻沒有他。
“熙文兄之名,我在臨江就早已聽說,仰慕許久今日終於得見,這是我傅小官的運氣,隔日不如撞日,我那二舅哥在四方樓訂了一桌席面,我們就四個人,大家乾脆一起去,也好互相認識一下,如何?”
燕熙文沉默片刻,若是推辭,這就表明自己心虛,若是答應,這飯哪裡吃的下去?
“我等前來也在四方樓定了一席,到時候熙文一定來和傅兄喝上兩杯。”——這老師他終究是沒法叫出口,傅小官似乎也忽略了此事。
傅小官又拍了拍燕熙文的肩膀,笑道:“如此甚好,我們便兩席合爲一席,大家坐一起熱鬧,就這麼定了,這可是我這老師的要求,熙文兄若是再拒絕,可就矯情了。走走走,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爲鄰。此行得遇幾位知己,我傅小官三生有幸也!”
傅小官說完根本沒有給他們去思考的時間,大手一揮,“出發!”
他便大步向前而去,方文星等人面面相覷,然後看向了燕熙文,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氣,也跟了上去。
張文翰沒有去,他發現並沒有人知道他沒有去,原來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存在感的。
燕小樓跟在了哥哥的身後,她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想着那人脫口而出的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這人……當真是達到了信手拈來的高度了!
而剛纔那人和哥哥的一番較量哥哥是輸了,一敗塗地。
那人起先咄咄逼人,而後卻又突然一轉,變得好像和哥哥認識了許多年一樣。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這個人,當真厲害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