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的家主古知瑾雖然年歲上去了,不過人還沒露出許多的老態來。只從他面容看,便是可以知道他當年年輕時候,必也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
古青羽倒是和古知瑾有六七分的相似。只看了一眼,楊云溪便是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古青羽來。然後心頭漫上了許多情緒——回想當初初見,再看如今,倒是生出了一種滄海桑田之感來。
楊云溪輕嘆了一聲。
然後古知瑾便是轉過頭來,恭恭敬敬的行禮:“貴妃娘娘。”
“古大人多禮了。”楊云溪微微一笑,只覺得古知瑾倒是個謹慎規矩的,甚至是有些謙恭過了頭——比起汝寧郡主來,夫妻兩人倒是半點不像。汝寧郡主始終是瞧不上她的,哪怕她是貴妃也好,寵冠六宮也好。
可是古知瑾不一樣,那恭敬不是裝出來的。語氣也是始終謙和。
這樣的人,不卑不亢,有禮謙恭,很容易便是迎得了人的好感。
“這是臣的本分,理當如此。”古知瑾如此說着,態度始終不曾有半點的改變。
“古大人請坐罷。”楊云溪率先在椅子上坐了,然後便是又請古知瑾坐。她面前有一架金紗屏風,從她這頭看出去便是能將一切看清楚,只略微有些朦朧,像是被籠上了一層薄霧。不過從古知瑾那頭看,卻是隻能看見金紗屏上用細細金線織出來的一副金鳳展翅圖。
畢竟男女有別,這般也是合情合理。
古知瑾倒是始終沒擡頭往這邊看,中規中矩的坐着,腰板挺直,絲毫沒有輕慢。
楊云溪心頭便是更敬重古知瑾了幾分。
“今日請古大人過來,是有件事情想問問古大人的意思。”楊云溪也沒想要賣關子,當即便是直接開門見山了。對於古知瑾這幅做派,她也覺得拿出那些拐彎抹角說話的行爲有些落了下乘。況且,這件事本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古知瑾心頭自然也不是沒半點猜測的,當下微微一頷首,聲音清朗:“貴妃娘娘請說。”
楊云溪嘆了一口氣:“皇上的傷勢嚴重,所以沒能親自見古大人,還請古大人莫要覺得是皇上故意輕慢了您纔是。雖說我一個女子來替皇上傳話也有些不妥,只是現在是非常時期——”
古知瑾聞言,便是忍不住輕嘲一笑:對朱禮的脾性他自然也是瞭解的。畢竟是從小看到了大,最後又將女兒許給了朱禮,哪裡能不瞭解?以朱禮的性格來說,如今荒廢這麼久朝政,只怕也已經不是傷勢嚴重的問題了。
古知瑾心頭有自己的猜測,如今楊云溪這話,其實也不過是印證了他的猜測罷了。至於惱,倒是不至於,只是覺得怕罷了。
怕這安寧日子要到了頭,怕這朝廷生出風波,怕古家被牽連。
“臣不敢有這樣的怨言。貴妃娘娘也不必覺得心有妨礙,既是皇上授意,那自是合情合理。”古知瑾的聲音越發的溫和起來,“還請貴妃娘娘說正事罷。”
古知瑾心裡自然是有盤算:他到底是外男,在宮中久留也不合適。而且,他也是想知道,到底這個貴妃娘娘,要和自己說什麼事兒,這般鄭重。
“今日請古大人過來,是爲了立太子的事兒。”楊云溪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絲毫不介意展露自己的悵然和擔憂:“皇上這般情況,立太子已經迫在眉睫了。您是阿石的外公,是先皇后的父親,自然是要問問你們的意思的。”
若是同意也就罷了,若是不同意——
古知瑾聽這話心頭便是莫名的一緊,幾乎是覺得有些不安。
這樣的事情,一旦朱禮下定了決心,古家就算竭盡全力反對,難道又能逆轉乾坤?或許以前能,可是現在……
想着汝寧郡主如今的情形,古知瑾心頭默默的嘆了一口氣,最後只如此答了一句:“臣等之於阿石,雖是有血緣之親,可是到底比不得娘娘之於他的養育之恩。娘娘既是養着阿石,此事兒自然還得娘娘做主,臣等並無別的意見。”
這話倒是將責任全都推給了楊云溪。他們古家倒像是真半點干係都沒了——若阿石是太子,他們自然是鼎力相助,若不是,他們也沒有什麼造反的意思。
古知瑾說得豁達,倒是讓楊云溪有些訝然,她忍不住挑眉,隨後笑了:“這話說得,若真是如此,那郡主怕是又要惱了。”
汝寧郡主之前費了那麼多功夫,不就是爲了阿石能坐上太子之位?如今古知瑾這麼一番話,倒是將汝寧郡主的功夫都白費了。而且立場也是截然不同。
想着汝寧郡主做的那些事兒,古知瑾倒是有些老臉微紅,甚至有些歉然的朝着屏風看了一眼。說起來這還是今日古知瑾第一次看過來。
再開口,古知瑾也是有些尷尬不已:“這件事情,自然是不用管郡主的。畢竟只是婦人之見——”
“只是婦人之見嗎?”楊云溪微微笑了,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是眼底卻是有情緒微微一閃:“原來古大人覺得那是婦人之見。既是如此,那麼一開始爲何古大人沒攔着郡主呢?”
楊云溪沒說是什麼事兒,不過古知瑾卻是心知肚明楊云溪說的是什麼事兒的。當下越發的尷尬起來了——楊云溪這話太過尖銳,他倒是不好接話了。不過不管怎麼說,的確都是古家對不起楊云溪的。
想着當初古青羽臨去之前的安排,古知瑾最終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竟然是朝着楊云溪再鄭重不過的俯身一揖到底,誠懇道:“那件事情,的確是我古家的過錯,是我古家對不起貴妃娘娘。也是我們自己辜負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提起古青羽,楊云溪便是沉默了一番。最後才道:“的確是辜負了。”
古青羽爲了古家付出多少?可是最終……卻都是被辜負了。古家頹勢難挽,只怕再也回不去以往的榮光了。
“事到如今,我提起這件事情也並無追究的意思。”楊云溪大度的笑了笑,語氣平和:“否則今日也不會是我來見古大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