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翰林站在推土機上時,張薔的心是懸着的,真擔心那些村民會有什麼偏激行動,只要有人帶頭,土塊、石頭便會蜂擁而來,李翰林就成了他們泄怒的活靶子。當李翰林穩定了局勢,把村民們都勸散的時候,她舒了一口氣,想這李翰林比那些人就是技高一籌。當會議室那邊響起熱烈的鼓掌聲時,她就知道整個事件圓滿結束了,她喜歡的男人成了最後的勝利者,爭相進入會場的時候。正好縣長王強也趕到,發現了她說:“張副縣,你也來了,怎麼不進去談談啊。”張薔就微微一笑答道:“你這黨政一把手都來了,怎麼能還需要我們這些副手上前啊!”
王強狡黠的一笑說:“一切有李書記呢,河西什麼事,他一個人都能夠幹得好。其實我這縣長來了也用不上呢。走!進去看看吧!”於是張薔就尾隨王強進入了會場。
鬧事事件擺平之後,張薔見李翰林獨自進了工地的臨時辦公室,也就走了進去。然而,當她走進辦公室時,她看到的不是這個男人的趾高氣揚,光彩照人,看到的只是他的精疲力竭。這是一個男人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無掩飾的自然流露。她給他倒了一杯水,很親切地問:“我剛纔一直在現場,我都擔心死了。怕這些村民有什麼過激行爲。”他沒有說話,只是衝她微微一笑,算是與她打了招呼。
他們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她撫摸着他的頭,讓這一刻久久地凝固。
朱景文闖了進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施工工地的臨時辦公室裡會有這麼溫馨的一幕。他沒有退出去,只是拉緊了門,怕驚嚇了他們,小聲說:“你們膽子也太大了,門也不關好。”
兩人分開了,張薔臉漲得通紅。朱景文說:“我什麼也沒看見。可以了吧?”
李翰林說:“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朱景文忙說:“沒有,我沒有那意思。”
張薔知趣的離開了臨時辦公室,滿臉兒的緋紅。
朱景文推了李翰林一把,說:“你這傢伙,豔福不淺嘛。怪不得她也往這邊跑!想你了吧,她正處於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齡……哈哈!正需要男人的關懷啊!”
李翰林就很嚴肅的說:“什麼呀,景文同志,一碼歸一碼,你怎麼能混在一起說呢?她來這裡也是爲了工作,只是感覺我額頭有點發燒,給我試試溫度呢?看你緊張的,總把一些事兒往歪處想了。”
朱景文說,當然,大家來這裡都是爲了處理事兒。哈哈——”
朱景文說:“衝突這事件處理得很好了,我代表河西的老少爺們很感謝你。我想過了,這種企業扶持村辦經濟的作法,應該好好推廣。我們河西縣啊!村級經濟一直上不去,有了這種發展模式,一定能取得新突破。”
李翰林笑了,說:“我只是隨便想想,隨口說說,更多的事還要你去做。你應該先抓好一兩個典型,抓出經驗,再全面推廣。”
朱景文說:“就先抓河灘村。我剛纔就給我弟弟景明打了電話,商量了這事,明天,不,下午我就回去着手安排他辦這事。”
李翰林說:“說到河灘村,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朱景文就說:“你讓我說吧,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評。在你處理鬧事的時候,我是在現場,可我是一句話都插不上,我感覺這件村民情緒反常的事兒,都怪我沒有留心觀察。即使與這些人溝通,把事件消除在萌芽的狀態中。我在深刻地反思了自己,我這人心急,一心只想着河西能夠發展,讓工業園區的大發展衝昏了頭腦,遮住了眼睛,眼裡沒羣衆,今後,一定要強化羣衆觀念,關注羣衆所需所思所盼,認真解決好羣衆關心的一至兩個熱點問題。”
李翰林拍了拍朱景文的肩膀,說:“景文啊!只是你這態度一點也不虛心,誠意也不夠。”
朱景文笑着說:“我已經夠虛心的了,深刻地剖析了自己存在的不足,而且,還制定了今後努力的方向,但是檢查還是要交給你的”
李翰林不再追究,說:“今天這事還沒完。你一定要警惕,雖然,大家的情緒都平定了,但並不說明思想就通了,事情就解決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有反覆,所以,你還要高度關注。”
朱景文連連點頭。
李翰林說:“這河灘村的事沒徹底解決以前,你哪也不能去,不能離開半步。”
朱景文說:“還是那句話,堅決聽從你一把手的指揮,一天24小時在這裡待命”。
李翰林握住朱景文的手說:“這一階段也夠辛苦你的了,好兄弟,爲了西河縣的發展咱們並肩作戰。”
朱景文是一個眼裡出活的人,想想剛纔的那一幕,他心裡也很慶幸自己沒有像個傻漢那樣爲李翰林一個勁兒的往前衝,而是把難題再次踢給了李翰林。他不是沒有能力處理這攤子事兒,只是不想強出頭罷了,這樣多好啊,自己既可以低調行事,也不會在李翰林面前逞強,他正想扮演一個很悠閒的觀者的角色。可是,他也不是普通觀者,他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他剛纔就是要從現象之中追尋本質的。就在剛剛那場鬧事風波里,他不經意發現,□□的隊伍裡少了一個常見的身影,以前處理重大突發件的時候,都少不了刑警大隊長大振衝鋒在前,這次怎麼不見他了呢?這個印象在他的腦海裡一閃即逝,卻印在了他的心裡,有機會他要問問,這場風波到底是咋回事兒?
雖說朱景文身處在這一次村民鬧事風暴之中,表面上看,好像他是深陷漩渦中間,而實際上朱景文卻是安全的躲藏在風暴中,無論這場颱風多大,如何猛烈,都繞開他在他周邊螺旋。朱景文感覺到了自己身處漩渦之中,卻又置身於漩渦之外的美妙。
下午,李翰林向市長黃振江彙報了衝突事件的情況。黃市長卻一臉陰沉。
李翰林馬上意識到市長很不滿意,又不知自己到底錯在哪裡,便畢恭畢敬地站在市長面前,等着他說話。
市長說:“我不知該表揚你呢,還是批評你。你做得一點沒錯,哪裡有狀況,哪裡出問題,我們都有責任,都必須義無反顧衝上去,就像消防員,哪裡有火情就往哪裡撲。但是,在這種時候,你是一把手,不要什麼事兒都自己親自上,你完全可以不要先急着露臉。有縣長、副縣長在哪兒先擋一擋,往後面你也可以有個退腳路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不覺得自己這個縣委書記當得很累嗎?”李翰林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
老同學趙登也在電話裡認爲李翰林處理這事欠考慮。
趙登也是很關心他給李翰林打來電話說:“我聽說你去處理這事,爲你捏了一把汗,什麼事情最難處理?這種羣衆糾紛最難處理,你運氣好,把事情處理好了。如果,把事情搞砸了,那你就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河西人會罵死你,罵你無能。即使現在,你事情處理好了,人家也會說你,說你搶出風頭,竟搶到縣長副縣長的風頭。”
李翰林無話可說。
有些時候,事態的發展往往就是這樣,樹欲靜而風不止,李翰林想安生也安生不了,正像他對朱景文說的那樣,這事兒遠遠還沒算結束。
河灘村的羣衆雖說被李翰林糊弄走了,但是,人的往往是無止境的,這些村民回去之後,被幾個毛頭小夥子慫忪着又來了勁兒,他們到處煽動部分不明真相的村民,只要大家起來鬧事兒,李翰林就會害怕,就會掏錢擺平。於是有人就挨家挨戶的串聯,鼓動大家伸手向公家要好處。那些想貪圖小便的人就趁機站起來繼續跟政府要利益、要補償、繼續上訪,讓縣委書記縣長登門賠禮道歉。還有幾個有文化的村民,上書獻言,要求下馬廢舊金屬冶煉企業,還有好幾夥人,都上訪到了市裡,要留住河西的藍天碧水。
本來市裡的環保局、國土局、以及河務局等等部門沒想來干涉,一旦有些項目成了政府行爲,即使有毛病也用不着去追究,馬馬虎虎過去就算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看李翰林現在是縣委書記,說不定過幾年,人家沒準兒就成了管自己的書記、市長呢,沒事兒別過去惹事兒。可是,在河西,有人偏偏非要把天捅個窟窿,事情的性質就變了,誰也不去擔當枉法的罪名,於是這些部門的人都來了,今天要你的審批手續,明天要你的項目評估報告,後天要你的整改方案,局長們原本都是滿口答應了李翰林,這只是例行公事。現在一看河灘村村民的呼聲原來越高,怨氣越來越大,現在他們卻變得都緘口不言了,這幫小鬼們下來檢查的時候,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臉孔。
李翰林的面前堆滿了麻煩他忙得焦頭爛額,他只感覺到這些事情一起涌來,有些不大對勁兒,但卻理不出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