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航說不出話來。
一切都超出了他想象力所能及的範疇。沒有聽到槍聲,周圍漆黑一片,對方也沒有帶任何照明工具,卻依然能穩準狠地以冷兵器一擊結束戰鬥,這超出了他對人類的認知。
李航揉了揉眼睛,想要去看清救命之人的臉,但光線太暗他連捕捉那身形都很勉強,只覺得似乎有兩道紅光若隱若現。但巨蟒已死,哪來的紅眸?
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大概也是出問題了,於是伸手擰亮旁邊的探照燈想要看個清楚。光圈照到原本的位置時站在那裡的人影已不見蹤跡,他疑惑着正要起身看個究竟,就覺耳邊一陣勁風掠過,一擊重拳捶進他的小腹,他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兩眼一翻,當即休克。
江樺一手提住他的後領,反握狼牙環視四周。不知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肅殺還是被刀刃的鋒銳所懾,原本張牙舞爪的獸影羣收住了攻勢,反而一步步向後退去,最終融入黑暗當中。
他略微收斂了攻勢,用了幾秒鐘來確認李航的情況。他發覺到這裡有人便趕了過來,只爲救人,並不清楚被救者的具體身份,但只要是外圍的人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能讓他發覺自己使用細胞時的異樣。無論從哪種意義上講讓李航保持清醒都有害無益,還不如直接下手讓他當一陣子屍體。
生命安全很快就得到了確認。江樺看着這個略微有些眼熟的人思慮了片刻,還是伸出手,檢查對方全身上下的口袋。
作爲普通的黑狼隊員這人來到這種地方太過突兀,他出於謹慎還是要檢查一番。背後沒有發現什麼不對,他於是將李航的身體翻過來,胸前的口袋因此被扯開,一張白紙悠悠地落了下來。
江樺將那紙片撿起來,雖然光線暗淡他依然看清了那是一張色彩鮮豔的三人照。男人穿着紅色的貂裘筆挺地站着,化着濃妝的女人站在他身邊,兩個人共同伸出一隻手將咧着嘴的小男孩抱在中央,三張輪廓不一的臉上是出奇一致的幸福笑容。
江樺默默把照片放回原本的口袋,拉過李航的手將他扛在肩上,步步向外挪去。一步一回頭,視線越過了藏匿原獸的叢林和遺蹟,始終定在遠處的電波塔上。塔尖的天線指着漆黑的太陽,在無聲無息中將至高的命令傳達到每一頭怪物的身體中。
江樺別過了眼,他已經從荊明的指示中大概瞭解到了什麼,即使看不見幾裡開外的情況,從空中狼耳的軌跡也能對那邊的戰況略窺一二。
先不說人工智能,光是這裡的原獸就進化得太過優秀了,綜合了各個種屬的動物優點,那種實用的攻擊和防禦能力已經超出了變異的範疇,根本就是人工引導的、有目的性的靶向變化。
一切的一切都在宣佈他們正在走向夜鶯的所在地,可唯獨他這邊風平浪靜得有些過分了。計劃上說是三方齊下的包抄,但最終只有他在預定時間內達成了目的。並非是他的實力有多碾壓,而是他根本就沒遇到什麼阻礙,條條大路通羅馬。
既然能準確地將人工智能投放在另外兩人的位置處,說明夜鶯肯定已經明晰了他們的行動,卻單單就放過了自己。這讓他心中浮上了一個可能,救起李航也同樣是爲了確認那一閃而過的想法。
只可惜李航無法目睹到自己被送出危險區的過程,否則他會感受到最保險的貼身護衛。江樺一路走着,扛着一個人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動作,數不清的原獸屍體在他身邊倒下,不出多久便走到了白狼的第一戰場和獵人的第二戰場的交界處。
SOS訊號器震動起來,前方隱約的槍火在黑暗中閃滅,看得見探照燈的光柱在空中晃動。江樺在看見那光的同時迅速滅去了血瞳,同樣舉起了李航的探照燈直照上天,不多時就見兩個揹着火箭筒的戰士疾步而來,看見他肩上昏迷的李航不禁一愣。
“帶他出去,離這裡遠點。”江樺看這兩人的神情便知曉了他們的身份,將李航推給他們,話說得正氣凜然,“我找到的時候他已經這樣了。”
兩人來回看着眼前這奇怪的局勢。他們也是在隊友陣亡之後才和失去了趙子騰的李航小隊重組的,也是在收到馬福來的求救信號才趕來的,但現在突然冒出個陌生人這麼告知,他們也不由得端起了槍,滿腹疑團地打量。
不過也正是這麼個打量的動作讓他們注意到了江樺的領口,那裡紋着與李航相似輪廓的大狼圖案,但卻是純白色,這其中的意味只要是個獵人就不可能迴避,兩人登時瞠目結舌,趕緊放下槍收起攻勢,戰戰兢兢地接過李航,不忘問道:“是您…救了他?”
江樺嗯了一聲:“有其他人到這裡麼?”
兩人忙不迭地點點頭:“戰線就是往這個方向拉的,請放心,援兵很快就…”
“好,那現在快走,告訴總指令全體獵人都要後撤。以達格網爲分界線,任何人都不要進入內部的區域。”江樺頓了一下,“用白狼的名義。”
兩人被噎了一口,但一聽後面這話哪還敢多說,只連連點頭稱是。他們說完纔想起自己這邊也還處於險境當中,猶豫了一下正要開口尋求庇護,卻見後者根本不用他們提醒,說完話就已是轉身重又投入身後戰場,速度甚至還要更進一步。
他已經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戰線拉向外圍,證明原本屬於他們戰場的座標範圍也在不斷擴大,已經足以影響到外圍的獵人。這些普通人還不知情,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怎樣的怪物,也正因此才能維持住無知無畏的士氣。
但照這個勢頭下去,再沒有人來拖住座標的話,外圍的崩潰只是遲早的事。而兩名隊友的戰鬥還在繼續,即使他有能力過去救援,那種數量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救援隊友的話,外圍一定會在他們清光人工智能前全面敗退。
他們本就是爲了在外奮戰的數千獵人和背後的天子城而來,即使計劃被全盤打亂,即使沒有勝算,到如今已經沒有選擇。
江樺快步衝入黑暗中,抽出狼牙的同時重新點亮了紅瞳。遠方的獸吼聲悠悠飄來,對於普通人來說那聲音輕微得就像風吟,但被江樺聽去就變得無比清晰。不出多遠果然就有伏擊的巨獸忽地直撲他身側,但躍出黑暗的一瞬就已經撞上了狼牙的刀鋒。
這樣的阻礙足夠讓普通人寸步難行,但卻絲毫無法拖慢極限活性攜帶者的速度。沒有電影裡常見的刀光劍影后血肉開裂四濺,所有的戰鬥都被最快速地解決,一刀砍斷肌腱使原獸暴露要害,接着第二擊一定致命。他踏出一條血路一騎絕塵而去,風衣在衝勢中上下翻飛。
沒有任何意外,不出五分鐘的功夫他就已經看到了直入雲端的高聳黑影。經過重重阻礙後的目的地竟然沒有再設置什麼守軍,電波塔邊一片靜謐,只留得斷壁殘垣拱衛着中央的高塔,石灰粉刷的外壁像是王者孤寂地站立。
全力衝刺的腳步驟然減速,江樺放緩身形,一步步朝中心而去。電波塔的入口在他眼前大敞,一眼望去能看得見直通塔頂的階梯。
不帶絲毫的阻礙。這座塔就像等待賓客的主人般敞開懷抱迎接他,或者說,僅僅爲迎接他而敞開。
他們在戰前精密地佈置了一切,但白狼唯一的配合優勢在現實下不復存在。最終只有他獨自站在這裡,奔赴早已知曉內情的鴻門宴。
這樣的局面,或許就是某個人想要看到的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沉重地向前邁去。
大門在他進入的同時從背後砰然關閉,掀起的微風清涼地從背後捲過全身。江樺下意識俯身防禦,毫無動靜的大廳卻依舊空曠一片,只有樓梯圍繞着中央擎天的電子柱破入天花板當中。
似曾相識的場景勾動着記憶深處的東西隱隱作痛,他用力捏着額頭,強自甩開那自骨髓中生出的寒意。卻聽耳畔一聲驚雷,面色慘白的人形原獸忽地自樓梯上方撲下,張口直叼他的脖頸。
寒光閃過,這頭身材纖細的死物被狼牙穿透了喉嚨釘死在牆上,因爲過大的力道,刀刃深深地刺入牆皮之中。
江樺眯起眼,抽回刀柄向上看去,就見整齊劃一的畜生們正被他的氣息吸引着緩緩從樓梯上爬下,數量不多,從身上裸露的肌肉看來血統也不高,但分佈極其有致,與其說是護衛,更像是提供方向的引路人。
一切都已鋪墊好,只等大戲的帷幕拉開。
江樺收回了目光,緩慢地調轉了手上刀刃的方向。這佈置的用意已經一目瞭然,那就不必有多餘的言語。
他一躍而起,如風掠過長長的直達階梯,衝上來的人形原獸連一招都擋不下便敗退斃命。血噴濺而出,他踏出長而連續的足跡,一路都未曾回頭,就像許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以反抗世界的勢頭拉着少女奔逃在逃亡的路上,只是這一次他的背後空無一人。
不過幾十秒鐘狼牙的刀刃就刺入了最後一頭人形原獸的心臟,腳下的樓梯在頂層處到了頭,面前是一扇老式的木門。還未完全死去的畜生在刀刃上垂死掙扎,但江樺一眼都沒有看。他揮動手臂,刀刃在大力下將那顆早已沉淪的心臟割爲兩截,慘白的人體帶着噴濺的血液被甩出,直撞面前的門牆。
撞擊的悶響後緊跟着輕微的吱呀聲,虛掩的門在他面前轟然開放,黯淡的視野登時明亮得如同白晝。
夜風迎面吹來,粉刷雪白的牆壁在黑幕中彷彿閃着熒光,映着窗邊那一襲織錦在暮色中搖曳。坐在窗沿邊的女人轉過頭來,眼中開放着罌粟般的血芒。
“啊呀,你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