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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老總又再沉吟一會,說道:“立法規範國企改制,原則上,我贊同這個意見口給大家一個標準,同時也戴上一個緊箍咒,我看可行。”
方黎和劉偉鴻便一齊點頭稱是。
“方黎,這個工作,由你牽頭去籌備。你拿一份可行性報告出來,咱們再商量,看看是直接立法好,還是先出法規性文件比較好。”
洪副總理就是這樣的性格,雷厲風行,一旦做出決定,便即開始切入技術層面。
“是,首長”
“另外,到時候我介紹兩個人給你,都是我當年指導的博士生,在經濟領域有一定的研究,估計可以幫得上忙。”
洪副總理又說道。
方黎就笑,說道:“相府門生,我可不敢使喚。”
洪副總理莞爾一笑,劉偉鴻也笑起來。和身邊工作人員相處的時候,洪副總理其實是非常幽默健談的,喜歡開玩笑,很多時候都是妙語連珠。方黎追隨洪副總理日久,對他的性格早已瞭如指掌。
八十年代中後期,洪副總理在國家經委擔任副主任的時候,曾經兼任北方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的院長,博士生導師,至今這個兼職依舊不曾卸任。事實上,直到三年前,洪副總理還堅持親自帶了幾個博士研究生,博導並非掛名,面是名副其實。
這幾位學生,有幸成爲洪副總理的親傳弟子,自然皆有過人之處。如今洪副總理親自弓介給方黎,可見對自己的學生,也是很看重的。
其實按照方黎的心思,這個立法的建議,既然是劉偉鴻提出來的,那麼就由他去籌備,豈不甚便,就不必假手他人了。但洪副總理吩咐由他方黎主持,自然有更加高遠的考慮。估計還是因爲劉偉鴻這柄“尖刀”十分鋒銳,洪副總理要讓他繼續充當開路先鋒,衝鋒陷陣,而不是閒下來坐而論道。
“劉偉鴻,你剛纔還談到一個治本的要害,好像是用人吧。你說說看,在這個用人方面,要怎樣改革。”
吩咐過方黎之後,洪副總理又望向了劉偉鴻,徐徐問道。
“是的,總理,國企改制的另一個關鍵,就是用人。或者說,用人這個詞,表達的意思並不完整口應該是整個國企制度的改革,不過主要和級別以及用人模式有關。”
洪副總理雙眉微微一揚,說道:“你的意思,是徹底的打掉大鍋飯,模糊國企的級別,完全按照國際化企業的標準來進行經營和管理?”
劉偉鴻就笑了,洪副總理不愧是洪副總理,可能這個問題,也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吧,以至於劉偉鴻只提了個開頭,洪副總理便將中心思想一下子點了出來。
“是這樣的,總理。這就是我的想法,也是體制改革的一個方面口我認爲,現階段我們的改革開放,還只是處於初級階段,只改革了一些表層的東西,深層次的,尤其是政治體制方面的框架,我們都還沒有去觸碰。國企改制,如果不在經營管理理念和人員選拔方面下力氣,僅僅只改掉一些表層的東西,我認爲很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劉偉鴻坐直了身子,沉聲說道,神情變得非常嚴肅。
洪副總理和方黎臉上的笑容也隨即收斂,很專注地望着劉偉鴻。
劉偉鴻很清楚,自己這個建議,已經直接觸碰到了整個國家政治體制的根本。按照劉偉鴻的想法,政治體制不變更,只在經濟領域進行改革,終究有一天,會遇到瓶頸。我們以超過平均成本數倍乃至數十倍的代價來換取一定時間內,國民經濟的高速發展,其實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模式。固有的政治體制和新型的經濟體制之間,有着難以調和的矛盾。但這種矛盾,比如說由此而生的貧富分化,社會信仰進一步缺失等等,都被經濟的高速發展所掩蓋,暫時不會大面積的爆發出來。然而,一旦經濟發展停滯不前,甚至衰退,那麼這些尖銳的社會矛盾,便會立即爆發,對社會,對政府,對體制所造成的巨大沖擊,將是難以估量的。
只是劉偉鴻也知道,現階段,提政治體制改革的話題,實在過於敏感,而且就算他進言了,也很難起到絲毫的作用,反倒會升起高層某些保守的大佬不安,進而誤會這是整個老劉家的既定策略,那可就比較糟糕了。所以劉偉鴻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從國企體制改革這個方面入手。畢竟這算得是經濟領域的範疇,而且國企改制已經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之中,他提出比較激進的建議,最多是不被採納,不至於引起太大的政治風波。
“現在我們的國企,全都是有級別的,不但整個企業有行政級別,企業內部的處室科室,車間甚至班組,都有相對應的行政級別口廠長享受什麼待遇,處長享受什麼待遇,車間主任享受什麼待遇,都和行政級別掛鉤,清清楚楚。這樣的體制,如果不加以改變的,企業根本就談不上任何活力可言。說白了,我們只能碰運氣。如果碰到一位懂經濟又正直的好廠長,那麼這個企業就能經營好。反之,就會被淘汰。問題在於,我們的運氣不會總是那麼好的。尤其企業的幹部和黨委政府的幹部之間,可以相互對調,就更加麻煩了。企業的經營管理,是非常專業化的工作,對管理者的要求很高。在國外,我們不說那些世界知名的大公司,就算一般的中小型公司,都有十分專業化的管理團隊,對市場有着很深入的研究和了解。這纔是合格的企業經營管理者。行政管理和企業管理,雖然也有相通的地方,但細微處有很大的不同。所謂術業有專攻。一個好的縣長,不一定能管好一個企業,同樣,一個優秀企業家,不一定能管好一個縣。國企制度改革,第一步,就要把這個級別想辦法拿掉。不然,我們優化組合,只是將普通的操作工人組合下去,整個管理層都動不了,那這種優化組合,很難說是成功。企業經營管理,必須要走知識化專業化的道路,要敢於把那些罈罈罐罐都打破,才能立起新的規則來。”
這一點,也是劉偉鴻一直都在堅持的。在雲雨裳的宏瑜國際集團就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如今雲雨裳已經退居宏瑜國際集團董事會主席,交出了執行總裁的位置,將整個集團,都交給專業的管理團隊去經營,自己做甩手掌櫃,只掌控大方向。事實證明,這個策略非常的正確,宏瑜國際集團這幾年,一直都在以幾何速度擴張,資產可謂是連年翻番,儼然巨無霸了。
就算在唐秋葉經營的那個小集團,劉偉鴻也正在推行這個模式,讓唐秋葉逐步從具體的經營管理事務之中抽身出來。
方黎隨即說道:“首長,我贊同劉局長這個意見。”
洪老總的雙眉緊緊蹩了起來,良久,才緩緩說道:“全部模糊國企的級別,談何容易?”
確實不容星。
方黎和劉偉鴻都很清楚,現階段,國企其實是很多高層大佬的“後花園”同時也是培養幹部的後備基地。很多幹部,走的就是“行政——國企行政”這樣的曲線升遷道路。和世家子的“中央——地方……中央”的升遷之路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將國企的行政級別全部模糊,不問可知,將遭到無數高層大佬的激烈反對。
稍頃,劉偉鴻沉聲說道:“就算不能全部模糊國企的級別,也要想辦法儘可能的割裂企業與行政管理之間的聯繫紐帶,不能搞這種毫無條件的‘互通有無’。我還是那個意見,誰都不是萬能的。很難想象,我們的幹部都是全才,到企業就能盈利,到地方就能出成績。這個不符合辯證法。比如一個幹部,能夠管好國企,實現盈利,已經算是很優秀的了。那就應該讓他繼續發揮所長,在企業工作,而不是把他從企業調出來,放到行政職務上去。也算是一種人才浪費吧。此外,國企的整體級別不能變,但內部的級別,一定要取消。部門主管,車間主任這些中層幹部,要實行公開選拔,擇優選拔,不能老是窩在一個企業的內部攪馬勺,要走出去,弓進來。企業纔會有活力,才能走出思想僵化,眼界短淺的怪圈。這些經驗,在歐美的成功企業之中,都已經得到過驗證。其實在我國古代和近代,都有相似的例子。項羽不殺宋義,何來的鉅鹿大捷?”
洪副總理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倒是可以考慮。不過凡事都不能操之過急,我看還是先搞個試點。就在這個安北二重搞,現在剛好是個不錯的時機。”
原先的廠長腐敗掉了,被抓起來,新選了廠長,職工和基層幹部全部下崗待業,大家都盼着早日恢復生產,此時實行新的選拔制度,比較容易被接受。
劉偉鴻笑道:“總理,如果要搞試點的話,那就多搞幾個吧。您這回,不是要在東三省都走一走嗎?不如在每個省都搞幾個試點,進行比較,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你呀,戰我還性急!”
洪副總理點了點劉偉鴻的腦袋,笑着說道。
很顯然,首長接受了劉偉鴻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