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瞬間變成遠古遺老

儘管天氣炎熱無比,酒館喧鬧不堪,一股寒意還是從我的脖頸後面直鑽腳底。

“你說第二紀元?”我虛弱地問,“可你剛纔不是說,現在是第三紀元的……520年嗎?”

“看來你把這部分的記憶忘光了,白老師,”赫蘿眯着眼打量我說,“不然你以爲第三紀元是哪兒來的?”

“所以,就是那場大災變……”

赫蘿點了點頭。

“這在我們村——不,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家喻戶曉的傳說了。”

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被稱爲‘遠古之影’的古龍——比祖龍更古老的存在,它出現在第二紀元末,一經甦醒就引發了世界各地的巨大災變。那時,我們現在腳下的這片地方還被稱作‘新大陸’呢。”

“你是說我們現在不在波凱村那片大陸?”我忽然反應過來,問道。

“當然不在,地圖你也忘記啦?”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新大陸是什麼東西?既然和2g主角是一個年代的,都是第二紀元的產物,那我應該聽說過啊。怪物獵人每一作我都玩了的。

算了,我心想,這個世界肯定有許多未知,保持謙虛,現學吧。畢竟2g都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一想到玩過的遊戲已經過時五百年,一股混雜着悲涼的滄桑感油然而生。這下我真成遺老了。

“由於它對整個世界的影響過於巨大,各地的精英獵人們終於匯聚一堂,展開對遠古之影的討伐。可是那場戰爭實在過於慘烈……最後,獵人人口的百分之八十都消亡了。”

“死了這麼多精英獵人嗎?”我難以置信地問。

“不,”她平靜地說,“是獵人人口的百分之八十。”

我沉默了。

“至少,我從小到大聽的童謠裡是這麼說的。可是這個數據是誰算的呢?可能就是老祖宗們瞎編的吧!這不重要。總之,雖然終於打贏了,卻更像兩敗俱傷的狀態。獵人損傷慘重,怪物也一樣。由於誰也不願再回顧這段慘痛歷史,第二紀元便到此結束。”

“遠古之影呢?”

“神話裡沒有提,但應該是被消滅了。否則,我們現在就不可能活着坐在這裡了。”

那到底是什麼怪物?我在心裡嘀咕。感覺比卡婊最能編的劇情還要誇張,同人小說都不敢這麼寫。直接給獵人們都乾沒了可還行。

“所以,我聽說過的故事都是五百年前的了。”我鬱悶地說。

“沒錯,而且我還挺驚訝你說起細節來頭頭是道的,”赫蘿帶着好奇的神情看着我,“尤其是那把大劍——這個傳說一般只有我們波凱人內部纔會提到……那把大劍在大決戰的時候就隨着大長老一起滅亡了。”

“大長老?是東多爾瑪的那位大長老嗎?”

赫蘿點點頭。

就在這時,烤串終於上來了,滋滋冒油的大塊烤肉、青椒、洋蔥和烤西紅柿。

貓飯一直是我在怪物獵人世界裡最想品嚐的東西之一,如今親眼看到,這些傳說什麼的突然就沒那麼重要了。

“吃飯吧。”赫蘿看出了我的迫不及待,“你今天要早點休息,爲明天狩獵彩鳥做準備。你覺得自己能無傷嗎?”

“給我把太刀,我就能。”我嘴裡塞滿美食,含糊不清地說。後來我覺得這樣實在太沒禮貌,有損形象,便放下烤串,問她:“你呢?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她嘆了口氣。

“找份工作吧,兼職也好,先幹着唄,”她憂愁地說,“憑我現在的實力,恐怕也就只能解決解決小賊龍之類的怪物啦。”

果然,這個小賊龍又是我沒聽說過的怪物。

“你爲什麼不回波凱村呢?”我問她。

“我好不容易從那兒出來了,纔不要回去,”她白了我一眼,“不然不知道大家夥兒要怎麼看我呢。”

“波凱村現在還有像那位獵人一樣強的人嗎?”

“早就沒有啦。舊大陸已經沒有幾個人留守了。許多出生在這裡的年輕人甚至連這段遷移的歷史都不知道呢,還以爲那邊是新大陸。”

“你應該去大城市找找機會,”我勸她,“不管怎麼說,大城市總有更多機會的。”這話放在我生活的國內也是一樣的。

“你說的大城市是指星城這樣的嗎?”

“我不太懂,星城很大嗎?”

“星城是這裡規模最大、最古老的城市了。前輩們剛來新大陸的時候,還只是叫做星辰據點。當時有一位特別厲害的人物,大家尊稱他爲‘蒼藍星’——你今天去星城的中央廣場,還能看到他的雕像。他可能是在那場大決戰中唯一活下來的精英獵人……就是他領導了先祖們的重建。那個據點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不錯,可以啊,就去那裡唄。”

“你說得倒輕鬆,哪有那麼容易呀?”她嘆了口氣,“就憑我現在身上這點積蓄,連地下室一個廁所都租不起——不,連指甲蓋那麼大的地方都租不起。”

我差點被噎住,一口氣沒喘上來。

“怎麼……這裡也有房價問題?”我不停咳嗽着,憋紅了臉。

“房價什麼時候不是個問題了呢?”

“難道也有房地產商嗎?”

她擺了擺手。

“那些都是龍人商人們琢磨的東西。它們活得久,資源多人脈廣,除了大宗商品,剩下一般資源都在他們手裡吧。”

我不停地搖頭。太離譜了。如果這是一場噩夢,我希望至少能做得讓自己舒服些。

怎麼沒完了呢?再問下去是不是學區房這種東西都要冒出來了?我又想起了在原來世界的房貸。現在就是一整個欲哭無淚的大狀態。

赫蘿身子微微前傾,極其專注地看着我。

“你給我的感覺不是失憶了這麼簡單,”她認真地說,“你像一個初到他鄉的外鄉人,有些東西你是懂的,另一些和當地相關的則一竅不通。”

我努力迎接她的目光,卻做不到。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女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不管多麼年輕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在騙你?”我儘量輕鬆地說,語氣卻顯得很刻意。

“什麼?那倒不是。”她坐回椅子裡,“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從這裡着手,幫你一點點回憶你忘掉的部分。在每一個週期裡,你總要回憶起比遺忘的內容更多的東西,纔算有成效吧?不然到最後你豈不是什麼也不知道啦?”

我不停點頭表示贊同。

我已經對自己失憶的設定感到厭煩了。我決定在一個月後就告訴她自己的病已經徹底好了。

隨便編個理由——比如之前快失憶的時候會覺得手腳麻木什麼的,遇到她後就沒有了,所以病好了——很合理吧?

說到這裡……

“我在想,你既然要留在新大陸,爲什麼不和我一起行動呢?”我問她。

赫蘿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你是這麼想的?”她難以置信地問。

我像戈登一樣心裡咯噔一下。

從小到大,我有一個定律是一直沒被打破的,那就是我對女孩發出的所有邀請最後都會被回絕。

只有一次例外:大學時,我問選修課坐在我前面的一個叫張瑤的女生要不要去看電影。

她身材高挑,長得有點像長澤雅美,所以我本也沒指望得到回覆,誰知第二天她在QQ上問我:“還有別人嗎?”

“沒有了,”我說,“本來我朋友想去,剛纔說他有事來不了了。”

“那,走走走。”她說。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把手機拿給一旁的室友看。

“絕。”他說。

那天下午出發時,全寢的人都趴在窗邊,連隔壁寢都來了,只爲一睹願意跟我看電影的女生長什麼樣。

我知道他們內心在期待什麼,但瑤瑤穿了件雅緻的黑色大衣,腳上踩着小靴子,讓他們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看到我,她笑了,更像長澤雅美了。

想到這裡,我對她的懷戀之情已經達到頂點,實在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在這個充滿怪物的地獄裡多待下去了。

面對眼前這個女孩,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還要爲可能遭到的拒絕心驚膽戰。愛來不來!別整得好像我要追你似的。

“你不願意就算了吧。”我拿起一根烤串,儘量平和地說。

“哎呀,上道兒啊!”突然,她喜笑顏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太上道兒了!”

她一瞬間變得像東北老妹兒似的,讓我簡直摸不着頭腦。

“我還在想要怎麼跟你開口呢——結果你自己提出來啦!”她咯咯笑着,好像這是她這輩子遇到最湊巧、最搞笑的事,“那我可不管嘍?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嘍?這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求你的。”

我哭笑不得地坐在那兒,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打算和我一起行動?”我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問她。

“那當然不是,我一開始想把你痛扁一頓。因爲你太煩人了,老是影響我集中注意力。”

“我沒有——”

“後來知道你確實失憶了嘛,那我就想,不如我們組隊呢?反正看你這樣,肯定是獨來獨往,犯病了連個照顧你的朋友都沒有。”

“組隊幹什麼?”我好奇地問。

“組隊掙錢啊!”她大聲說,彷彿這是顯而易見似的。

“所以你意思是——”

“你看,你有技術,對不對?但是你有病,你啥也記不住。就憑你這樣你怎麼賺錢呀?誰敢僱你呀?而我呢,我是個正常的好人,”她自豪地挺起胸脯,“我可以在你犯病的時候從旁協助,告訴你你是誰,你在哪。所以之後我們接的都得是雙人任務,聽懂了嗎?而且,你還可以教我狩獵的技巧,一點一點地我也可以獨當一面啦。這不是很划算的買賣嘛?”

我看着她微笑的臉龐,不由得心生無奈,也笑了起來。

“你這小算盤打得,”我說,“比我精緻多了。我還只是想着跟你一起行動一段時間,瞭解瞭解我忘記的東西。也罷,白嫖是不對的。你想學哪種武器?會的我都教你。”

“銃槍。”她毫不猶豫地說。

“可以,可以。”

我滿口答應下來。

實際上,銃槍我並不是太拿手。

我沒有和她撒謊——我熟悉的真的只有太刀、輕弩和操蟲棍,每一作遊玩時間都在幾百小時以上,這三種武器的使用頻率也遙遙領先。

盾斧,嘗試過,超解按不過來;斬斧,p3剛出的時候玩了一段時間,覺得太笨重了;大劍,只玩xx空戰流;弓箭,造過一把射月女神,然後便放進箱子當收藏;狩獵笛——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玩狩獵笛嗎?

“你之前說,狩獵笛的使用率是——”我問她,卻被她迫不及待地打斷了。

“那我們就定下來,一起去找地方接委託了,”她無比認真地說,“你想去星城是嗎?還是月城?這兩個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

我掏出其中一個系在腰間的方形小皮袋,把裡面的錢悉數倒在桌子上。

下午剛穿越來時我就檢查過了所有的隨身物品:

一個袋子裡裝着鋼鏰和揉成一團的紙幣;一個袋子裝滿綠色小藥瓶,是回覆藥,很顯然;還有一個袋子是空的,但透出濃重的血腥味和動物內臟的味道,我懷疑是裝過從怪物身上剝取的素材。

除此之外,我的脖子上還戴着一條類似護身符的掛墜,刻着花紋的小石頭微微發出藍光。

左手和左腳的裝備上鑲嵌了兩顆裝飾品,一顆黃色小鑽石,一顆綠色的,都不知道是什麼。

從外觀來看,我穿的是最傳統的獵人套裝,包括皮質護腰、鱗片護手和鐵護甲,但沒有頭盔。

“三十,五十,八十,這又是一個三十——”赫蘿清點着那些髒兮兮、皺皺巴巴的褪色紙幣,“再加上兩張十塊的小票,還有這一大堆零錢,”她直起身子,“挺好,你比我富裕。”

“這些總共是多少?”我問。

“一萬三千零五十多z。”

“所以這一張紙幣是一百z?”

赫蘿默不作聲地打量着我;許久後,突然說:“我應該告訴你這些都是廢紙,不值錢,然後騙到手就跑。”

我笑了。

“是啊,”我說,“你確實該這麼幹。”

我本想立刻出發去星城,但赫蘿提醒我不如把這次比賽打完,看看結果如何;倘若萬一被選中,即使城鎮規模不如一線大城鎮,也好歹算多一條選項。

她說的有理。二線城市房價低,物價也低,現在看來似乎比星城更適合我們兩個窮光蛋。

晚飯後,我們沒有參加party,而是到周圍所有旅店都打聽了一圈,卻沒發現任何和我相關的入住記錄。

“這麼說,你是今天才剛到這裡的,一來就開打。”她分析道。

“有可能。”我無奈地說。

“那就好辦了,”她說,“你就去我住的那家旅店吧。我看隔壁牀位多得很。”

“明天比賽幾點開始?”我問。

“早上十點第一場。你的比賽在下午一點半。也可以提前去準備準備,隨你。不過就我的經驗來講,去太早了一點好處也不會有——你只會越來越緊張的。不過這都跟我沒關係啦,”她輕鬆地說,“我明天呢,就負責在看臺上開開心心地吃飲料、喝零食、看你奮鬥嘍。”

“吃飲料?”

“啊不是——不許笑話我!”

我們有說有笑地回到她下榻的號角旅店,一路上我卻都在暗自思考一件事:

剛剛她隨口就說出了我的比賽時間,顯然比我上心得多。

就算突然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異世界,我也不能總是以穿越爲藉口,什麼事都讓赫蘿爲我操心了。我得儘快適應才行。

既來之,則安之。之前的事先暫時別想了。

可是我立刻又想到瑤瑤,想到我的父母,親戚,朋友,還有在那邊的學生等着我給他們的期末作業打個勉強不掛科的分數。那邊發生了什麼呢?在我學生們的視角下,是不是他們老師忽然在講臺上暈倒了,或者乾脆就整個人憑空消失?我又爲何會穿越?這是否只是一場夢,像笛卡爾說的那般?或者,我真的是某種缸中之腦?當然,我有無數種辦法證明缸中之腦的不合邏輯性,可從來到這個世界、看到那頭像小山一樣巨大的青熊獸,瞪着血紅的眼眸,嘴角唾沫橫飛地衝我而來的那一刻起,“邏輯”對我來說就不再依靠得住了。直到此時此刻,穿越到怪物獵人的世界這件事,我依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我在腦海中不停琢磨着這些雲霧繚繞的線索和令人摸不清頭緒的念頭,直到感覺周遭已經安靜了太久,走在前面的赫蘿停了下來,我才停下腳步,擡起頭,發現已經跟着她來到房間門口了。

她用略顯警惕的表情看着我,說:“你……該回自己屋了吧?”

“什麼?對,對。”我往臉上抹了一把。“對不起,我剛剛在想別的……”

“你又失憶了嗎?”她看着我的眼睛問。

“啊?沒有!沒有。”我連忙說。

“確定沒有?你還記得我是誰嗎?你自己是誰?”

“我記得。”我笑着說。

“我是誰?”

“你是赫蘿,老家來自波凱村,一頓能喝兩紮啤酒,窮光蛋一個。”

“彼此彼此。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把鑰匙甩到我手上,回屋去了。

我看着手上的鑰匙牌。

203。

赫蘿住201,看來她在隔壁給我租了間屋子。我隱約記得剛剛她和前臺說話來着。來到這裡後,我走神的嚴重程度似乎大大增加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在房間裡還沒坐定,赫蘿又敲了敲門,遞給我一張紙條。

“放在你牀頭,”她輕柔地說,“明天加油,好好發揮。”

她進屋後,我看着紙條的內容,禁不住笑了。

-

“如果你看到這張紙條時不知道自己是誰,或者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別擔心。你叫白,是一名獵人。你正在伊比利亞的拉夫港,一間叫做號角旅店的客棧裡,出門看看,你的房間號是203。你患有一種很特殊的疾病,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忘掉此前發生的事。我是赫蘿,是你的朋友。我住在你的隔壁,201號房。如果你現在又發病了,就來找我。如果一分鐘內我沒回應,敲得再大聲一點;還沒有迴應,我就是出去了。請不要到處走動,在房間裡乖乖等我回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樓下問問老闆娘——櫃檯後面那位就是。”

-

我把紙條小心翼翼地放在牀頭的臺架上,用骨質花瓶輕輕壓好。該說不說,她的字寫得非常好看,和她的嗓音、笑容、爲人同樣溫柔。

如果我和瑤瑤將來有了女兒,是否也會像她一樣溫柔呢?

我一定要儘快找到穿越回去的辦法。

我暗自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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