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搞一些形象面子工程,要是我的話,就寧可把這錢拿來架橋修路。”路翔宇撇撇嘴,似乎對楊衛國大肆搞商業街擴建和改造很有些不以爲然。
如果是換在平時,林辰暮還會調笑他一番,畢竟路翔宇喜歡的是楊可欣,他們兩個要是成了,楊衛國可就是路翔宇的岳父大人了。可現在他卻壓根兒就沒這心情,仔細琢磨一陣之後,又問道:“那你說說看,你在省裡能替我想到什麼辦法?”
“呵呵,我可以介紹省交通廳的人給你們認識,到時候,你們市上打個報告,然後我儘量幫你們從省上爭取點修路的資金,不過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路翔宇說話倒也很保守謹慎,並不像其他公子哥那樣大包大攬的。
“那行,就這樣先說定了,我這裡再想點辦法。”
放下電話,林辰暮就嘆了口氣。說是想辦法,可實際上,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修路不比投資做生意,對於投資者來說,幾乎完全沒有回報,所以基本上只能是由政府來投入。但現在的情況,市、縣兩級都不可能撥錢下來,光靠鄉上自己湊集,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路翔宇真能從省裡搞點資金下來,又能是多少?一百萬還是兩百萬?距離修路還是杯水車薪。
林辰暮也曾經想到過沿海有些地方搞過的通過貸款或是企業投資來修路,然後收取過路費償還貸款的方式,可這不僅和他的設想背道而馳,而且雲巖原本就是貧困縣,從雲巖縣城到官塘,沿途都是些苦哈哈的地方,這條收費公路修通了,誰會花錢來跑?企業和銀行,也不是想不到這一點,會把大把大把的錢丟在這裡。
不過,路翔宇說的辦法,倒是可以試一試,不管是能搞下多少錢來,總歸是好事。於是,週五晚上,林辰暮又來到了東屏的華馨苑。
五十多平米的會客廳裡。裝修樸素簡潔,黑色真皮沙發、紅木地板、落地空調……和一般富足人家的裝潢沒什麼兩樣。但坐在這裡,卻讓人莫名就感覺有些肅穆和壓力,尤其是在面對楊衛國的時候。
楊衛國的笑容很親切,當他聽完林辰暮的牢騷之後,就笑着說道:“怎麼,泄氣啦?”
“泄氣倒談不上,不過情緒倒真是不少。”林辰暮沒好氣地說道:“都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這想做點事情,手頭卻沒錢,讓我怎麼做啊?”
楊衛國就笑了起來,“哈哈,當初老蔡那麼想留你在首都,你非要回來,現在抱怨我了不是?”
“楊叔叔,你也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辰暮撓撓頭道:“都說爲官一任要造福一方,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灰溜溜的當了逃兵吧?官塘是苦是窮,不過也不是就沒有希望,路,只要楊叔叔你能把路給我修起來,我保證三年之內,讓官塘大變樣,要不然我可以引咎辭職。”
林辰暮措詞很激烈,令楊衛國微微驚訝,但他仍然不動聲色地聽林辰暮繼續往下講。
林辰暮喝口水,緩和了一下語氣,“楊叔叔,你沒有去過官塘,所以不瞭解那裡。那裡的人無時無刻不想脫貧致富。以其年年發放扶貧款,真還不如把這些錢拿來修條路。”
“說了半天還是路,可現在高速方案不馬上就能定下來了嗎?現在再去修路,只能是重複浪費國家資源。”楊衛國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輕輕嘆口氣道:“小暮啊,做官最忌諱什麼?最忌諱的就是爲政績迷失了自己。我不否認,你是想將官塘發展好,但我是一市之長,目光不可能只盯住你們官塘那個地方。整個東屏,還有三個貧困縣,還有數十個貧困鄉鎮,官塘需要錢來修路,其他地方就不需要了嗎?”
林辰暮愣了一下,旋即又低下頭去,臉上就有些發燙。
楊衛國的話就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他耳邊,又迴盪在他心頭,讓他不由開始捫心自問,自己如此急切想要將官塘的經濟發展上去,真就是爲了那虛無的政績和麪子工程嗎?他極力想要否認,可心裡卻有隱隱覺得,似乎又確實摻雜有類似的私心。
楊衛國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在官塘做了很多事,我都知道,也很好。但勉強去做超出自己現有能力範圍的事,就不是一個聰明人應該乾的。真正明智的人,首先要學會審時度勢……”
林辰暮默默點頭,仔細揣摩和體會着楊衛國話裡意猶未盡的含義,似乎又明白了許多。
不過話雖這樣說,楊衛國還是配合林辰暮,以市交通局的名義,向省交通廳打了個報告,拿楊衛國的話來說,給林辰暮創造條件了,就看他最後能折騰成什麼樣。
星期天下午,林辰暮剛回到宿舍,陸明強就找上門來了,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林辰暮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在上次投毒案中,因爲林辰暮的指示,陸明強破案及時,得到了上頭的稱讚,還有說法,說是他有可能會被調到城關鎮去擔任所長。城關鎮就在雲巖縣城邊上,也算是比較繁華的,至少不是官塘這個窮旮旯能夠相提並論的,因此,他這一段時間都是春風滿面,今兒這是怎麼了?
“我工作調動的事情看來要泡湯了。”剛一坐下,陸明強就有些忿然地說道:“今天我收到消息,說是市局下來了一個什麼副隊長,要去擔任城關鎮派出所的所長。麻痹的,沒有關係背景就是受欺負。”
也難怪他鬱悶,眼看都鐵板釘釘的事情了,可到了眼前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還徒惹人笑話,這換着是誰也受不了。
“呵呵,不就是一個城關鎮派出所的所長嗎?我還以爲多大個事呢,讓你氣憤成這個樣子。”林辰暮就丟了一支菸過去。當然,這次不是內供的小熊貓了。上次給郭興瑋那支,純粹是一時忽略了,過後想起來是懊悔不已。
陸明強點起煙重重吸了幾口,這又才抱怨地說道:“林鄉長,我老陸這輩子真沒什麼多大的野心,想着能在退休之前讓老婆回城裡過幾天舒心日子就心滿意足了。不瞞你說,就這個城關鎮派出所所長的位子,我是卯足了勁兒去四處張羅活動,想不到到了最後,還是這樣一個結局。”
說罷他又重重吸了幾口煙,顯得情緒很是低落。
林辰暮就笑了笑,說道:“那我替你問問吧。”
陸明強眼睛就是一亮,他今天之所以來找林辰暮,除了發發牢騷之外,其實更主要的,也是想看看林辰暮是否能幫自己想想辦法。可隨即,他臉上又涌出一抹愧色來。當初自己活動着想要調離官塘的時候,因爲怕林辰暮阻撓,事先並沒有給林辰暮通過氣,可現在遇到困難了,卻想起別人來了,自己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林辰暮卻是乾脆之人,說打就打,當即摸出電話來就給高世澤打了一個電話。
高世澤在電話裡一如既往地熱情,可當他聽說林辰暮是爲陸明強的事給他打電話的,也是不由大感頭痛,說道:“林鄉長,你這個電話要是早幾天打來就好了,那時候我無論如何也把這個位子給你拿下來。可現在城關鎮派出所所長的人選,市局已經選定了,任命都下了,我這裡實在沒轍,要不你給王局打個電話,只要王局開口,這事就好辦了。”
林辰暮就微微蹙了下眉頭,他也知道高世澤說的是大實話,事實上,事情已經到了下任命的當口,就是王健也不太好改口,畢竟他一個堂堂局長,出爾反爾有損他的威信。
“那你們縣上,還有沒有其他適合的職位?”林辰暮略一琢磨後,又問道。
高世澤就笑着說道:“有倒是有,不過這個陸明強,真就和林鄉長你那麼鐵?”
“這有什麼關係嗎?”林晨暮有些驚疑道。
“不僅有關係,還有大關係。”高世澤解釋道:“現在還有一個副局的職位,爭奪異常激烈。如果林鄉長你和陸明強關係很鐵,願意推他一把的話,我倒是不介意讓他來幹這個副局長。”
高世澤這話倒也出自真心。以前讓和自己不太對路的人來幹這個副局長,倒還不如便宜陸明強,既能賣林辰暮一個人情,對他來說,陸明強也相對比較聽招呼。
掛斷電話後,林辰暮就倍感頭疼。當然,論級別來說,陸明強這個十多年的股級,要提副科級的副局長,倒也不爲過,可這其中的激烈爭奪,又豈是旁人可以想象的?
陸明強的目光始終投注在林辰暮臉上,一臉的緊張,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般。屋內的氣氛有些凝結,那短暫的沉寂壓的人透不過氣來。而陸明強更是覺得自己的心在砰砰亂跳,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人到了緊張的時候,手腳真都是軟的。
林辰暮拿起茶杯,送到了嘴邊看似要喝,可卻又放了下來,迎着陸明強那滿是惶惑和期待的目光說道:“城關鎮派出所的任命書已經下來了。”
陸明強聞言臉色頓時煞白。饒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可能,可他還是覺得失望不已,心裡也難受之極。他軟軟靠在椅子上,彷彿全身都沒了力氣,摸出一支菸來想要點上,可手卻一直在哆嗦,怎麼也點不上,過了半晌才強笑道:“那就算了,都怪我自己時運不濟。林鄉長你忙,我就不打擾了……”聲音有些顫抖。
說罷起身就要出去,林辰暮卻把他喊了回來。
“城關鎮派出所所長的位子是沒有了,不過還有一個位子,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林辰暮淡淡地說道。
“什麼位子?”陸明強一下子喜出望外,目光中都透出光彩來,好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可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訕訕笑了笑,說道:“只要能離開官塘這個鬼地方,回到縣城,就是個幹什麼都行。”
“怎麼?官塘就這麼讓人生厭?”
陸明強看着林辰暮,嘴角露出一絲慘笑,“怎麼不生厭?在這鬼地方待了十多年,就不知道有什麼值得留念的。我也知道,說這種話林鄉長你或許會不愛聽,可回縣城,那可是我老婆最大的心願了。我一個大男人倒是無所謂,可要是連這個都不能滿足她,我真覺得對不起她。”
林辰暮就點了點頭,說道:“呵呵,這也沒什麼愛聽不愛聽的,人各有志的,這都是不能強求的。我問了一下,現在縣裡還有一個副局長的位子,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去爭一下?”
“什麼?副局長?”陸明強一聽心臟馬上劇烈跳動,激動地差點沒暈倒,他費盡心力,連一個城關鎮派出所的所長都爭不到,可如今林辰暮卻給他說起這樣一個更遙不可及的位子。
“是啊,聽高局長說了,縣局以前分管治安的吳局長工作調動到其他地方去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他願意推你一把。”
“願意,當然願意。”陸明強心神激盪下,激動地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林鄉長,你如果真能幫我這個忙,以後沒說的,老陸我這一百多斤就賣給你了,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呵呵,我拿你這一百多斤來幹什麼?我又沒開肉鋪。”林辰暮就笑着說道。
陸明強也跟着笑了起來,激動的心情還是難以抑制。
“這樣吧,我在市局幫你想點辦法,你這些天也不要忙其他的了,多找時間去縣局跑跑,除了高局之外,其他人那裡,也要多走動走動。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陸明強當然是心領神會。他知道,類似於副局長這個層面的,使力幾乎都只能在市局層面上,高世澤充其量都只能起到一個推薦的作用。跑縣局的目的,主要還在於讓縣局這邊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