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到晚上九點多,見她還沒回來,終於按捺不住,動身前往海岸。
這小姑娘在想什麼呢?我不能理解。
巴里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爲他在開玩笑,或是添油加醋,沒想到赫蘿竟然真的當真了。
那天清晨我心血來潮,告訴她我的真名是羅倫斯——《狼與香辛料》裡男主角的名字——也不過是覺得好玩,而且比“白”要好聽多了。
可我從來沒有向她表達過一絲一毫有想法的意思,反倒不停暗示可以留意身邊參賽的選手有沒有看得順眼的好男孩。
但現在又是來哪一齣呢?
“赫蘿!”臨近海岸時,我大喊了一聲,但立刻就後悔了——無論如何,把別人招來就不好了。
不管她要和我說什麼,都應該尊重她纔是。
我繞着海灘後側的石坡往前繼續走了一段,一路上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在這麼個獵人聚集的城鎮裡,“熬夜”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早睡早起,作息規律,保持身體健康,是每一個獵人基本功的基本功了。
老實說,我不是個特別能熬夜的人。
但在此前的人生中,爲了捲成績、卷學歷、卷論文發表數量,熬夜簡直是家常便飯,睡眠質量也差到不行,因爲我總要在關燈後繼續玩一會兒手機。
對我來說,那是一天中爲數不多“自由”的時刻。
剛穿越過來時,我沒有哪一天不在苦苦渴望趕緊回到原來的世界;
可逐漸,我發現,儘管白天異常勞累,晚上卻能踏踏實實睡個好覺,第二天起來精神抖擻。
也許我骨子裡是個適合體力勞動的人,我想到。
石坡上面是一片樹叢,植物茂盛,高度恰好能把人擋住。這片灌木叢的後面就是那片空地了。
我實在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因爲這些灌木叢最容易招惹來的就是可惡的飛蟲。
“赫蘿?”我悄聲問。
“你在哪兒呀?”
她不會先回去了吧?
順着小徑沒走幾步,旁邊茂盛的灌木叢忽然發出響動。
我以爲是小松鼠,或者別的什麼,便駐足等待,想看個清楚;可緊接着卻傳來一聲讓我不適的喘息。
“嗯~”
是女人的聲音。
這可把我噁心壞了!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遇到出來消遣的傢伙們呀?!
不過,我對自己說,我沒有立場指責別人,誰要在哪兒幹什麼都是他們的自由。
我快速走開,眼下只想找到赫蘿,帶她到其他沒人打擾的地方去。
“嗯……!”
這一聲更急促了些,也更清晰了些,而且幾乎就在我耳旁——我像被雷劈了似的登時站在原地,感覺心臟都停跳了一秒。
是赫蘿的聲音!
不會錯的,我能聽出,那就是她的聲音。
瞬間,我的胃裡開始翻江倒海,險些沒有站穩。
這種感覺沒有體會過的人是不會懂的。焦慮、急躁、絕望、恐懼——將所有這些負面情緒統一熬成大雜燴,拿串子串起來,放到地獄之火上烤至焦黑,然後硬逼着你吃進去——不,從下面塞進去。
這就是我當時的感受。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我拔腿想走;
灌木叢再次搖晃,一條腿從裡面邁了出來,接着是整個身子;
赫蘿雙手被綁在身後,嘴裡塞着一大團破布,眼神驚恐地望着我,用極慢的速度挪出灌木叢,露出架在她脖頸後面的一把黑刀。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黑刀緩緩向前推進,幾秒鐘後,我便看清了它的持有者:
一個身穿漆黑髮亮的甲蟲套裝的人,戴着獨角仙形狀的甲蟲面具,正用和那晚兩隻飛蟲同樣面無表情的蟲眼望向這邊。
我把手緩緩放到身後,馬上要握住劍柄時,從那扇面具後面傳來一陣寒冷低沉的聲音:
“……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