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永梅不吱聲了,高安雄又道:“聽鑼聽聲,聽話聽音。永梅同志,這一點你以往都做得挺好。這次是怎麼……”高安雄故意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在王永梅的心裡,真是比直接說完還難受。王永梅本來還想解釋幾句,但是顧慮高安雄和段書記的關係,她就不敢造次了。她是一名很謹慎的領導幹部,對自己的前途還有期盼,所以很多時候,她不願意跟人衝突,都忍了。
可是,今天在這書記辦公會議上,在座的都是江中省的核心人物。在這個場合,高安雄不給她面子,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她的臉已經紅得有些發紫了,這時候才顯示出一個女人的委屈和弱勢。
“高書記,我感覺啊,你和王部長之間可能有些誤會。”這時候,樑健卻說話了,“我倒是覺得,我們同事之間,沒有必要搞什麼聽鑼啊、聽話啊什麼的。有事就說事嘛,有話就說話嘛,關鍵是說清楚、聽明白,把問題解決了就好。”
樑健在這個時候說話,真是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戚明、章平心都朝樑健投來驚異的目光,王永梅更是感激地朝樑健看了一眼。高安雄的目光之中卻是含有一份敵意:“樑省長的意思是我說話太隱晦了嗎?讓人聽不懂了?”樑健一笑道:“這個不是我說的,而且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這次,王部長可能在理解您的意思上有些不對稱。我的建議,說話直白、準確可能更好,特別是涉及幹部議題,就更不能含糊、也不能隱晦,否則讓組織部理解錯了,也是對幹部的不負責任。像今天這樣,書記辦公會恐怕要再來一次了,這個方案我相信高書記應該不會同意了?不同意的話,組織部就得重排,時間成本耗不起啊。”
高安雄的確是不同意這個方案,之前他不去管這個方案,那是因爲手中沒有底牌,現在華京方面有了強有力的靠山,他就肯定要改變主意,特別是公安那批人的任用,是他手中的牌,他怎麼可能放棄。剛纔,對王永梅說的那番話,就是爲自己的變卦做鋪墊、找理由,這樣可以把責任推到王永梅身上,讓大家覺得,自己之所以變卦,是王永梅沒有把工作做細、做到位。
沒有想到的是,樑健竟然出來替王永梅說話了。公然地替王永梅說話!被樑健這麼一說,大家都會認爲,是他高安雄說話不清、指示不明,才讓組織部的方案不符合他的意思,責任自然也到了高安雄自己的肩上。
這個樑健到底要幹什麼?戚明都因爲段首長的關係,對他高安雄明顯有了忌憚。但是,這樑健卻絲毫不以爲意!高安雄很是惱火,衝着樑健就說:“樑省長的意思,這都是我的責任嘍……”
沈偉光開口說話了:“今天這種情況,我還沒有碰到過。有一點,我認爲樑省長說的是對的,我們同志之間嘛,說話還是儘量明白一些,贊成就是贊成,不贊成就提出另外的方案,也都是可以的。華京方面也提出來了嘛,要提倡樸實的文風、會風嘛。我們也可以提倡樸實、明瞭的話風。這樣可以避免誤會,避免重複。我們也要體諒一下部門,像組織部一直在加班加點,也是挺辛苦的。王部長,你說對不對?”
沈偉光之所以接着樑健的話頭要說這番話,因爲他也要讓高安雄知道,儘管他高安雄在華京有了段首長的關係,儘管他沈偉光也很需要段首長這一層關係(關係不怕多嘛),但是這書記辦公會議還是他沈偉光的書記辦公會議,不是他高安雄的書記辦公會議!組織部長是沈偉光的心腹,如果被高安雄隨便教訓,他以後怎麼讓組織部長做事?
高安雄的神色微微一頓,他似乎也敏感到了什麼。這時候,只聽沈偉光又說:“不過,王部長,咱們以後就幹部方案徵求各位領導意見時,還是得問清楚、問明白嘍。這樣其實也是爲自己減輕工作量,避免重複勞動。”
先是樑健替自己說話,然後又是沈偉光替自己說話,王永梅也已經找到臺階下了,她忙說:“沈書記說得是。”
沈偉光就說:“這樣吧,王部長,方案你再與高書記溝通一下,要調整的調整,修改一個出來,到時候再給我看看。”王永梅馬上答應:“知道了,沈書記。”沈偉光就對衆人說:“今天的會議就先這樣了。但是,這種情況以後就不能再發生了。”說着,他就站起來,第一個離開了會場,筆記本和茶杯都留在桌子上,秘書小盧立馬過來收拾了,跟上沈偉光出去了。
隨後,戚明也走了出去,高安雄也走了出去。王永梅朝樑健點了點頭,也走出去了。樑健緩緩地收拾了筆記本,章平心顯然在等着他。隨後,兩人一同走出。章平心說:“我送送你!”樑健笑道:“我就在另外一棟樓裡,這需要送嗎?”章平心道:“我也是出去曬曬太陽,秋陽不錯。”
走出了省委大樓,向着省政府大樓走去,章平心問道:“爲什麼替王永梅說話?你真不怕得罪高安雄?他現在的背後可是段。”樑健笑着說:“在什麼位置說什麼話吧。就算他的背景在華京,可是他也得按照規矩辦事。分明事前已經同意的,現在又反悔,在書記辦公會上指責王永梅,我就聽不下去。”章平心笑着道:“老弟,你還是改不了你這脾氣。不過,我相信,通過這一次王永梅也會記你的好。我相信,老弟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吧?”樑健看着前面的省政府門廳,臉上是笑的:“還是逃不過平心老兄的法眼啊!”
因爲涉及到方案的調整,王永梅一時拿不定主意,這個方案到第二天也還沒有出來。這天,高安雄就再次前往華京了。他不是坐高鐵,而是飛過去的。
見了段首長之後,他的心裡就更加篤定了。段首長說了,他的事情不算什麼大事,他已經跟有關委打過招呼了,不會深究的,讓他在江中好好幹,距離退休的年齡還有幾年,並非就完全沒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了。高安雄心中大定。段首長又問了,現在江中的班子怎麼樣?和不和諧?戰鬥力強不強?趁此機會,他又對段首長說,如今江中的班子總體是和諧的,但是常務副省長樑健同志,有些我行我素,有時候甚至對主要領導都不是特別尊重。可能他是仗着華京方面有關係。
段首長聽了之後道:年輕幹部有衝勁是好的,要政績也沒有錯。但是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目無領導。你說的這些話,我先記着,有機會我也要觀察觀察這個樑健,如果真的有問題,也不排除向首長建議調整。高安雄心裡大喜,但是他嘴上說:“段首長,這樣恐怕不好,我也只是個人的觀點,也可能是片面的。”段首長道:“這個我清楚。”
從華京回來之後,高安雄心中喜悅的心情,想要剋制但卻是剋制不了的。他把省公安廳長鄭肖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鄭肖國字臉,脖子粗,穿着夾克,有着一股硬朗之氣。高安雄對鄭肖說:“鄭廳長,昨天我去了一趟華京。”鄭肖點了點頭,沒有立刻問什麼。高安雄又說:“我去見了段首長,他對你有印象呢!”鄭肖的眼中,這時閃過一絲的光。鄭肖在省裡的幹部當中,有一個評價就是“油鹽不進”,他這個人作風很硬,不喜歡應酬往來,很剋制,也很嚴肅,溝通起來也沒有那麼方便。班子裡的一些人,都感覺鄭肖有些不近情理。但是,他抓的公安隊伍,卻很有戰鬥力,也屢建奇功,所以其他的弱點似乎被掩蓋了。
高安雄卻瞭解,他之所以對下屬和對自身都那麼嚴格,是因爲他還想上進。剛剛看到鄭肖眼中閃過的那一絲光,高安雄就更確認了這一點。這個人想進步,很想,那就好辦。
高安雄就又說:“段首長說,你作風紮實,成效也很明顯。”鄭肖說:“謝謝首長的認可。”高安雄笑着點了點頭,接着說:“鄭廳長,組織部也跟你溝通過幹部調配的事情了吧?想要調整寧州市公安局長姜海瀟同志,提拔鄭東一同志。這鄭東一同志,跟你是否有別的關係?”鄭肖立刻說:“沒有,當然沒有,他只不過是我的下屬,姓氏相同完全是因爲偶然。”
高安雄笑笑說:“這我就放心了。有些話我也可以跟你說了。”鄭肖神情有些疑惑:“高書記有話請說。”高安雄問:“關於姜海瀟、鄭東一兩位同志的這個調整,你有什麼意見嗎?”鄭肖道:“我沒有什麼意見。省委組織部已經跟我們溝通,並且說,這也是沈書記的意思。況且,對我來說,不管幹部怎麼動,我都有信心把他們調教好!”鄭肖還真有這樣的本事。
高安雄看着鄭肖道:“這一點,我倒是不擔心。問題是,調走姜海瀟,提拔鄭東一,並不是沈書記的意思。”鄭肖就奇怪了:“那是誰的意思?”高安雄道:“據我所知,是常務副省長樑健同志的意思。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樑省長都能直接調動你的手下爲他辦事呢!”鄭肖聽到這話,眼睛就瞪大了:“高書記,這我倒是不清楚。不知您知不知道,他能調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