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進入了任笑天被刺殺的第十三天,周紹鬆還是若無其事的坐在指揮部抽菸喝茶。他很自信,信號已經傳遞給了對方。那就是別想再玩弄什麼玄虛,交出‘白眉’就是最後的底線,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事。
相對而言,孫部長的日子就不怎麼好過。這些天來,他臉上的氣色,明顯要比剛從京城過來的時候,憔悴了許多,眼窩兒也凹陷進去了不少。
雖說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白眉’給交出來。這種事情說來容易,真正做起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畢竟是讓人交出性命的事情,只要有一點不能到位,就會釀成大禍,甚至能造成殺手的反噬。
這幾天來,孫弘寧就一直就是在悄悄地操持着這件事。別人看在眼中,都以爲他是在爲抓不到‘白眉’而着急。有誰能知道,孫部長正在爲如何能讓‘白眉’心甘情願跑出來送死的事,而日以繼夜的在操心。
下午五點鐘的光景,已經施虐了一整天的火球,還是不肯放棄自己的淫威,還是要讓人繼續領略酷暑的厲害。路道兩邊樹上的知了,也是如同到了世界末日一般,不要命的在進行着大合唱。
這時,一羣花頭髮、花襯衫的年青人,正扶肩搭背的走在大街上。
每個城市都會有三教九流的存在。雖然不一定都是黑社會,但也經常會做出一些法律所不能相容的事。在海濱市區,錢小祥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上學的時候,他是有書讀不進,打架倒是無師自通。時間不長,就和班上的同學黃大寶結成了莫逆之交。
兩個人一起殺上了社會,一個詭計多端,一個敢打敢拼,很快就在道上混出了名聲。
錢小祥得到了一個‘拼命三郎’的綽號,黃大寶哩,則是被人取了一個‘黃狐狸’的綽號。兩人恰好是相輔相成,一個出主意,一個打衝鋒。
時間不長,就糾集了不少同樣是逃學在外的青少年,並且在小吃一條街周圍建立了自己的地盤。只是好景不長,警方很快就開展了‘嚴打’鬥爭,這一對難兄難弟,當然也就被文萊派出所納入了視線。
黃大寶的爸爸黃和生是個生意人,到了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兒子竟然就是到處收‘保護費’的‘黃狐狸’。
他通過派出所的朋友打聽消息,知道警方已經有了計劃,準備對自己的兒子和另一個叫錢小祥的年青人同時下手。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眼睛一眨,就想出了一個絕主意。他讓兒子把錢小祥請到了自己家中,直接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底牌都攤了出來。兩個年青人當然是沒有主意,一切都聽黃和生撥弄。
“你們兩個人,要麼是一起下水,誰也跑不掉。要麼就是一個人把罪都頂下來,讓另外一個人在外賺錢。日後,在外做生意的人,要補償坐牢的人十萬元錢。”看到已經被嚇住的錢小祥,黃和生很是得意。到了最後,才勉爲其難的幫着出了這樣一個主意。
錢小祥本來就是一個很講江湖意氣的人,當即回答說:“黃叔叔,與其兩個人都坐牢,還不如讓我一個人把罪都給頂下來。”
在錢小祥心目中,黃大寶的身體骨也不如自己強。這個頂罪的人,當然是非自己莫屬。至於錢不錢的事,錢小祥倒還真的沒有往心裡去。弟兄之間,談什麼錢不錢的事,那不是太小氣了嘛。
就這樣,錢小祥成了頂罪的人。本來,這中間並非沒有破綻。兩個人做的事,也不容易扯到一個人身上。
只是派出所負責辦案的人,是所長季勝利,早就得到了黃和生的好處。不但沒有追查,反而幫着把漏洞給補上了不少。
還好,錢小祥未滿十八週歲,又是在校學生,當然是得到了從輕處理。到最後,被法庭判處了兩年有期徒刑。
在這兩年中,他原本以爲自己的難兄難弟黃大寶肯定會要來探視自己。卻沒有想得到,連一個人影子也沒有看得到。
一同坐牢的人,當然會有人看得出其中的奧秘。開導錢小祥說:“小祥,你不要做這個美夢吧。如今混社會的人,沒有幾個能真講義氣的漢子。”
“不會的,你們說的話,一點兒也不在譜兒上。你們不知道我和大寶之間的感情,所以纔會這樣說。”牢友的話,對一根腸子通到頭的錢小祥來說,根本不可信。
錢小祥沒有看得懂這中間的不對,還認爲黃大寶是在忙着賺錢。反正,不管是賺多少錢,也會有自己一份,當然用不着去計較什麼。既然是弟兄們,更不需要去胡亂猜疑。
在獄中的時候,錢小祥就對不少牢友吹過牛:“我在這兒坐牢,兄弟在外邊賺大錢。咱這叫合理分工,只要一出獄,就又能過上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你們有誰要跟我混的,出獄之後就跟我一起走。”
出獄之後的錢小祥,第一站不是回家,而是帶着幾個一起出獄的難兄難弟,直接就投奔了黃大寶。
他倒不是爲了那個十萬元而去,而是在獄中就聽說黃大寶在獄外混得風生水起。不但糾結起了幾十號人,經營起了實體企業,還和警察局皮局長的公子結拜成了把弟兄。
混社會的人最怕什麼?當然是警察啦。黃大寶能和警察局長的公子成了把弟兄,那還不是如虎添翼。還有,那個皮小磊本身就是警察,許多事情根本用不着去麻煩皮局長,他自己直接就可以擺平。
聽到錢小祥出獄的事情,黃大寶就開始愁眉不展。
讓黃大寶煩惱的事情不是其他,而是當初承諾的十萬元錢。錢,不是沒有,這兩年時間裡,他還是撈了不少偏門財。
有道是善財難捨,他哪兒肯把自己辛苦打拼到的錢,再去轉手送給別人。一聽到消息,黃大寶就找上了皮小磊。兩個人一番商量之後,就拿出了一個方案。
皮小磊拍拍黃大寶的肩膀說:“別擔心。那個姓錢的如果識相,你就給他兩、三千元錢,讓他滾蛋。如果不識相的話,嘿嘿!”
“那是當然,有了你皮少爺在這兒幫我撐門面,我根本不需要怕那個莽夫。”黃大寶聽到皮小磊願意出頭,當然是一臉的諂媚。
‘歡樂時光歌舞廳’,黃大寶的大本營。
到了晚上八點鐘的時候,華燈高照,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照在周圍的房屋和行人的臉上,顯現出各種各樣的模樣。
就在生意最爲繁忙的時候,錢小祥和幾個在一起坐過監房的牢友,出現在舞廳門前。他們剛一停住腳步,就有看門的保安迎了上來。
“想要來玩的朋友,就從門廳那邊進去。想要鬧事的人,兄弟我給你打一聲招呼,重找其他地方去。”保安的氣勢不凡,出口說話很有一點嚇唬人的架勢。
錢小祥聽了以後,不但不生氣,反而在爲黃大寶開心。當然,也在爲自己開心。能有這麼大的家當,這是好事哇。以後也不要出去拼命,只管吃香的、喝辣的就行啦。
他也不多話,直接就亮明身份說:“告訴黃大寶,就說是我錢小祥來啦。”
“噢,原來是錢老闆。請,請,我們黃總在三樓的總經理室那兒恭候大駕。”保安得知錢小祥的身份之後,立即變得恭恭敬敬,把他們這一行人給引到了三樓。
對於黃大寶沒有出面迎接自己,錢小祥還是沒有想得太多。自家兄弟嘛,哪兒用得着那麼多的禮節。只是當他進門之後,心中就開始有點兒不樂意。
錢小祥首先看到的人,不是黃大寶,而是身穿一身警服的皮小磊。對方大模大樣的坐在老闆椅子上,兩條大腿擱在老闆桌子上,仰面朝天的在抽着香菸。
黃大寶呵黃大寶,你這是唱的哪一齣戲呵。既然知道我要來,爲什麼還要讓‘條子’守在這兒呢?錢小祥在心中打起了嘀咕。雖然他是個粗豪之人,不等於他就沒有思想。
先前的種種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那是因爲他沒有往心裡去。這一下子都連貫起來以後,錢小祥再是愚笨之人,也看到了其中的種種不妥之處。
錢小祥正在心中猜疑,黃大寶已經迎了上來。他一把拉着錢小祥的手,熱情地說:“唷,是小祥來了吧。來來來,快點坐下。抽菸,抽菸,找到工作了沒有?如果沒有的話,就在我這兒當個保安。既然是老同學,我也不在乎多你一張嘴。”
黃大寶的態度倒是熱情,看到錢小祥以後,就拉着他的手說個不停。熱情是熱情,只是說的話有點變了味道。讓人聽了以後,感覺到有點不是滋味。
至於那些跟着錢小祥一起過來的人,黃大寶連招呼也沒有打上一聲,直接就當作空氣給忽略不計了。那幾個人是坐又不是,站又不是。有心想走,又擔心駁了錢小祥的面子。
錢小祥想過黃大寶會如何歡迎自己,卻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番話。自己坐了兩年牢,雖說是罪有應得,但也幫着對方頂了不少罪。沒有想得到,這個黃大寶竟然把自己當成了上門蹭飯的人。
當初,他本來並沒有把黃家父子的承諾當作一回事,更沒有想到過出獄之後,要來上門討債。只是當他看到眼前這麼一個樣子,當然也就想到了黃家父子承諾的十萬元這件事。
錢小祥橫下了心。
人要臉,樹要皮。既然你黃大寶如此無情,要在朋友面前落我的面子,那我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打腫臉充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