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竟然是老媽和老爸。
我怔怔地看着他們,心裡沒有一點久別重逢的喜悅。轉了一眼,看到熟悉的佈局,一豎身坐了起來:“我怎麼在家裡?!”
老媽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卻是笑着的:“小葦啊。不要害怕,到家了就好了。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家小葦將來肯定是過好日子的女人。”
老爸看到我醒來,臉上神情也是一鬆,但看着我的眼神,卻是瞬間冷了下來,板着個臉轉身就出去了。
老媽轉頭看着老爸出去,然後回頭低聲對我說道:“小葦啊,不是媽說你,你談朋友就談朋友吧,怎麼這麼快就跟人睡一起了?”
我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老媽頓了頓小聲地說道:“你老爸是個老古板,要不是找到你時,你已經昏迷不醒。依他的脾氣,要將你揍得半死!”
見我還是愣着,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再壓低聲音:“你爸要是問起那個男人是誰,你千萬不要吭聲。過去了就過去了,任他發通脾氣算了。”以司叼號。
“什麼是過去了就過去了?”我看着老媽,神智開始慢慢地清醒,腦子裡卻一片混亂。
“湘西發生那麼大的泥石流災害,我和你爸趕過去的時候。我們老家的房子什麼的,都沒有了,都被掩埋了。媽媽我哭暈了好多次呢,最後在白鷺潭邊找到你。完好無損在躺在草地上,只是你……”老媽將聲音再壓低了幾個分貝:“可是你竟然穿着一件男人的衣服,露着兩條腿,裡面什麼都沒穿,傻孩子,你要感謝當時你已經不省人事,不然你爸能生撕了你。”
男人的衣服,裡面什麼也沒有穿。
神志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身體裡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卻洶涌地襲上心來,我雙手捂着胸口,啊的一聲,想要放聲大哭,喉嚨卻堵着無法哭出聲來。最後一口氣沒有呼吸過來,頭一暈再次暈了過去……
“盧葦,我不必等你生生轉世再苦等你長大了!”耳邊響起無比熟悉的聲音,我猛地睜開眼睛,可是除了哭得鼻紅眼腫的老媽,房間裡沒有第二道身影。
半晌,我低低地叫了一聲“鬱廷均!”後,嗚嗚地哭起來。
老媽不停在叫着我,哄着我,後來老爸也進來了,最後好像還來了醫生護士等等一屋子的人,可是我卻無法控制地一直哭,一直哭,誰的話也聽不見,誰喊也不答應,直到頭暈腦脹的再次昏迷。
就這樣我反覆地昏迷了好幾次後。終於開始不停地發燒,整個人一直半睡半迷。眼前總是會浮現出那一道挺立的身影,耳邊總是會響起他溫潤的話語聲,我有時會禁不住微笑起來,但大多時候,媽媽的啜泣聲,病房裡護士冰冷的話語聲,會讓我清醒地意識到,有關他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幻影。於是我更不願意睜開眼睛。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老爸跟一個人的交談聲。
“大師,就是她,我女兒,醫院檢查無任何實質性的臟器損害,卻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您看看,是不是那次泥石流受到了驚嚇所致?”
“嗯,看着臉色不對。以前你們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勁的情況?”
“有。她奶奶去世,我們回湘西老家,她有這樣過,也是昏迷中,不停地叫鬱廷均的名字。後來我們給鬱廷均燒了很多紙。她也就好了。這一次,她又是這樣,叫鬱廷均的名字,我昨天專門回老家,給鬱廷均燒了很多紙,可是回來,您看,她還是這個樣子。”
“鬱廷均?呵呵。我們湘西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啊。盧教授,難得您還信我們這一行,我來給您打整一下吧。今天你們申請出院,回到家裡,我在你們家裡布個陣,如果真是鬱廷均的陰魂糾纏了你們家姑娘,我一定會將他抓住……”
“尼瑪,你什麼東西!放什麼臭狗屁!”我一豎身從病牀上坐了起來,拿起身邊的枕頭就向那個說話的人扔了過去:“就你這猥瑣樣,連鬱廷均的毛都撿不到一根,抓你媽啊!”
“盧葦!”
老爸猛地喝住我,我擡頭看了看他,再看看他旁邊那個矮矮胖胖的留着山羊鬍子的脖子上戴滿了大黑木珠子的中年漢子,怒火再次遏制不住,我拿起牀邊的一個遙控器,撲過去就向那男子的頭上打去:“你丫的你連他的名字你都不配提!你布個陣,布尼瑪啊!”
手被老爸一把抓住,啪的一聲,我的臉上火辣辣地一痛,嘴角立即有熱乎乎的,粘粘的血液流出來。
“老盧,你幹什麼?孩子這麼虛弱,你要打死她啊!”老媽尖叫着撲過來跟老爸撕打,老爸吼道:“打死算了,你看看她嘴裡出來都是些什麼髒話,跟糞桶似的,早就知道這些日子跟她在一起的,不是什麼好東西,看看,她成了什麼鬼樣子了!”
老媽不聽,不依不饒地跟他開撕。最後還是那個中年男子出來打圓場:“好了,盧教授你出手是真的重了,知道你家姑娘現在是什麼狀態嗎?她這就叫鬼迷心竅。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下意識地會去維護迷住她的那個陰魂。不多說了,回家準備一下吧。我去你們家裡先將家裡清理乾淨。”
說着他有意無意地看我一眼,眼神有些神秘莫測,又似乎有些諷刺,有好像有些挑釁。
老爸帶着他走了,老媽立即上前來將我擁抱着推回牀上,“小葦,寶貝,你爸也是爲你好,不要難過,啊?”
這些天以來,我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
我在腦子裡重新過了一遍,那天鎮魂山發生的事情,後來一定是潛龍將我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讓老媽她們找到我。但是他自己呢?去哪裡了?是不是回去找鬱廷均了?
鬱廷均一定不會有事。我深深地吸一口氣,想,他一定不捨得將我一個人,扔在這裡,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