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皇室的人全都出去了,燕皇室的呢?大概是燕皇室的成員全都是臉皮比城牆厚的吧,在江秋意明顯的誰都不想搭理的目光下,燕清澤還是厚着臉皮介紹了。
“謝夫人,這位是我們大燕國的皇帝。”
“燕世子記錯了吧?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燕國了,你的這位皇帝陛下如今已是我老秦國的南燕王了,大燕舉國歸降,南燕王已經接受了封賞,這新的稱呼還是早點習慣的好。”
江秋意說話不留情面,她這個人就這樣,理智在線的時候胯下之辱都能受,一旦謝六郎有什麼三長兩短,她總是像一隻炸了毛的刺蝟,滿身的刺見人就扎。
沒有辦法,她心裡眼裡就只有面前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是有多傻?爲什麼,爲什麼不放手呢?爲什麼?你可知道你還有孩子,你還有阿孃,你怎麼能說沒了我就不活了?
江秋意很想怪他,可偏偏,那些話僅僅是在她心頭過了一遍她便泣不成聲,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我如何去怪你,焉知這世間沒了謝六郎,江秋意還活不活得下去?
燕主自打一進門那眼睛裡就帶着不懷好意的意味,像是在算計什麼,江秋意看了心煩的緊,她現在全身心都牽掛在謝六郎的傷勢上,可沒工夫跟這些人鬥法,這才甩了臉子。
南燕王的脾氣可沒有司徒律錦那麼好,江秋意才說完,他就爆喝了一句:“大膽!你這是在侮辱本王嗎?”
“燕王爺覺得陛下的封賞是侮辱嗎?那你應該去找皇帝陛下討回公道,而不是在我這兒耍威風!”
說完她就自顧自的又坐回到謝六郎牀邊,執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脣邊,不再說一句話。屋子裡的婢女太醫全都一腦門的汗,南燕王不愧是執掌過一國朝政的,身上併發出駭人的壓迫力,像是隨時有可能爆發一樣。
燕清澤見狀近前與他低語了幾句,末了南燕王總是滿臉不忿的甩袖而去,倒是燕清澤啊,還停留在原地不動。江秋意不耐煩的回頭瞪了他一眼,毫無好感。
燕清澤說:“這是大燕最有名的白骨生化膏,治療筋骨損傷最是有效,你給謝侯爺試試。”說罷放下一個小圓盒子,人便出去了。
太醫拿起那藥膏仔仔細細的聞着,之後便告訴江秋意那確實是治療筋骨的靈藥,只可惜江秋意卻不敢用,燕人的東西,她怎麼敢往六郎身上用,他們之間,可是隔着亡國滅國之仇的!
謝六郎是在當天晚上醒過來的,骨痛折磨的他即使在昏睡中依舊疼出了一身的冷汗,醒過來的時候江秋意正託着他的身子在給他換褻衣,只要跟這個男人搭邊的,她事事親力親爲,絕不假借他人之手。
“秋娘,沒事了。”
五個字,江秋意全身一震,心頭莫名的安定了下來。
“沒事就好,你再睡一會吧,陛下來了,我去看看他走了沒有。”
她男人醒了,江秋意總算是有心情去做別的事情了。
謝六郎是個看着糊塗其實心裡頭敞亮的人,這一次掘地三尺都找不着自己媳婦兒,他就是再沒心機這會子也回過來味了,當然不會攔着江秋意去做她想做的事兒。
江秋意安頓好謝六郎,自己個就出去找司徒律錦了。她想的一點兒沒錯,司徒律錦並沒有走,他正在自家的後花園裡跟榮王掰扯呢。
院子裡連只呱呱叫的蟾蜍都被攆乾淨了,外圍有侍衛戒嚴,裡面有從龍衛守護,江秋意靠不過去,只能遠遠的看見榮王氣急敗壞的在和今上爭辯什麼,都差點打起來了。
後來看見她過來了,榮王便壓住了脾氣,垂頭喪氣的告了退,路過江秋意身邊時還特別愧疚的看了她一眼,眼睛裡全是虧欠。
江秋意也不是那矯情的人,她瞭解司徒律津的爲人,自己一槓子打倒一船人的連他也不給好臉子其實也沒什麼道理的,當下便受了他的致歉,衝他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已經不介意了,這才面聖去了。
從迴廊走到院子裡的假山旁,江秋意想了很多種面聖的態度,她該拿什麼樣的態度面對這位曾經在她心目中是千古明君的皇帝?
可想的再多,她跪下之後說的第一句話還是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
“陛下想借着這次的事兒不髒了自己的手乾乾淨淨的除了禹王,如今心願達成了,陛下應該高枕無憂了纔是,還留在這裡做什麼?謝六郎死不了,臣婦也死不了,命大着呢!陛下可以安心的回去慶祝該死的人都死乾淨了!”
司徒律錦剛剛已經被榮王嗆白了一通了,這會子再對上江秋意,他心中有愧,一肚子的怒氣便撒不出來。
倘若她上來就畢恭畢敬的粉飾太平,那麼君臣之間隱患就算是埋下了,日後被有心之人藉此挑撥,這間隙越生越大,反倒成了大問題。
可她這麼一腔怒火的質問,反倒是證明即使到了此時此刻,他們夫妻也還是很以前一樣,更多的是拿他當知己好友,而僅僅是君臣。
這也是這位皇帝陛下心中最矛盾的地方,他一貫御人有術,是知道這生死之交和君臣之禮之間微妙的差別的,可他有時候卻又想讓面前跪着的這個女子對自己多一份敬畏,像其他人面對九五之尊時該有的敬畏一樣。
偏偏,彷彿她骨子裡便是沒有這些東西的,到不是說她傲慢無禮不懂敬畏,只是,彷彿她的敬畏只給她認可的值得尊敬的人,而不是因爲那人的身份。
曾經,她對自己也是充滿敬仰的,彼時他正捲起褲腿滿腳污泥的站在田地中央,看着綠油油的梯田水稻喜極而泣,她就笑着站在一旁無比崇敬的看着自己,那時候司徒律錦從江秋意的眼中看到了一個盛世明君。
如今這個明君正在日益消磨她眼中的崇敬,這麼一想,司徒律錦心中就越發愧疚了,皇帝是不用對臣下愧疚的,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可朋友之間利用算計,肯定就是愧疚的。
“是朕,朕對不住你了!”
司徒律錦卸下了當皇帝的架子,躬身作揖,真心實意的跟江秋意道了歉。可江秋意卻不會見好就收,她還是不依不饒:“一句對不起就行了?”
“我差點死了,六郎也差點死了!你爲了除掉自己身上的大毒瘤就拿我們夫妻當誘餌,我們對你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隨時可以棄車保帥的車嗎?六郎傷的那麼重,他的手有可能這輩子都拉不開弓提不了劍了你知道嗎?”
“爲了一個根本就翻不起多大波浪的禹王,你竟然故意模糊了線索,不止高告訴六郎我被囚禁在那兒,還讓他沒頭蒼蠅似的一樣掘地三尺的尋我,還扣下了李東,李東好容易才尋到我的線索,你卻把人扣下了不讓他告訴謝六郎!”
“陛下,你也是有過心愛之人的,你怎麼忍心看着六郎找我找的都快絕望了?他要是不絕望就不會自亂陣腳,傻乎乎的孤身涉險,差點栽在賊人手裡!你是想害死自己的大將軍嗎?”
江秋意怒不可遏,她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骨子裡根本就沒有那套尊卑等級的狗屁規矩,是以在旁人看來大逆不道的事兒,在她自己心中不過是咽不下那口氣罷了。
司徒律錦像是沒有預料到江秋意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都禮賢下士的放低身份跟她賠不是了,她還是這麼不依不饒的,當下冷了臉,站直了身子說:“謝夫人,注意你的態度!”
這是要端着皇帝的架子耍皇帝的威風了?江秋意的心頭像是有一把火在燒,燒的她就快要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