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尋親之事江秋意並不熱衷,她甚至壓根就沒有主動想去找過自己的親人,因爲在原主留給她的記憶裡就只有一個模糊的小男孩的身影,那是她的弟弟。而如今,她十分篤定,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
她旁敲側擊過好幾次,偏偏江墨總是故意岔開話題不肯認她,這裡面有什麼苦衷呢?江秋意想不明白,可她想着來日方長,弟弟如今就在自己個身邊,相處時間長了,他總會願意袒露心扉的。江秋意心裡有數,對尋親之事就不抱那麼大希望了,但是謝六郎不一樣,他對此事可是懷抱着十二萬分的幹勁啊!
她知道,六郎不過是想通過幫她找親人,幫她尋根,讓自己那不知來處的心稍稍安定些罷了,也就任由他折騰,沒有去管他。可她不管,不代表沒人管啊!這不,江墨終於是忍不住了,私下裡單獨見了謝六郎。
也不知道江墨到底是跟謝六郎說了什麼,從書房出來之後,謝六郎就命人摘了府外尋親的告示,並下令往後誰也不準再提替夫人尋親之事。
這陣子因爲那些上門冒認的無賴,鬧的烏煙瘴氣的謝江府好容易才恢復了平靜,府裡頭的人可是誰也不想再來一回了,尤其是小栓這個當管家的,那簡直是如獲大赦啊!
當天傍晚,江秋意從小安山回來,江墨便在府門前攔住了她,面色凝重。
“姐姐,我想和你談談。”
江秋意被唬的心頭一跳,這一聲“姐姐”來的毫無徵兆,若不是她早有察覺,肯定會覺得江墨唐突了。可不管他出於怎樣的目的遲遲不肯相認,又不管他出於怎樣的心態挑在這個時候相認,那一身“姐姐”總是讓人動容的。
紅了眼眶,看着府門前謝六郎目光柔和的望着她,給予她無聲的支持。她點點頭,便跟着江墨往河邊走了。
江墨的臉色很沉重,像是在思考着什麼,江秋意都能看見他兩隻手在袖子裡都是拿了東西的,可掙扎了許久,他最終只拿出一柄小彎刀,平攤在掌心,任由江秋意鑑定。
順着他的眼神接過彎刀,這刀和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隨身攜帶的那柄彎刀是一模一樣的,除了江墨的彎刀明顯比她的大了不止一號,像是專門爲男子打造的,而且她的刀柄上刻着魏文,江墨的卻沒有。
“在我們的家鄉,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特殊的武器,而我們的家族中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會由父母賜予帶着祝福的彎刀,你是我的姐姐,這彎刀,便是最好的證據。”
江墨的臉色很苦澀,不同於江秋意小時候受過傷而失去了記憶,江墨對自己的來處一清二楚,而且想忘也忘不掉,因爲他的身邊,總有那麼多人在提醒他。這一次來尋找他的姐姐,是他二十年來做的最任性的決定,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是讓他找到了。
其實當時他只是聽聞了謝六郎的事情,知曉了他是大秦冉冉升起的將星,假以時日,他便會成爲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當世名將!江墨當世的想法很簡單,他要將這種可能性扼殺在搖籃裡,不能任由謝六郎成爲自己將來的攔路石!若不是那日將她拿出了彎刀割破了公羊額喉嚨,謝六郎早就成爲他江墨的彎刀下的冤魂了!
僅憑一柄彎刀並不足以讓江墨相信江秋意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或許是他的姐姐年幼時遭了難,這個女人恰巧撿了她的刀呢?所以江墨試探了江秋意,他在她的奶茶裡動過手腳。
他們家族中的人,從生下來在手腕處被銘刻了特殊的刺青,只要在服食一種特殊的藥草,那刺青纔會顯現出來,三刻之後自然散去,這便是族人相認的辦法,因爲那特殊的刺青甚至令之顯現的草藥,都只有他們自己人知道。
那一日江墨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他幾乎當場就想撲過去抱住他苦苦尋找多年的姐姐。可是他忍住了,因爲他們的身份,他的出現只會給她帶來危險。
江墨自然是化名,因爲江秋意也不是她本來的名字,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江墨覺得,姐姐還是永遠做江秋意好了!做江秋意的時候,她身邊有個將她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的謝六郎,做江秋意的時候,她的嬉笑怒罵全由本性,不用揹負任何沉重的責任。
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給他吧!他的姐姐,只需要快快樂樂的就好。
如今她還有了孩兒,根兒是徹底的紮在大秦了。是以,江墨對他們的身世絕口不提,只說他們家裡頭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們姐弟倆相依爲命,走散後,江墨一直沒有忘記要尋找自己的姐姐,現在找到了。姐姐又過的這麼幸福,他該走了。
其實還有太多的疑慮沒有解開。
譬如,他們姐弟倆爲什麼會有魏人專屬的青銅彎刀?譬如,她在樑府當童養媳的那些年,江墨都在哪裡?又是從何處習得這一身足以與應匹敵的武藝的?還有,江墨的彎刀上沒有刻字,她的彎刀上卻刻着:“聘汝爲妻,死生不離”,是否代表在她年幼時家中父母已經爲她定下過婚約了?
這些問題,都到了嘴邊了,江秋意卻沒有問出口。
她怔住了,反問了自己一句:重要嗎?
是的,重要嗎?
江墨是不是武功蓋世,在哪兒學的武藝,重要嗎?
就算他們真的不是秦人,那又怎樣?重要嗎?
哪怕她真的曾經有過婚約,那又怎樣?重要嗎?
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下的生活,這來之不易的幸福需要她小心翼翼的守護着,真的不想,再橫生枝節了。
江墨當晚就離開了,甚至沒有跟任何人告別。
他在窗外站着的時候謝六郎發現了,和睡的迷迷糊糊的江秋意說了一聲,江秋意坐起來身子想披件衣裳出去和他說會話,江墨卻對着他們的窗戶留下了一個孤單的影子,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