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李敬生這個科室的棟樑之材，他也是極盡拉攏。
“您畢竟是我的上級領導嘛，尊重一些也是應該的。不過既然您提了要求，那以後我要是過於隨意，您可別罵我亂了輩份。”
李敬生嘴上答應，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今後說話該注意還得注意。
上級領導哪能真的太過隨意呢。
“哈哈，我就喜歡隨意，老華吶，華哥吶，隨便叫。倒是忘了說正事，那個孩子的病因已經初步查明瞭，你小子厲害嘛！竟然又蒙對了。”
華主任的心情極好，說話也是喜氣洋洋。
“醫學可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您居然用上了‘蒙’這個字眼，太打擊人了！”
李敬生聽到診斷結果出來了，精神一振。
“到底是什麼病啊？”
這個華主任，平時很少吊人胃口的。
今天卻是故意賣關子。
“病理診斷結果爲急性腦炎，同時還查出間質性心肌炎，伴隨心力衰竭。聯繫了人民醫院的專家線上會診，初步推斷那孩子是因爲急性腦炎造成昏迷，這纔在家中摔倒，而不是摔倒引起的昏迷。
心肌炎很可能是病毒感染引起，進而引起心力衰竭。
與你的初診意見幾乎完全一致。”
華主任把診斷結果說了出來。
他真是佩服這小子了，一個無比複雜的病情，李敬生到底是怎麼一針見血，直指病竈本源的？
當時華主任也在現場一起會診，說實話，他是毫無頭緒。
最開始，大家甚至爲了孩子到底是先昏迷再摔倒，還是摔倒引起昏迷發生了激烈爭論。
李敬生看過孩子的情況後，從一開始就堅持要排查孩子是否存在病毒感染。
這種診斷敏銳性、準確性，實在太恐怖了。
無數從醫幾十年的主任醫師，一生都在爲擁有這種能力而努力。
“急性腦炎，心肌炎，還存在心衰，這可是比較要命啊！那個孩子的呼吸也出現問題了，說明絕不是肺門水腫那麼簡單，我懷疑他的肺部很可能已經存在瘀血。現在急診那邊怎麼處理的？”
李敬生聽後卻是心情沉重。
心肌炎一旦出現，往往伴隨着病毒感染，特別是這種急性的，幾乎跑不了。
那麼患兒的急性腦炎也必定是急性病毒性腦炎無疑。
如果這個患者是在他的診斷求診，他會立刻把人勸到大醫院救治。
給他一百萬都絕不敢碰。
“急診的閻主任覺得出事的概率比較大，於是向院領導作了彙報，然後想辦法勸說家屬與人民醫院對接上了。孩子剛纔已經轉往人民醫院，聽說還是人民醫院急重症醫學科的榮學開主任醫師親自帶着重症室護士過來接的人。”
華主任說到孩子被轉走時，語氣中帶着如釋重負的輕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那個孩子的情況嚴重成那樣，以第二醫院的醫師力量、搶救水平、儀器、檢測能力，都沒辦法勝任。
把人轉走還能有一線生機。
要是繼續讓那孩子留在第二醫院治療，幾乎必死。
查出病因來了也沒用。
很多病即便診明瞭病因也治不了。
醫學上沒能攻破的難點太多了。
“榮學開主任好像是呼衰、心衰方面的搶救專家吧？我還有幸拜讀過他的幾篇SCI論文與核心期刊論文呢，特別牛的一位重症搶救大佬。”
李敬生聽到榮學開這三個字，反而覺得那個孩子救活的希望大了幾分。
一個醫生有沒有實力，其實讀一讀他的臨牀系列的論文就行了。
如果是模版化論文，甚至拼接出來的論文，業內人士只要擅長這一領域，很容易甄別。
往往都是那些水得要命的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爲了評職稱，或者爲了鍍金，花錢造出來的論文。有的是直接花錢買。
畢竟自己花錢買一些材料，水平不到，拼接出來很難過審。
榮學開的論文與那種模板化論文有着天壤之別。
字裡行間，處處透出強大到極點的醫學知識，還有那豐富到極點的臨牀搶救經驗。很多理論型‘專家’，寫出來的論文不具備實戰性。
他們一般也會揚長避短，儘量走科研路線，淡化臨牀方面的東西。
但是榮學開主任的論文卻是輕科研，重臨牀，重實踐。
隨便一個理論點，他可以例舉出很多的臨牀實踐來闡述或者論證。
屬於絕對的實幹派。
也正是因爲這個人有真本事，重實踐，李敬生拜讀了一篇榮學開關於呼衰的論文後，驚爲天人。從那以後一發不可收拾，專門搜索這個人的論文拜讀與學習。
真沒想到那個孩子的父母居然可以請動榮學開這樣的大佬，那位北書記和能量很大啊！
“榮學開主任確實是實幹派裡面的楷模，連帝都的許多重症科頂尖專家都對他極爲敬佩。他唯一的短板就是學歷不高，當年本是一位赤腳醫生，後來讀了醫學中專。再後來，他的大專學歷、本科學歷都是在醫院自學考試獲得的。這也是他爲什麼現在仍然只是一個副教授，而且名氣只在圈子裡很響，外界卻鮮有人知。”
華主任說起這位榮學開主任，也是如數家珍，知道得極多。
別看醫生很多，其實這個圈子比想像的要小得多。
那些普通醫生或許一輩子都只能默默無聞的幹着普通工作，名聲不顯。
但是一些比較拔尖的醫生卻能在這個不大的圈子內被大家所熟知。
一提起這個人的名字，至少大家聽過或者有所瞭解。
榮主任在醫學圈的名氣其實並不大，只在重症領域才被很多同行崇拜和了解。
聽說榮學開主任娶的三個老婆，都是因爲崇拜他的醫學水平而主動獻身。但是共同生活之後，因爲種種原因，又紛紛與其離婚。
現在，榮學開主任是否孤身一人還是老牛啃嫩草，又俘獲了哪個年輕小護士，女醫學生的芳心，在醫學論壇的雜談版塊，一直爲人們津津樂道。
“人民醫院那邊把人接收過去，不怕燙手嗎？”
李敬生有些好奇的問道。
“剛開始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收的。後來查出是急性腦炎、間質性心肌炎，家屬與榮學開應該直接聯繫了。那邊最終同意接收。榮學開過來接人的時候，還誇讚了咱們醫院。他說那個孩子的病情那麼複雜，我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明病因，這非常了不起。
還說我們醫院很有實力，有着高水平的醫師存在。”
難怪華主任這麼高興。
原來是被榮學開主任誇獎了。
能得到這樣一位實力派大佬的誇讚，相信第二醫院的每一位醫護人員都會非常高興。
這是一種來自強者的認可。
手機中傳來幾聲嘟嘟聲。
“喲，晉院長打電話過來了，先不聊了啊！”
華主任說完直接就掛斷了。
估計接晉副院長的電話去了。
付院長幹不了兩年了，因爲年齡到點了。下一任院長人選是個熱門話題。
晉副院長在院級領導中屬於排名靠前，同時又比較年輕的一位，他接棒的呼聲很高。
當然，這種事情大家也只是暗地裡猜測或者私下討論。
到時候是由本院自行推舉一位新院長，還是上面安排人員空降接管第二醫院，這很難說。
如今比較流行的做法是空降一位人員擔任醫院的書記，然後院長由本院推舉。
書記管人，掌總基調，院長負責管理醫院的具體事務，發展方向等等。
將來要是晉副院長真的當上了院長，華主任現在與其搞好了關係，那就是一種很高明的投資。
李敬生繼續給門診病人診治自是不提。
過了沒多久，電話又打過來了。
這次居然不是華主任打來的，而是直接由晉副院長打給他。
“李醫生，現在很忙吧？”
“還好！有一些候診病人還沒處理完就是了，現在炎羽也能幫着分擔一些工作，我比以前輕鬆多了。您有什麼指示請講。”
李敬生倒也聰明，提了提晉炎羽。
這就是一種正常的人際交往套路。
就好比與一位抱着孩子的朋友聊天，大家基本上都會先誇孩子。“嗯，那小子交給你來管理我放心得很，管嚴點沒事，不聽話，敢擺譜，拿鞭子抽就是了。你今天在急診的會診工作中表現非常突出呀，北書記與人民醫院那邊的榮主任都誇你很厲害。剛纔人民醫院那邊可是點名要請你過去再幫着那個孩子會診，這事我還真沒辦法拒絕。
那個孩子的首診醫院是咱們醫院，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人民醫院肯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接過去，很義道。
現在想請咱們醫院派個醫生過去會診，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晉副院長說話一直這麼圓滑。
反正就是讓人聽着很舒服，不會反感。
明明是命令李敬生過去人民醫院會診，卻讓李敬生沒任何理由推辭。
“確實不過份。”
李敬生看了看外面候診的患者，心中暗道，在人命與權力面前，這些普通患者恐怕只能等一等了。
“現在就要求過去嗎？”
“對！救人如救火，現在那個孩子的生命危在旦夕，肯定需要立刻趕過去會診。”
“那行吧！我這邊把候診的患者稍微安排一下，等會忙完回來再加班給他們診治好了。”
李敬生只能答應。
“我立刻安排醫院專車送你過去。你安排完了，到門診大樓外面就行了，司機會開着車在那裡等你。”
晉副院長似乎也知道他不會拒絕，顯然已經做了方方面面的安排。
這些當領導的，行事極爲周全。
先打電話跟華主任通通氣，然後直接找李敬生說這事。
“黎老師，現在我必須出去會個急診，暫時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做好解釋工作，如果患者願意等待的話，讓他們坐在外面等我，便是加班也會給他們治完。”
李敬生說完後，看向四個學生與陳醫生。
“你們把所有候診患者的情況摸清楚，楊魯慶，你的診斷能力強，要起好帶頭作用。你們四人有什麼問題，商量着來，儘量多問問楊魯力的意見。不許逞強，擅自給沒把握的患者治療，有簡單復位的，葉輝與楊魯力可以操作，其他人輔助。”
這些個學生距離堪擔大任還差得遠。
也就葉輝已經開始學習摸骨，但是水平還很低。
有些簡單的復位病例，他們若是能夠搞定，那自然好。
既能減輕李敬生的工作壓力，又能避免患者長時間等待。
交代完，他匆匆出了門。
真希望這些學生們能夠早點成長起來，替他分憂。
他來到門診大廳外面，遠遠就看到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臺着他揮手。
“李醫生，這邊！”
李敬生快步走了過去，一輛黑色轎車已經停在路邊，後面的車門打開，只等着他過來了。
“晉院長讓我送您去人民醫院，請上車吧！我叫唐勇，專門給醫院領導們開車的司機，以後請多多關照。”
小夥挺有覺悟。
對李敬生的態度那是極其客氣，陪着笑臉給他遞煙。
“謝謝，我不抽菸。”
他坐進車內，關好車門，轎車緩緩駛出醫院大門，然後一路朝着人民醫院飛馳。
不管遠，也不算近。
還好，現在沒到堵車高峰期。
早上八點左右，中午十二點左右，還有下午六點左右，這幾個時間段都是堵車高峰期。
唐勇不愧是院領導們的專職司機，駕駛技術過硬，不但開得快，還很穩。
超車時也是非常小心。
只要風險較大，他就不超車。
對城內的道路也是十分熟悉。與李敬生平時趕往人民醫院走的路，明顯有很大區別。
看來想吃好哪一碗飯都不容易。
沒有一點真本事，非常容易被淘汰。
“好了，到了！從這個門進去就是人民醫院的重症醫學科，這是我的名片，我會在停車場等着您。等會忙完了，打我電話，我開車到這裡接您。”
唐勇遞出一張名片。
很精緻，就只有姓名與電話號碼。
司機的身份，多少有些上不得檯面。哪怕是給領導開車，經常能跟着收點好處，蹭蹭吃喝，有什麼困難，也能找領導幫忙解決。
但是人們一直以來的偏見，就是認爲給人當司機不太光彩。
這個看自己怎麼想了，給領導開車其實很吃香。
李敬生匆匆走進人民醫院的重症醫學科。
外面有一個較小的值班臺，一名護士坐在那兒無聊的看着手機。
她身上穿的衣服應該屬於護工，而不是正式護士。
現在很多大醫院都差不多，類似於輔警。
“你好，我是第二醫院的醫生李敬生，你們醫院的榮學開主任請我過來會診，請問榮主任在哪裡？”
李敬生現在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第二醫院。
自我介紹時，那是落落大方。
“你就是李敬生醫生啊！榮主任等你好久啦，他們就在那間辦公室內討論，我帶你過去吧！嘻嘻，感覺你好年輕喲！”
她掩嘴笑着道。
“呵呵，謝謝你的誇讚。”
李敬生笑了笑。
跟着她來到不遠處的辦公室，只見孩子的父母都在裡面，還有多位不認識的醫生。甚至看到了連濤主任。
看來人民醫院面對這個危重的孩子，也是傾盡全力搶救。
“榮主任，第二醫院的李醫生過來了。”
“好年輕的小夥子，快進來吧！第二醫院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呀，竟然出了你這麼優秀的年輕醫生。”
榮學開是一個白髮老頭。
看上去略顯清瘦，白髮略有些凌亂。
白大褂下面的衣服極爲樸素。
腳上的鞋子是一雙黑色皮鞋，但是磨得邊角都禿了，怕是已經穿了多個年頭。
按理說，像他這種重症醫學科的‘大牛’，月收入肯定不會低。
最少也是三萬起步。
卻穿得這麼樸素，給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榮主任，那是您平時只顧着搶救病人，對外界的事情很少關注。敬生可是在多個醫學領域都有兩下子呢！讓我佩服的年輕醫生極少，讓我崇拜的年輕醫生，貌似就他一個。”
連濤接過了話頭。
“喲，這事真的還是假的啊？連濤，你可是咱們醫院的雙科主任醫師，呼內、消化內科的水平都很強，能讓你崇拜的年輕醫生，我還真有些好奇。”
他盯着李敬生上下打量。
目光卻是有了一些變化。
“我兒子的病因能查出來，李醫生的功勞非常大。是他一直堅持要排查病毒感染，並且在討論時與那些專家辨駁，他認爲先治腦病再治心臟疾病更安全。只可惜我當時看他年輕，沒有聽他的，而是信了第二醫院那幾位年紀大的專家，白白耽誤了許多時間。”
北燕站起身，走到李敬生面前。
當着所有人的面，也在極力誇讚着李敬生的功勞。
要不是李敬生幫忙，她兒子的病因說不定現在都還沒查出來。
病困查不出來，人民醫院根本不敢接收。
“李醫生，謝謝你！現在還得再麻煩你幫忙一起診斷，求你救救我兒子。”
她緊緊握住李敬生的手，眼中、臉上全是哀求。
在病魔面前，她也只是一個最普通的母親，能救她兒子的，只有眼前這羣專業的醫護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