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藍光耀聽說王致遠要撤回對楚天舒受賄的指控,不由得脫口而出。
王致遠平靜地說:“因爲這個指控本身就不成立。”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藍光耀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敏感地覺察出,楚天舒的案子發生了重大的變故,要不,王致遠的態度不至於會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不敢怠慢,立即與何天影的秘書小趙聯繫,請求面見何天影。
藍光耀走進何天影辦公室的時候,辦公桌上的紅色座機響了。
何天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向準備退出去的藍光耀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電話是唐逸夫打來的,他要向何天影彙報案件的進展情況。
所謂的進展,其實就是楚天舒受傷住院的消息。
何天影皺起了眉頭
理論上來說,何天影對伊海濤並無成見,對楚天舒更是一無所知。
唐逸夫爲了與伊海濤競爭市長,常在何天影面前說伊海濤的壞話,何天影早期也沒往心裡去,偏偏何天影與林國棟同爲省常委領導,又都有進步省委副書記的可能,如此一來,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微妙。
後來,唐逸夫得知伊海濤跟林國棟走得很近,覺得有機可乘,就到何天影那裡打伊海濤的小報告,慢慢的何天影就對伊海濤有了看法,又見林國棟力主伊海濤來當青原市長,何天影心裡更不是滋味。
也不知唐逸夫從何得知彭慧穎和楚天舒收過衛世傑的錢,就通過藍光耀報告給了何天影,正好朱敏文也以青原市委的名義向他彙報了此事,並請他指示。
何天影略作思考,輕輕說出了一個“查”字。
於是,在伊海濤省委黨校培訓期間,青原市紀委成立了專案組,衛世傑、彭慧穎和楚天舒相繼被專案組帶走,最後導致伊海濤被取消市長候選人資格,而唐逸夫在何天影的幫助下,在青原市兩會臨近開幕時取得了市長參選資格。
這正是何天影願意看到的局面,但並不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結果。
他原以爲這個案子會把伊海濤牽扯進去,進而把火燒到林國棟的身上,爲自己爭奪省委副書記掃清障礙。
可是,案子審了十幾天,連彭慧穎和楚天舒受賄一事都定不了案,伊海濤並無牽扯其中,更別說把火燒到林國棟的身上了。
這讓何天影一直很不開心。
青原市的兩會幾天後就要召開了,何天影要去坐鎮青原市長的選舉,這會兒冒出楚天舒住院和王致遠變卦的變故來,這令他越發的惴惴不安。
何天影語氣很平靜也很平淡,他問了幾句兩會準備的情況,又問了楚天舒住院的一些細節,唐逸夫一一作了回答,趁機請示下一步該怎麼辦。
何天影沒直說怎麼辦,他沉默片刻,才感嘆道:“逸夫,關鍵時刻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啊,一切要以大局爲重,其他的事你看着辦吧,記住一條,凡事得把握好度。”
放在別人那裡,何天影說的這個“度”還真有些不太好把握。
不過,唐逸夫不缺乏理解力,立馬領會了何天影的真實意圖。
彭慧穎的案子雖說不上是鐵案,可她本人已供出拿了衛世傑的錢,主動權就落在了專案組手裡。
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讓案子先擺在這裡,雖然深挖不下去,但也可以不結案,只要繼續這麼耗下去,就會拖住伊海濤的腿腳,要他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就連林國棟也使不出力氣,只能乾瞪眼。
大局是什麼。
當前最大的局就是唐逸夫如願當選市長。
何天影要親自來青原坐鎮,如果唐逸夫不能當選,他這個推薦人失了威信倒在其次,怎麼向省委交代纔是大事。
唐逸夫心裡暗暗高興,又問對楚天舒如何處理。
何天影不耐煩起來,說:“楚天舒又不是省管幹部,也來問我,專案組是青原市紀委成立的,省紀委管不了那麼多。”
何天影掛了電話,回過頭來不滿地對藍光耀說:“這個唐逸夫,大事小事都在彙報請示,真不知道他以後怎麼主持青原的大局。”
藍光耀說:“呵呵,書記,多請示,多彙報,少出差錯,少犯錯誤嘛。”
何天影“哼”了一聲,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問:“光耀,你有什麼事啊。”
藍光耀壓低聲音說:“書記,王致遠變卦了。”
何天影奇怪地問道:“變卦,他變什麼卦。”
藍光耀說:“王致遠剛給我打了電話,他要撤銷對楚天舒受賄的指控。”
“又是楚天舒。”何天影擡起身子,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整個案件的具體細節何天影沒有過問,他並不知道這裡面還有鯤鵬實業指控楚天舒受賄這麼一檔子事。
藍光耀把事情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何天影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楚天舒昨天深夜才被送進了醫院,中午就發生了王致遠要撤回對他受賄的指控,這僅僅是偶然的巧合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何天影嗅到了不祥的味道。
毫無疑問,楚天舒已經與外界取得了聯絡,王致遠之所以要見風使舵,必定是有能夠說服他的理由,如此看來,鬥爭的風向發生了變化,此時,何天影隱隱感覺到,坐鎮青原市長的選舉存在着巨大的不可預測的政治風險。
何天影未動聲色,問道:“光耀,敏文同志有沒有什麼反應。”
藍光耀小心謹慎地回答:“好像還沒有。”
何天影的食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兩下,慢條斯理地說:“事情有點複雜了,光耀,你以個人的名義過問一下,看看敏文同志是怎麼考慮的。”
“是。”藍光耀答應道,他明白,所謂以個人的名義過問一下,實際上就是向朱敏文發出某種提醒和警告。
此時的朱敏文正處於極度的焦慮之中,公衆場合下,他要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籌備兩會的召開,私底下,卻有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隱憂。
這種感覺怪怪的,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右眼皮不斷地在跳,跳得他心煩意亂,可一閉上眼,楚天舒咬牙切齒的形象又在眼前亂晃,更是令他惶恐不安。
一上午的時間總算在忙忙碌碌中過去了,中午的時候,打算休息一會兒養一養精神,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又吵擾得他心煩意亂。
先是樑宇軒報告,經過人民醫院專家的診斷,楚天舒的傷勢未見好轉,還要繼續住院觀察治療;後來又說到,昨晚上一夥身份不明的軍人強闖了蓮花招待所,把整個小樓查了個底朝天,所幸各項審訊材料沒有受損,沒有和被控制人有直接接觸,只丟了專案組扣下的楚天舒的一塊手錶。
朱敏文把樑宇軒臭罵了一頓,指示他要嚴加防範,不得再有任何的差池,他氣呼呼地剛把外衣脫了,人還沒躺下來,藍光耀的電話打進來了。
藍光耀扯了幾句閒淡,才告訴朱敏文說,鯤鵬實業的王致遠中午找來了,主動承認了錯誤,請求撤回對楚天舒受賄的指控,要求專案組把相關的資料從卷宗中抽出來銷燬,請朱書記關照一下。
朱敏文知道王致遠與何天影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不會在這個敏感又關鍵的時期做出這種抽跳板的舉動,他心裡清楚,要徹底治住楚天舒,想從衛世傑身上找到缺口的希望不大,原本寄希望於鯤鵬實業的指控能夠落實,現在看來,這個希望也落空了。
藍光耀親自打電話來說情,某種意義上代表了何天影,朱敏文還不得不答應。
況且,鯤鵬實業的指控除了一張照片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的佐證,王致遠此時的突然變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有人揭穿了這本就是空口無憑的栽贓陷害,他做賊心虛,趕緊提前撤回指控,以防楚天舒日後反咬一口。
這下子,朱敏文哪裡還睡得着,他躺在牀上轉輾反側,心裡一直在琢磨,楚天舒才被送進了醫院,一夜之間就發生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難道僅僅是一種巧合嗎。
朱敏文正盯着天花板發呆,龍嘯天敲門進來了,他報告說,南嶺縣公安局的副局長杜雨菲又在北湖分局戶籍管理科查劉紫瓊的資料,幸好提前銷燬了。
朱敏文驚出了一聲冷汗,南嶺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幹嗎要查這個鳥事,而且,楚天舒和衛世傑都控制住了,這個杜雨菲又是怎麼得到的消息,開始翻騰這個事呢。
他強作鎮靜,問道,這個杜雨菲與楚天舒什麼關係。
龍嘯天說,好像他們以前談過戀愛,哦,對了,去年在野生動物園殺了一頭老虎就是他們兩個一起幹的,之後,我就把杜雨菲發配到南嶺縣去了。
糟了,楚天舒已經和外界取得了聯繫,走漏了消息。
朱敏文後悔莫及,懊惱不已,他甚至懷疑,昨晚上蘇幽雨主動委身於自己,就是爲了配合楚天舒的行動。
想到這,朱敏文陰森森地說:“嘯天,這個楚天舒早晚是個禍害啊。”
龍嘯天心頭一凜,說:“您的意思是……”
朱敏文從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來,一點點將它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