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邊軍的將士們很疲憊。
有長途跋涉的身體上的疲憊,也有來自心裡的疲憊。
大將軍放棄了他們一直堅守的燕山關,也放棄了他們都當成了自己的家的忻州城。
說是進行一場陛下下達的絕密任務。
但這任務究竟是什麼,大將軍至今隻字未提。
而今已經深入荒國,難不成是要突襲荒庭?
若是這樣,將士們心裡覺得極妙,能夠突襲荒庭,也算是報了丟失燕山關之恥辱。
可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太一樣。
他們追逐着前面的一支軍隊,那支軍隊距離他們越來越遠,但斥候營的兄弟們回來說……那支軍隊不是荒人!
而是虞人!
甚至極有可能就是清掃荒人的神劍軍!
那麼我們北部邊軍千里迢迢追着一支神劍軍做什麼?
放着關門不守,放着忻州城的百萬百姓不顧,跑這破地方來沒有去尋荒人的城市打一仗,而是屁顛屁顛的追在神劍軍的屁股後面,這特麼的究竟是要幹什麼?
沒有人知道,卻有人揣摩。
尤其是今天傍晚回來的斥候,他們說定安伯恐怕就在那支神劍軍裡。
難道咱們跑這地方來並不是爲了殺荒人,而是爲了殺……
這個念頭令許多將士心裡一驚,大將軍和定安伯之間可沒有仇恨。
再說燕山關和忻州城城牆上的紅衣大炮,以及數萬支燧發槍,可都是定安伯提供的!
正因爲有了這槍炮,北部邊軍一躍成爲四大邊軍的最強戰力,他們因此而自豪,也因此在心底裡非常仰慕定安伯。
有着槍和炮,卻丟了燕山關,還沒了忻州城,一個荒人沒殺,跑這地方來卻爲了追殺定安伯……是不是搞錯了方向?
大將軍難不成糊塗了?
他說是陛下下達的絕密任務,定安伯是陛下的女婿呀,這老丈人要殺女婿,莫非定安伯把九公主給休了?
總之,各種猜測在軍中莫名的升起,然後蔓延開來,自然也傳到了彭成武的耳朵裡。
可他依然什麼都沒有說。
他正坐在帥帳中,給師姐彭於燕寫着一封信。
這是一封絕筆!
他用了半個時辰將這封信寫好,交給了他的一名親衛,讓他速速離去,去南部邊軍。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站在了營房外,看了看綿延十里的營地,又擡頭看了看這高遠的星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憋屈!
“傅小官,我特麼的對不住你!”
他對着這天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他所有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一股不知名的巨大威脅籠罩了他的全身,他腰間的劍尚未拔出,一箭從天而來,無聲無息,直接射中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帶着他飛入了帥帳。
他砰然倒地,這一箭居然透過肩胛而出,將他生生釘在了地上。
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便見一人如疾風一般衝入了帥帳,手起,手落,他暈了過去。
北望川撇了撇嘴,拔出了箭插入了箭袋中。
他扛着彭成武的身體,吹滅了帥帳中的燈,走入了夜色中。
……
……
“若是由我和賈南星配合,殺宣帝的把握有六成。”
一堆篝火,兩隻烤兔子,三個人。
當然,有一個人還躺着。
傅小官將烤熟的一隻兔子遞給了北望川,“殺了宣帝於事無補。”
“就這麼算了?”
傅小官翻動着篝火上的兔肉,沉默數息,“這件事,要做,就得以佔領虞朝爲目的去做,那樣纔有意義……”
“殺一個皇帝,馬上就會又有一個皇帝,但佔領了虞朝,虞朝就不復存在,自然也就再沒有皇帝了。”
北望川咬着兔頭看向了傅小官,這傢伙難不成真想着佔領虞朝?
這個當然可以!
而今夷國被武朝佔領了三成,但事實上夷國已經被打殘了,要佔領整個夷國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荒國也被嚯嚯得差不多了,只要蕭河原一戰能勝利,偌大荒國的明面戰鬥力就只剩下了二十多萬的天刀軍。
將這二十多萬的天刀軍一滅,荒國也再沒有了強大的武力。
夷國荒國收入武朝囊中,再去打更強大的虞朝……三面夾擊之下,虞朝又能擋多久?
四國一統,就剩下個需要跨海的樊國了。
“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可以,啥時候動手?”
傅小官咧嘴一笑,“打仗急不得,打仗打的是經濟啊!”
“別急,一個個收拾吧,得先把夷國解決掉,等夷國穩定之後,等國庫更充盈之後,才能談下一次的戰爭……何況,我的家室可都還在金陵,萬一把我那老丈人給逼急了可不行。”
彭成武正好醒來,正好聽見了這句話。
他豁然一驚,一骨碌爬了起來,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痛,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了火光旁的那張陌生的臉。
“你們是誰?”
傅小官轉頭看了他一眼,撕下了一條兔腿遞了過去,“先吃一點……我是傅小官。”
彭成武陡然後退兩步,他並沒有見過傅小官,但他現在卻確信他就是傅小官!
“我特麼又不吃人,你怕什麼,過來坐坐,咱們聊聊。”
彭成武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傅小官,他沉默數息,走了過去,坐在了篝火旁,接過了那隻兔腿惡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他囫圇的將兔肉嚥下,問了一句。
“我前年去武朝參加文會,路過南部邊軍大營,和彭於燕彭夫人見過一次。去歲七盤關,又和彭夫人見過一次。作爲安國公的女兒,彭夫人所作所爲,我都十分佩服,她對得起安國公,當爲虞朝之巾幗英雄!”
“她曾經提起過你,說你是安國公的養子,打仗是一把好手,繼承了安國公的兵法……”
傅小官這才轉頭看向了彭成武,他的眼眸裡有火光跳動。
“爲將者,知兵法僅僅是其中之一,我以爲明大義,明是非,明真理……纔是爲將者最基本的素養。”
“而你……你丟了安國公的臉!”
“你知不知道忻州城百萬百姓活出來的僅僅只有一半?”
“你知不知道防守忻州的六萬將士僅僅剩下三千人?”
“你知不知道佈置在鬆崗的六萬將士,幾乎全軍覆沒?”
“你不配當一名大將軍,你根本沒有自己的立場!你善惡不分,你僅僅是皇帝身邊的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