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御行開車過來,一眼就看到提着鞋子,單腳蹦着的葉念桐。她倒是隨性。大街上脫鞋子光腳跳,也不怕人看笑話。車子滑行過去,他沒怎麼在意。
這位葉小姐,今天已經做了太多出格引起他注意的事,而他對她的注意,不是好事。特別是靠近她時,心裡那種油然而生的熟悉感,更讓他覺得莫名與恐慌。
前面右轉彎,他不經意的擡頭看了一眼後視鏡,就看到她席地坐在馬路邊。他微蹙了下眉頭。車速降了下來。他在心裡提醒自己,厲御行,不關你的事,招惹上她,說不定她會賴上你的。
然而不管他怎麼提醒自己,他的車速都停了下來,甚至倒退回來,停在她面前。
問出那句話,見她理都不理他,他發現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右腳踩在油門上,卻怎麼也踩不下去。他想着,到底是合作公司的職員,就當是捎她一程。
他推開車門下車,繞過車頭來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盯着她。“葉小姐,雖然你的伎倆真的很拙劣,但是我是紳士,不介意送你一程。”
葉念桐微仰起頭,陽光從高樓的縫隙射過來,她眼裡墜滿了細碎的陽光。俏麗的小臉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厲御行目光微怔,恍惚地看着她。
如此絕色,他若見過,必不會忘。但是他記憶裡,確實沒有她。
葉念桐冷笑一聲,伶牙俐齒道:“抱歉,厲總,我不坐嗟來之車。更何況,您似乎有被害妄想症啊,我坐我的馬路邊,您開您的豪車,我可真不知道,我怎麼招着您了。”
厲御行詞窮,確實。在越記,他還可以說她玩手段,這裡是大街上,她怎麼會知道他開的什麼車,會不會經過這條路?他若不停車,她能奈他何?
但是厲御行拒不承認,自己剛纔對她起了惻隱之心,要知道在商場,厲御行殺伐果斷,從不會對任何人產生惻隱之心。他下不來臺。板着一張俊臉,說:“上不上車,隨你,我不過是不想讓人說我沒風度。”
葉念桐扭頭不看他,真是變了呢,以前他說話的時候,怎麼會這樣冷冰冰的?
厲御行在街邊站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上車的意思,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坐進車裡,他“砰”一聲甩上門,等了三秒鐘,見她還是沒有動靜,他一踩油門,低調奢華的邁巴赫噴出一股白色尾氣,急駛而去。
“咳咳咳。”葉念桐被那股尾氣嗆得直咳嗽,她扭頭望着街頭,邁巴赫已經不見蹤影,她咳出了淚。他,真的已經不是她認識的厲大哥了,她認識的厲大哥,再生氣,也不會把她扔在街頭。
她無助地抱着雙肩,都說十指連心,難道腳心也連着心嗎?否則她傷的是腳心,疼的爲什麼是心臟呢?
“念桐?”頭頂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葉念桐條件反射地擡起頭來,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韓沉,她墨瞳裡希冀的光芒逐漸黯淡下來。
“韓沉,你怎麼在這裡?”葉念桐下意識站起來,卻不小心碰到還扎着玻璃的痛腳,她疼得吸了口氣,柳眉緊蹙,身體搖晃着。
韓沉上前一步,伸手從她腋下穿過去,攬着她的腰,擔憂的看着她,“怎麼了?腳傷了?”
在他懷裡,她有些不自在,輕點了點頭,說:“鞋子不太合腳,起了水泡,我脫了鞋子,結果踩到碎玻璃了。”
韓沉扶着她站穩,示意她撐着他的背,他彎腰握住她的腳,她腳心上扎着一塊碎玻璃,碎玻璃周圍的血已經凝固了,可見她紮了有一會兒了。
這麼長的時間,她就坐在街邊發呆?
這不符合她現在的性格,這兩年,他陪在她身邊,也算得上了解她,她很少將時間浪費在發呆上。她會把自己弄得很充實,帶孩子,上班,去夜校補習。
很累,她卻咬牙堅持下來了,不爲別的,只爲不留時間給自己發呆。
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
而昨天,剛在機場遇到厲御行,她就開始頻頻發呆,這不是好現象。
韓沉小心繞到她前面,在她面前蹲下,說:“上來吧,我揹你去醫院。”
“不用了,這裡離醫院很遠,我們打車過去吧。”葉念桐搖頭拒絕,她知道這附近有家醫院,但是走過去需要三站路。她雖然不胖,但是揹着她走三站路,還是挺累的。
“沒事,現在這個點不好打車,上來。”韓沉堅持。
葉念桐拒絕不了,猶豫了一下,彎腰拾起鞋子和包,爬上他的背。韓沉的手落在她膝彎,將她背了起來,大步往前走去。葉念桐趴在他背上,說:“我有點重吧?”
“不重,我以前在部隊裡時,還扛過兩百斤的沙包徒步前行五十里,你跟沙包比起來,輕多了。”韓沉輕鬆的揹着她,她如幽蘭般的氣息吹拂着他的後頸,此刻的他,心裡滿是幸福。
“當兵很辛苦吧,以前都沒聽你說起過。”葉念桐跟他閒聊,不讓自己太過於尷尬。
“其實那不算什麼,以前沒機會說,以後只要你願意聽,我跟你說說部隊裡的一些趣事。”韓沉笑道。
葉念桐沉默下來,韓沉話裡的意思,她不敢去揣測,也不敢承諾以後。以後會是什麼樣,她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現在的她,不太適合接受他的情意。
“韓沉,我……”葉念桐遲疑着,要不趁這機會,跟韓教官說清楚吧,她答應他會考慮的事情,其實從來都沒有可以考慮的餘地。更何況今天見到厲御行,她才明白,這四年,她從未有一刻忘記過他。
韓沉如此精明的人,又豈會猜不到她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麼,他連忙道:“腳疼了嗎?那我走快點。”
“不是,這個速度就剛剛好。”葉念桐連忙道,怕他以爲她真的腳疼了,這麼一打岔,她剛纔想要說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只好再度沉默。
韓沉彎了彎脣,揹着她,向醫院走去。
馬路另一邊,一輛邁巴赫靜靜停在路邊,坐在駕駛室裡的厲御行,看着倒車鏡裡倒映出來的這一幕,黑眸習慣性的眯起。他腦海裡掠過一個熟悉的畫面,速度太快,他還來不及抓住,就消失了。他轉頭,透過車窗,看着馬路對面,那對親密的情侶,他冷冷一笑,他剛纔果真是自做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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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醫院,韓沉後背襯衣被汗水浸溼,他也顧不上,先掛了號,然後扶着葉念桐去外科,陪她取了扎進肉裡的碎玻璃,又去繳費拿藥。
他一直忙進忙出,汗溼的衣服幹了又溼,被冷氣一吹,他打了個噴嚏。葉念桐腳上包了紗布,高跟鞋不能穿,穿了也走不了路。
韓沉想了想,讓她在醫院大廳裡等着他。他很快去而復返,手裡提着安踏標誌的環保袋,走回她身邊蹲下,拿出一雙天藍色的運動鞋,說:“穿上吧,高跟鞋不能走路。”
葉念桐心裡一窒,這兩年,韓沉一個大男人,對她的照顧卻是無微不至的。有時候顧惜都取笑她,說她要是不以身相許的話,就太沒良心了。
她想,她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否則她爲什麼只有感動,沒有心動呢?莫非她真的是個受虐狂,只有在不把自己當回事的人身邊,纔會心動?貞尤共扛。
“韓沉,你別對我這麼好。”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念桐,別有心裡負擔,快穿上吧,要不我給你穿?”韓沉一臉熱忱的拿起鞋子,葉念桐連忙拿了過去,小聲道:“還是我自己穿吧。”
韓沉咧嘴一笑,十分陽光。
葉念桐穿好鞋子,韓沉將她的高跟鞋放進鞋盒裡,她“哎”了一聲,覺得不好意思,自己的穿過的鞋子讓他拿,韓沉卻不介意,他拎起鞋盒,說:“走吧,以後你辦公室裡放一雙備用的高跟鞋,平常就穿運動鞋,這樣舒服些。”
“穿職業裝配上運動鞋,好怪。”葉念桐皺了皺鼻子,想想就覺得那情形太怪異了。
“怎麼會?要不我再去給你買套運動服。你上班穿職業裝,下班就穿運動服,這樣舒服。”韓沉說。
“那這樣我要不要把衣櫃搬辦公室去?好啦,我沒那麼嬌貴,就是今天走路走得急了點,下次我會注意的。”葉念桐知道韓沉是關心她,只是她現在已經習慣將自己打扮得幹練一些,不想再像四年前那樣柔弱。
韓沉瞧了她一眼,她蹙起的眉心,一直沒有舒展開來,她有很重的心事,是因爲誰?厲御行嗎?厲御行來g市,是爲了找她?
四年了,他現在這樣突兀的出現,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而葉念桐的反應,更是讓他的世界亮起了紅燈。他必須要加快行動了,否則等厲御行搶了先,他就追悔莫及了。
兩人走出醫院,韓沉招了輛出租車,護着葉念桐坐上車,他隨即坐了上去,他對司機說:“去天府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