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制服她,而不是直接砍了她的頭!”
即使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謝六郎站了起來之後還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那雙手死死的握成拳頭,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應,像是在等待,等待他的一句解釋。
應收劍入鞘,只說:“她該死。”
面無表情聲音冰冷,彷彿他殺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大着肚子的孕婦,而是豬狗而已!不,豬狗不如!他眉間微蹙,是在嫌棄他四姐的血髒了他的寶劍嗎?
謝六郎勃然大怒,這種憤怒不是今上在後頭爆喝:“謝六郎,冷靜!”就能制止的。
應飛身出去,面對謝六郎毫無理智憤怒的攻擊,他只一味避讓躲閃,並不還手,甚至還有意將謝六郎引開,足間踩着瓦礫,竟不顧當今陛下在場,兩人就纏鬥着漸行漸遠。
在場的命婦,跪着的朝廷大員,雖說誰手裡頭沒都沾過三五條人命的,可這直接看着人頭被砍下,還瞪大了眼珠子滿臉血的滾落在自己面前,誰不是嚇的渾身哆嗦,有受不住刺激的,尖叫的尖叫,昏倒的昏倒。
只有江秋意,只有江秋意反應過來之後慘白着嘴脣撲了過去,開始手忙腳亂的檢查那具沒有頭顱的屍體。
那詭異的舉動倒是叫尖叫的人忍不住停下來看她,其實方纔她動的時候若是沒有今上那一眼的默許,立在她身後的從龍衛或許早就手起刀落,毫不猶豫的將她的頭顱也砍下了。
就是那一眼解了禁令,除了四名立於今上身後的從龍衛,其他的從龍衛全都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妙菡,快回府去把小何叫過來,不,不,不,來不及了,快找人把人擡回家,回家我得給她接生孩子!”
那幾聲咋呼倒叫人全都咋呼傻了,這人頭都沒了她還要怎麼給接生孩子啊!
桃枝雖然看着穩重,卻一貫有暈血的老毛病,早就暈過去指望不上了,倒是妙菡還算鎮定,爬起來就往外衝二話不說的去安排回府的車馬。
電光火石之間的變化太快,信息量複雜到饒是平時處理慣家國大事的衆大臣們都反應不過來,出乎人意料的,跪在門檻外頭的刑部侍郎這個時候跳了出來,嚴詞厲色的回了句。
“陛下,忠勇候的姐姐行刺陛下,此乃誅滅九族的大罪,陛下理當將忠勇候及其夫人當即拿下,打入天牢嚴加看管,以防有同黨趁機作亂再威脅陛下的安危!”
刑部尚書耿精忠雖然不是名門望族出身,卻娶了大章氏的女子,也算是今上母族的勢力了。
今上潛龍時他還是丁淑儀所在的濮水縣的縣太爺,短短一年時間,已經躍居刑部尚書的位置了,連升數級,還是今上親自擢升的,這才叫人驚覺他身後還有個來自大章氏的夫人!
而今上並不是那不知輕重一味任人唯親的人,相反的,他頂着巨大的壓力破格提升這位大人爲刑部尚書,不是因爲人人言之鑿鑿的他的夫人來着沒落的大章氏,而是這位耿大人,真的是人如其名的,耿直,精忠!
得罪炙手可熱的忠勇候府,明知出了任何事兒今上鐵定是要護着這位老秦國最能打戰的年輕將軍的,可耿精忠還是跳出來照律辦事了。
觸碰今上的逆鱗,這樣的事情旁人是不會輕易出頭的,也只有耿精忠那也的死性子才做的來。有了他當出頭鳥,魏桓隨便一個眼色,當場便又有不少官員附議,一時間,竟是不把謝侯爺夫婦丟到大牢裡便有違國法有違天理了!
江秋意卻不管這些,她着急上火的全是謝四妹這胎啊!才六個月!怎麼會這麼大的肚子?可這摸着也不像是雙胞胎啊!屍體已經逐漸失去溫度,這可怎麼好?
“秋意,你要救下那孩子?”
不管旁人如何,那位九五之尊卻自顧自的走到江秋意身邊,甚至不顧王振的阻止,在滿是血污晦氣不堪的屍體上蹲下,和顏悅色的問着江秋意。
江秋意點點頭,沒有說話,她的手不停的有規律的揉搓謝四妹的肚皮,只希望給這具逐漸冰涼的屍體維持一點點溫度。
“許多年後,如果這孩子長成了,殺母之仇會被算到你的頭上。”
如果沒有她那一句尖叫,應是不會如影隨形的飄忽而至,毫不猶豫的砍下那一劍的。殺謝四妹,是江秋意默許甚至指使的。這便是今上對此事的看法了。
江秋意心驚,只怕盛怒過後,這也會成爲六郎心裡頭的想法。混亂中,她總算是抓住了歹人的陰險用意了!
謝四妹不顧一切的想要住進謝江府甚至是忠勇候府,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行刺當今聖上。
她可不是荊軻一般無懼生死的俠肝義膽的刺客,謝四妹只會被利益驅使,不管背後的人是如何給她洗腦,讓她犯下如此致命且荒唐的錯誤的,但是謝四妹行刺皇上,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的謝六郎都是逃脫不了干係的。
成功了,今上駕崩連個子嗣都沒有,不管是太上皇還是已經被皇族玉蝶除名的那兩位,對他們來說這簡直是老天開眼的大好事兒了。
失敗了,行刺已成事實,忠勇候府被牽連甚至因此牽連秦羽營一衆謝六郎的死忠將領都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到時候忠良被害,伏屍千里血流成河!即使不能,謝六郎這個三軍統帥,只怕也坐不穩當了。
再者,如果今上的從龍衛誅殺了謝四妹,那麼君臣之間便又橫下一根刺,謝四妹再怎麼罪大惡極,那也是謝六郎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姐,他要怎麼跟遠在石屏的老母親交代?
君臣隔閡,相疑,不睦,反目成仇……
只要謝四妹膽敢行刺,那麼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成功了一大半!
江秋意的心,寒了又寒,涼了又涼,敵人屢屢出手,她卻還看不清那隻黑手到底是誰伸出來的!
太上皇?禹王?樑王?魏閥?還是大燕?還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勢力一直蟄伏在暗處,隨時準備着對他們夫婦張開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