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茂榮站在屋內,面向着牀榻,負手而立。
站了好一會兒之後,緩緩嘆了一口氣。
“唉,其實雯蕙你說得對,是我低估了北魏的實力。”
他說話的聲音極低,只有房樑上的蘇七聽見了。
只是蘇七也沒有回答他,而是撇了撇嘴角。
心中暗自腹誹:現在知道錯了,晚了!
以傅澤啓那兩人的性格,不從楚國身上撕下一大塊血肉,絕不可能罷手。
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求和吧!
葉茂榮一無所覺,說完這話之後,從一旁案桌上拿起了一個小匣子。
打開看了看,又關上匣子,放回了遠處。
“不過雯蕙你這又是何苦呢?就算北魏勝了,這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說完之後,他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此地。
隨後,宮人進來,將屋子裡的蠟燭全部熄滅,關上房門。
屋外的聲音漸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屋內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蘇七又耐心等了好一會兒,才從房樑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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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小匣子,想看看裡面裝了什麼。
打開一看,才發現,裡面除了一封無名書信,什麼都沒有。
打開信件,將摺疊好的紙張重新翻開。
點燃火摺子,藉着火光瀏覽信件。
信上只有寥寥數語,蘇七看完卻臉色大變。
嘴脣毫無血色,拿着信件的手微微顫抖,就連信件左下角被火摺子點燃都沒發現。
幸好右手感覺有些發燙,他這才及時將火撲滅。
屋子裡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但那信上的言語卻不斷浮現在他的眼前,久久不散。
阿七,見字如面。
君既見信,雯蕙約莫已經不存於人世。
如今楚國危機重重,望君暫留北魏,保全自身。
雯蕙命薄,與君有緣無分。
若有來生,只願與君做一對尋常夫妻,白首於鄉野之間,不涉廟堂之事。
雯蕙絕筆。
蘇七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平息。
甚至都沒有發現屋外悄然來了一個人,又悄然離去。
蘇七右手捏着信件,越來越用力,直到把信件捏成一團皺皺巴巴的廢紙。
當他再次擡眸,眼中是濃郁到幾乎成爲實質的殺意。
都是葉茂榮!
若非是他,蕙兒又怎麼會死!
他一定要殺了葉茂榮,爲蕙兒報仇雪恨!
蘇七將信揣進自己懷裡,重新關上小匣子,並將它放回原位。
越是殺意濃郁,他就越是冷靜。
因爲他非常清楚,不管怎麼說,葉茂榮都是一國之君。
他能溜進楚國皇宮,並不代表他也能暢通無阻地靠近楚國皇帝。
葉茂榮身邊必定跟着皇城司精銳貼身保護。
想要殺了他,難度極高。
但他不會就此放棄,葉茂榮必須死!
蘇七出去之時,比進來的時候更謹慎。
他現在不能出絲毫意外,甚至不能讓葉茂榮察覺到他的存在。
不然,葉茂榮身邊的守衛,怕是會更加嚴密,不會給他任何動手的機會。
而葉茂榮離開此地之後,看起來對蘇七的存在好似沒有察覺。
實際上他回到自己宮中不久,便有一個皇城司暗衛進來稟報。
“參見陛下,不出陛下所料,殿內確實有人。”
“知道了,下去吧。”
葉茂榮的臉上毫無波瀾,揮手讓暗衛退下。
眼睛卻注視着宮殿的方向,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他在進門之前,便發現了地上的灰塵有不對勁之處。
宮人們進去點蠟燭,只會從兩邊經過,可那一小團地方卻在屋子中央。
他一眼便發現了,那一處的灰塵比旁邊薄得多。
這個時候還要進宮,而且是進這一除宮殿的人。
除了蘇七,不會有別人。
所以他故意在蘇七面前打開了小匣子。
不動聲色地讓他注意到,小匣子力度那封信。
當然,那封信並不是僞造,確實是雯蕙親筆書寫。
他倒要看看,雯蕙心悅之人,能爲她做到哪一步?
是若無其事,就此離開,過他自己的瀟灑日子。
還是情真意切,爲雯蕙殉情而亡。
或者是因此心生殺意,想要殺了他給雯蕙報仇。
若是第一種情況,不管楚國結局如何,他一定會將蘇七追殺得上天入地,無處可逃!
蘇七功夫再好又如何?
沒有人能憑藉一己之力,擋下整個國家的殺意!
想到這裡,他走到殿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
他還得面對北魏,面對東越的入侵。
楚國危矣!
沒想到傅澤啓老奸巨猾,竟然說動了東越。
也不知許給東越什麼條件,讓東越放棄進攻北魏,而是將戰火燒到了楚國身上。
他也是今日才收到東越入侵的消息,想來明日早朝。
那羣人就要吵鬧着和談了吧。
也罷,事已至此,和談是保下楚國唯一的法子了。
只是他心中還是有些不甘,這次和談將會成爲他帝王生涯中,永遠也無法抹除的污點。
但他能如何呢?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楚國早就變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夜深人靜了,葉茂榮站在門外久久不動。
外面還颳起了大風。
童公公看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酸,上前勸道。
“陛下,起風了,還是進屋歇歇吧。”
童公公等了一會兒,既沒有看到陛下有任何回屋的動作,也沒有聽到陛下的話語。
眼尾有些發紅,點點淚花在他的眼中浮現。
他連忙揉了揉眼睛,不敢在陛下面前露出這般神色。
陛下不回去,他也只敢大着膽子勸一聲。
見陛下不理他,也不敢再勸。
只能默默跟在陛下身後,陪他一起站着。
就在童公公以爲陛下要從天黑站到天亮之時,陛下開口了。
“童關。”
“奴才在。”
“你跟朕多久了?”
“回陛下,六年三個月零十一天。”
童公公這一句話倒是讓葉茂榮又默然了一會兒。
“六年了,你剛到朕身邊的時候,朕還不是皇帝呢。”
“是,陛下那會兒剛被先皇封爲桓王。”
是啊,那時候他剛被封爲桓王。
也是那時候,他始終不能從雯蕙口中得到母妃去世的真相,決定先向父皇動手,拿下皇位再說。
只是沒想到,竟然從父皇口中直接得到了答案。
還是那般讓人難以接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