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何?”
儘管外間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陳瀾還是捕捉到了雲姑姑那熟悉的聲線,因而就揚聲問了一句。果然,沒過多久,她就看到雲姑姑柳姑姑雙雙進了屋子,兩個人的臉色都極其不好看。走在前頭的雲姑姑上前之後就屈了屈膝,隨即低着頭說道:“夫人,鏡園的前門後門和側門都被看起來了。因如今錦衣衛已經被裁撤,他們的服色和尋常京營京衛的軍士看上去沒什麼差別,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打哪兒來的,無論問什麼都和悶葫蘆似的。”
“橫豎這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太着急。”
躺在搖椅上的陳瀾微微一笑,隨即就頜首說道:“你們也不用絞盡腦汁設什麼法了。既然是早就料定的事,況且我也不是沒有應對,何妨靜下心看看情形如何。”
“可是,夫人,眼下的情形不比上一次,老爺那兒的火情還尚未分明,這兒夫人您又深陷泥沼,再加上那奏摺連太子一塊牽進去了。
就算皇上是明眼人,一個不好,萬龍顏大怒,那後果也是很難預料。不管怎樣,總得遞出消息去給能有辦法的人,不拘長公主,四公子,甚或是夏公公也好……”
“雲姑姑,你在宮中多年,論理經過的事情比我多,這些話也是爲我着想,但情形未明之際,做的越多就錯的越多。況且,老太太和小四那兒說不定也捲進去了。至於長公主和夏公公,一來還不到輕舉妄動的時候,二來……,說不定那兩位也未必能夠動彈。”,說這話的時候,陳瀾的思緒一下子就飛到了三年前。儘管這一次未必如同那一次是虛驚一場,可在皇帝已經免朝多日的情形下突然來這一出,令出何門就很值得斟酌了。更何況,楊進周曾經說過他們那幾個人已經有了計劃,,”那麼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是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還是讓他們正好有了切入的機會,這都不得而知。而最最關鍵的一條是,她如今不再是一個人她的身體裡還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
“那夫人的意思是……”
“等着。”陳瀾迸出了簡短的兩個字後,又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要操之過急,但也不要掉以輕心。從今天開始,每日排出前後院家丁家將輪值的表來。另外,每個門上派一個可靠人盯着,不管外頭來人是否被那些軍士擋駕了一律都先記下來,心裡有個數目。該打探的時候還走向那些軍士打探,能不能問出是一回事,問不問又是一回事。”
陳瀾每說一句,雲姑姑就應一聲,末了雖仍有些一頭霧水,但卻是依言去安排了。等到她退下,柳姑姑就忍不住上前在躺椅旁邊站了微微躬下身問道:“夫人,還有一件事原本這時候不當說。芸兒……芸兒前些日子開始,就常常往外頭跑。因她服侍夫人多年,再說也常常去看紅螺她們,所以我也就沒回稟。可是她今天一大早出門,這會兒還沒回來。”
“你是說,她這會兒就算回來十有八九也會被人擋在門外?”
剛剛陳瀾還一臉的鎮定,但此時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兩隻手緊緊捏着扶手,好一會兒才長長出了一口氣。身邊最早伺候的那些大丫頭一個個都嫁了人,只有芸兒東挑西撿絲毫沒有作爲“剩女”的自覺,然而,她從最初不太喜歡芸兒的心直口快到後來的欣賞那份爽利真性情,再加上留在身邊的日子最長免不了就生出了更勝別人的親近感。
“她向來聰明機靈,只希望這一次也能警醒些進不來就去找娘,亦或是陽寧侯府,甚或是宜園等等地方都好。”
正如陳瀾所說,當芸兒從風雪中回來時,發現鏡園門前那條衚衕滿滿當當都是兵卒,素來機靈的她立刻存了一份小心,根本沒有嘗試直接進去,而是尋了一條街外的小茶攤打探事情經過。那小老頭雖不知道具體緣由,可當時的場面卻是添油加醋說得繪聲繪色。芸兒原本還想打後門去試一試的,這下子索性連後門也不去了,徑直僱了車趕往定府大街。
然而,讓她又驚又恐的是,那座大宅子竟也多了不少兵卒看守,她不得不又趕去了長公主府,可到了門前聽說太醫纔給長公主瞧過,說是診出了喜脈,這會兒還在休養,通報進去也未必能見,她思來想去就打消了這念頭。
她又不是雲姑姑柳姑姑,只怕安國長公主是否記得她還難說,與其焦急萬分尋上門去,還不如留個信來得好。於是,她就在門房討來紙筆,不甚工整地留下一張字條託其轉呈上去,隨即就告了辭。可人才走到一邊衚衕口,她就看到大批兵卒開了過來。得知是朝鮮倭國內亂,有不少刺客從邊境混了過來,於是皇帝派兵到各家重臣府上守衛,她立刻掩住頭臉就走。
情知不妙的她坐車在東城好幾處有名的府邸張望了一下,見杜閣老府上戒備森嚴,其餘好幾處重臣府上亦是如此,她就索性過了什剎,又特意去宜園轉了一圈,最後才磕磕絆絆找到了北居賢坊五嶽觀旁邊的韓家。
這裡卻還安靜得很,她是在門前停下,向門房通報一聲就被人引了進去。然而,迎接她的卻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得知對方是韓明益的獨子韓南,而韓明益夫妻應邀去了杜府,四少爺陳衍並不在此處,她頓時沮喪地無以復加。
“姐姐難道有什麼要緊事?”還不到十歲的韓南看見芸兒那滿臉躊躇的樣子,便拍着胸脯說道,“衍哥哥之前答應過我下午要送書來,興許再過一會就會來了,要不姐姐就在這等着?”
思付自己無處可去,芸兒猶豫片刻也就答應了,當即便陪着韓南坐了。最初芸兒思付韓南是少爺,也不敢多說話,可因小傢伙天南地北什麼都感興趣”她又是愛說話的,不知不覺就攀談了起來。
說起江南勝景時,她更是把景緻描述得猶如花團錦簇一般,說得韓南一愣一愣,到最後興奮地一下子跳了起來。
“等我長大了,我也一定要往江南去看看!”
然而,話音剛落,外間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喧譁,心中奇怪的芸兒纔剛站起來,就只見進門時見過的那個粱伯跌跌撞撞衝了進來,來不及喘一口氣就氣急敗壞地說道:“少爺,少爺快走,前院”前院有賊人進來了!”
韓明益雖是致仕翰林,兩個弟子又都是系出名門,但他在六禮束悄上絲毫不肯多收,日子過得極其簡樸,上上下下的亻卜役統共就只有三四個,平日家中上下訪客極少。
這會兒聽得此言,不但是韓南一下子愣住了,就連芸兒也是滿臉的驚訝。然而”她卻沒問什麼是誰這麼大膽之類的蠢話,二話不說一把抓起自己那斗篷,拉了才九歲的韓南就匆匆往後頭跑。看到這一幕,粱伯愣了一愣就轉身跑了回去,奮力關上了二門。然而”纔剛剛下了門閂,立時就有一把鋼刀插了進來,竟是猶如切豆腐一般砍斷了木質門閂。當那一腳踹開大門的一剎那,粱伯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芸兒拉着韓南氣喘吁吁地從後頭出了韓府,聽到旁邊的小傢伙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她立時二話不說用斗篷把人裹得緊緊的,隨即拉着人繼續往外跑。到了路口發現有一輛過路馬車,她立時二話不說拼命上前攔下了馬車。和車伕爭執兩句之後,她一把摘下頭上那根赤金簪子遞了過去,見車伕眼睛大亮,她便立時說道:“快,到了地方重重有賞!”
然而,才把韓南推上馬車,她就聽到了背後傳來了陣陣叱喝,眼見馬車車伕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揮鞭打在馬背上,她立時緊緊攀住了車轅,竟是被拖着飛速前行了起來。寒風夾着雪花往她脖子衣領衣袖裡頭灌,凍得她整個人都麻木了。儘管如此,她卻絲毫不敢放鬆手,哪怕是背後又是一陣陣的馬蹄聲,腦袋一片空白的她也絲毫沒覺察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聽到前頭迎面又傳來了響亮的馬蹄聲,這才心下驚悸”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放開了手。
可是,人重重落地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驚咦聲。儘管她拼命地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可落地時的那幾個翻滾以及完全凍僵的身體,卻讓她根本沒辦法反應過來,甚至沒看清那幾個下馬朝她走過來的人,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臉色陰沉的陳衍見馬車已經被幾個親隨圍住了,對身後楚平幾個做了個手勢,見他們駕馬往馬車後頭疾馳而去,他立刻跳下馬來,上前低頭俯身查看了一下芸兒的情形。發現人已經昏了過去,他索性打橫把人抱起,徑直走到馬車前,也不管那戰戰兢兢的車伕,徑直把人抱到了車廂裡。見韓南幾乎是手足並用地爬過來查看芸兒的情形,他就衝着小傢伙搖了搖頭,隨手拿出腰帶上系的一個小葫蘆,打開蓋子給芸兒餵了一口烈酒,見她的嘴脣赫然烏青一片,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心無旁鶩揉按了幾個地方給她活血,這才低下頭退出了馬車。
“這……這位公子。”
“少羅嗦,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陳衍眼見幾個親隨一無所獲地回來,頓時衝那馬伕冷冷吩咐了一聲,“去順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