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健跟在甄東文的屁股後面,走向他的辦公室。一路上,樑健都在想,甄東文要是因爲趙靜和關明明打架的事情就開除了趙靜,這處罰是不是重了。
走進辦公室,甄東文前腳進去,就吩咐樑健進來後把門關上。樑健將門帶上,還沒來得及走上前,就聽甄東文說道:“樑健啊,雖然說你只是來這裡過渡一下,但你該管的還是要管啊,剛纔這事,你說像什麼樣子!”
“是我的疏忽,抱歉。”樑健立即回答。這種話上,沒什麼好爭執的。而且甄東文這話也沒什麼問題,換做任何一個領導,事後場面話總要說幾句,體現以下自己的威嚴。
樑健的識趣,讓甄東文張了張嘴,又將剩下的話吞了回去。他看了他一會,轉身繞過辦公桌坐了下來,然後對樑健說道:“我聽說,趙靜和這個李啓東走得比較近,現在趙靜走了,這個李啓東搞不好心裡會有意見,你回頭去做做工作。”
樑健猶豫了一下,道:“剛纔趙靜是衝動了,但開除會不會重了點?”
甄東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臉色微微一沉,道:“重不重我心裡有數,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樑健識趣地閉了嘴,不再提。不過,他也看出來了,甄東文開除趙靜,不僅僅只是爲了剛纔的事情。
甄東文見樑健不說話了,臉色又緩和了一些,問:“我聽明明說,趙靜突然發瘋把一杯茶全潑在她身上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樑健搖搖頭,道:“不知道。她現在一句話都不肯說。”
甄東文聽了,忽地嘆了一聲:“這趙靜在工作上一直都還算勤懇,人也挺聰明的,怎麼就突然幹出這種事情來。本來她和李啓東的事情,我也是一直睜隻眼閉隻眼就當做不知道,現在鬧成這樣,局裡誰還不知道她,她即使再優秀,我也不好再留着她了。”
甄東文這一串話,似乎又在替自己向樑健解釋爲何要開除趙靜。樑健卻覺得事情沒甄東文說得那麼簡單。
巧合是有,但這麼多巧合一下子撞到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樑健將這一整天的事情在腦海裡按照時間順序理了理,先是早上甄東文找到樑健問及淨水項目的事情。然後是原本出差去的趙靜和李啓東突然就回來了。
趙靜一回來就被叫走了,然後哭着回辦公室,李啓東又被江河叫走,趙靜把茶水潑在了關明明的臉上,兩人打了起來。
樑健理完這順序,看了一眼甄東文,趙靜回來之後是見了誰?江河還是甄東文?
樑健想到這裡,忽然想試探一下。於是,便問道:“局長,趙靜本來今天是去出差的,突然就回來了,然後不知道去見了誰,見完就哭着回來了,然後就跟明明吵起來了。我覺得,要是能問清楚趙靜去見了誰,說不定就能知道這事情是怎麼回事了?萬一裡面有誤會,弄清楚了,也就能解開了。”
甄東文聽完這話,皺了下眉頭,道:“能有什麼誤會?有天大的誤會,也不能二話不說就上去把茶水潑在別人身上。還好這茶水不燙了,要是剛泡的怎麼辦?明明還沒結婚呢,萬一要是燙傷了,臉上身上哪裡留個疤,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樑健看他的神情義憤填膺,眉宇間微微的皺着,透着對樑健的不滿意。樑健忙順着他的話說道:“您說得是。趙靜確實是太沖動了。”
樑健兩次試圖維護趙靜,讓甄東文對他不滿意起來,甩甩手,讓樑健出去。
樑健走出來,正好碰到李啓東從江河的辦公室出來。樑健看了他一眼,將趙靜被開除的事情跟他說了。
李啓東身形一震,開始還勉強鎮定,問樑健是什麼原因。
樑健將趙靜和關明明打起來的事情跟他說了。李啓東一聽,當即就變了臉,轉身就要往甄東文的辦公室衝過去,要去跟他理論。
樑健早有準備,用力拉住了他。看着走廊那邊來往的人又有朝這邊看的趨勢,忙低聲在李啓東的耳邊說了一句:“你要是再鬧一場,說不定連你一起開除出去了。”
李啓東雖然臉色還是忿忿,但到底還是稍微冷靜了下來。樑健心裡還是忍不住好奇這背後的事情,於是就問李啓東:“趙靜跟關明明吵架,是不是和淨水項目有關係?”
李啓東聽到淨水項目這四個字,臉色頓時就變了,他驚懼地看了樑健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藏起了眼底的驚懼,略微低着頭,回答:“爲什麼樑處長會覺得和淨水項目有關係?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他說話時,聲音都是不一樣的。他站在樑健旁邊,樑健能感覺到,他此刻就連呼吸裡都透着緊張。
樑健看着他,道:“你不覺得,趙靜就這麼被開除了,對她來說很不公平嗎?”
李啓東神色陰晴不定,低着頭躲避着樑健的目光,口中說道:“不公平又能怎麼樣?官大一級壓死人,甄局長都已經定下來的事情,我又能怎麼樣?”
“趙靜回來的時候,去見誰了?”樑健忽然問他。李啓東本能地回答了:“甄局長。”
說完,臉色猛地變了一下,擡頭怒視着樑健:“你套我話。”
兩人已經快走到辦公室門口了,樑健想了一下,招呼他走到了另一邊的樓道里。將消防門一關,樑健問他:“如果我說我有辦法或許可以保住趙靜的工作,你願意說實話嗎?”
李啓東驚疑不定地看着樑健,猶豫不決。半響,他問樑健:“你有什麼辦法可以保住趙靜的工作?”
樑健笑了笑,道:“山人自有妙計,這個你不用管,你直說願不願意。”
李啓東沉默了好一會,一咬牙,道:“你想知道什麼?”
樑健朝他欣慰一笑,道:“看來你和趙靜之間,還有點真感情。”李啓東臉上微微一紅,道:“趙靜是個不錯的女孩子,要不是……”
“這些話我不需要知道,她好不好,你知道就行。”樑健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知道告訴我,淨水項目的事情是怎麼回事?跟你們兩個又是什麼關係?”
李啓東臉色沉了下來,幾秒沒說話,然後嘆了一聲,道:“這事情,跟我沒多大關係。我也是從趙靜那裡知道這些的。淨水項目一開始是江副局長在會議上提出來的,是東城那邊一條叫布河的淨化工程。這個工程的撥款總共是八百萬,分兩期,前期是三百萬。因爲是江副局長提出來的,所以由江副局長來全權負責這件事。具體工程是怎麼開展的,三百萬是怎麼用掉的,反正我們誰也不知道。半年後,局裡派人過去督查這個項目的前期開展情況,當時決定是讓關明明和彭書明一起去的。但後來彭書明身體不舒服,沒去成,就變成了關明明一個人去。去了回來之後,關明明就說淨水項目不合格,三百萬根本就沒用到點上。她這麼一來,那剩下的五百萬就撥不下去了。後來,沒過多久,關明明又去了一趟布河,回來之後,忽然就說項目前期的工作開展效果不錯,合格了。當時,關明明寫了報告,但是她找了個理由,讓趙靜幫她在這個報告上籤了字。那會趙靜正好是家裡有些困難,關明明正好能幫到她,她就同意了。”
李啓東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口中低聲說道:“當初我勸她不要籤,她非不聽,結果現在……”
樑健打斷他:“你還沒說完,後來又怎麼了?”
李啓東淒涼地笑了一下,道:“還能怎麼了?東窗事發了,布河的這個淨水項目總工八百萬的撥款,一分錢都沒用到治理河道的事情上去。關明明當時應該是跟江河達成了什麼協議,才改了報告,但關鍵是現在簽字是趙靜的!今天突然回來,就是因爲甄東文打電話給趙靜把她叫回來的。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回來了。後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樑健聽完,這事情倒是和他心裡揣測的走向基本相同。當然細節上的,樑健不可能猜想得這麼完整。
這時,李啓東又說道:“樑處長,我怎麼覺得這事,好像是甄東文和他的小姨子一起給江河下了一個套,而趙靜被當成炮灰了!”
李啓東的話,也不是不可能,應該說,是很可能。不過,江河既然敢從這項目裡撈錢,應該是有準備的。不然的話,這世上的貪官早就被人抓光了。就怕,到最後就是可憐了一個趙靜。
樑健想着,忽然覺得有些悲哀,替小人物悲哀。趙靜在這環保局裡就是個小人物,小人物在這種事情上,連替自己伸冤的可能性都沒有。
甄東文肯定和趙靜之間已經有過什麼協議,不過趙靜向來是氣不過關明明給他下這個桃子,所以潑了她一臉水。而甄東文就順勢開除了她。
不過,樑健心裡還有個疑點,如果這事情和李啓東沒關係,那江河找李啓東干什麼?樑健打量了一下李啓東,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或許沒看上去那麼誠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