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真不愧是同一個時代走出來的怪物,用的手段都一樣叫人噁心。”安年甩掉槍口上的硝煙,“想用這種東西要挾我?謝春兒都做不到。而你們,與她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丙在那重新泛起的威壓下屏住了呼吸,就見她眼裡沉寂的紅芒再度明亮起來,顯然已經是恢復了完全狀態。他向那一地雞毛的碎片掃了一眼,知道此刻已經再沒有外力可助他們,不由得退了兩步,淌着冷汗注視着面前隨時可能一觸即發的女人。
也正是這樣他發覺到了什麼異狀——粗魯的巨獸正在她身邊徘徊,有數次那飄蕩的長毛幾乎擦過她的身體,卻沒有一頭真正對她展開攻擊。相對的,中央的安年對這些原獸顯得波瀾不驚,似乎對他們早已知根知底。
丙向周圍看去,那些被他隊友圍在中央的原獸均在連番的攻擊下狂暴掙扎,但又一致地只守不攻,面對彈雨節節敗退,完全沒了那人類天敵的氣魄,反而像是彬彬有禮不敢動手動腳的君子。
座標的用法完全由操作者掌握,而這一次他們接到的是“不要傷害”的指令。壓迫的命令束縛了他們的動作,曾作爲座標的安年對此心知肚明。
丙抹了一把汗,一揮手重新將四周的隊友集結過來,攻勢停止後獸羣卻也沒有再向他們發動攻擊。每一頭原獸都是兇殘的武器,這些武器在那個女孩手裡都變得鈍而無害,大概在她的意識當中從不願意真正地傷害任何人,無論是對親人還是對敵人。
“還要繼續麼?”安年甩動着手上的銀槍,赤瞳裡重新閃起了屬於夜鶯的桀驁。
“別得意的太早了,夜鶯。”丙四下環顧,退出幾步後卻是再度在原地站定,低聲道,“就算是‘第二代’,一開始的確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現在的你,真有說這句話的資本麼?”
安年隨着他的話眯了眯眼。不愧是奮戰了一輩子的老手,這種情況下仍然準確地判斷出了形勢——機械核心被摧毀,她的確解放了血統,但在剛纔逼上梁山的對耗戰中她爲了自保不得不借助沙漠之鶯的連射,這樣的作戰方式無疑會消耗巨量的子彈。
她爲了誘敵而來,本身不可能帶多少備用裝備,而灰狼卻是拿出了全部的儲存。在雙方都使用槍支的前提下,她的彈量的確處於劣勢。在足夠多的達格彈威脅下,鹿死誰手還未知。
他緩緩地擡起手來,意圖下達集體重逢的指令。但在那手揮下之前,異動便忽地從身後傳來,緊跟而來的是身後隊友驚懼的吼聲。從外闖入的黑影刀刃破空,如同狼入羊羣般攪入隊伍當中,一時間只見寒光四散,那一個個久經沙場的身影但凡接近那狂暴的刃風,不出幾招便哀嚎着滾出戰圈,衣服上盡是淋漓的傷口。
團隊之間禁止私鬥是獵人界約定俗成的規則,這立於行業之巔的灰白狼兩隊多年來都是規則的標杆。但如今這條規則被打破了,前者重新化作了那支幽靈的部隊,那麼後者也不再留情。這是真正的廝殺,面對原獸時的技巧被全然用在了人類身上,在血統加持下那完全是大開殺戒的碾壓。
丙大驚失色,轉眼間在身後排成行的隊員割草一般倒下,他從中對上了那雙化作純正鮮紅的瞳仁。他跟這雙眼睛照面過很多次,但此時那眼神中的陰鷙讓他甚至不顧場合地一個哆嗦。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刀刃的寒光已經破出人羣,灰狼的隊形全然崩潰!
持刀的人影從中一躍而出,他在恐懼下趕忙立槍於前,卻見對方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只幾步衝到安年身邊擋在她面前,快速掃過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子彈擦痕。
“你怎麼樣了?”江樺問。
安年看着他同樣滿是血和灰的臉愣了半晌,隨後收起槍,竟然噗嗤地笑出聲來:“啊呀,這不是看見了麼?你都在這,我會有什麼事?”
那輕鬆的神態的確讓人安心了不少,江樺點了點頭,緊跟着道:“小竹在哪?”
他說着的時候自己已經開始四下張望起來,對身邊一副如臨大敵樣的灰狼隊員置若罔聞,目光最後停在中央柱狀的核心控制器上。
“放心,只要座標還在運行,作爲核心的攜帶者就是心臟一樣的存在,是不可能有事的。”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年指了指背後的機械輕聲道,“他們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她就在那裡。現在…是她在幫我們。”
江樺隨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巨大的機械此時完全被激活了,從外能聽見高壓電流通過電纜的輕微嗞聲,機器的功率已經全開,無形的網絡正從中不斷生成擴張。這個角度下他看不見身處其中的女兒,但無疑現在整個網絡以她爲中心。面前的人類全部是敵人,反而是周邊的原獸用近乎“友善”的腳步圍繞着他們二人,就像是小小的女孩拉着衣角跟在身邊。
繃緊的心絃放鬆了,江樺長出一口氣,這纔回頭重新注意起眼前的敵人,卻發覺面前的灰狼隊員們已經在這個間隙內退出幾十步開外。他們都是亡命之徒,但卻不至於白白送死。江樺安年會晤,兩人聯手的情況下他們人再加一倍都不再是對手,他們對此心知肚明,此時撤退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項。
“要去追他們麼?”安年擡起手裡的槍口,回頭朝他問道。
江樺目光掃過方纔甲所在的角落,牆壁上除了被他所傷時留下的血跡外也再無人影。帶隊的人提前撤走了,後方的隊伍自然也樹倒猢猻散。這支隊伍在第二個主人手裡又一次受到了重創,這一次想要恢復完全的生機是難如登天。
“不用了,接下來的事情他們插不了手。”江樺搖搖頭,“而且,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他邊說着邊走向那機器,掃視着其表面尋找着再度開啓通道的方法。無論外部的事情如何,他也不能容忍江一竹出半點事情。在旁的安年見他這番舉動,同樣走上前來,輕輕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
“來這裡之前我說了,我來負責小竹這邊,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讓她出事,現在這話依然有效。”她堅定道,“我會去找小竹把她帶出座標。所以,作爲交換,小弦那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那種事也是你一定要去做的吧。”
江樺依舊看着那漆黑的隧道,聽罷卻是微微收起了手上的動作。安年說的沒錯,他來到這裡並不止是作爲江一竹的父親,同樣也是江一弦的,除此之外,白狼的隊長、獵人的首席、乃至人類的揭發者都一併集結於他身,每一種職責都在等着他去履行。
而如今,江一弦在的地方、那個人就一定在。
“我知道了。”他重新將刀刃撞入腰側的鞘中,立起身來,“抱歉,等我一陣…我不會走遠,很快就回來。”
後面一句話是對着那深邃的機器通道而發,話音被四壁收斂,傳入黑暗遮蔽的底層。他不確定在那之中的江一竹有沒有聽到這番安慰,但在這之後身邊的原獸便靜靜地散開了來,讓出了身後的空隙,像是爲他打開了一條道路。道路的前方被原獸踩裂,竟是露出了通向下方的長長通道。
“通向地下…這座建築也和莫比烏斯島一樣是多層的結構麼?”安年微微變了眼神,“謝春兒的建築永遠遵循着同樣的規則。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下面…就是支撐這處座標運轉的‘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