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克禮約的地方依舊是浩陽賓館,也依舊還是那個包廂。
和他一起在賓館迎候劉偉鴻的是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穿着比較樸素的t恤衫,看上去比較顯老,兩鬢都已經斑白了。
“呵呵,劉書記來了。”申克禮與劉偉鴻熱情握手,隨即給劉偉鴻引介那位中年男子:“劉書記,這是久安市公龘安局的薛博宇同志,副局長。”
“你好,薛局長!”
“你好你好,劉書記!”
薛博宇伸出雙手與劉偉鴻相握,連連搖晃,腰身微微彎曲,略帶一種仰視的角度望向劉偉鴻,姿態放得比較低。
“薛局長遠來辛苦,請吧!”
劉偉鴻顯然不願意在餐廳門口和薛博宇聊得太多,寒暄幾句,便即說道。
三個人一起走進了包廂,酒菜很快就上了上來。
申克禮沒有讓服務員進來,自己親自給劉偉鴻和薛博宇斟滿了酒水,舉起酒杯,說道:“劉書記,老薛以前也是咱們青峰公龘安處的。後來調到久安去了,跟我是老朋友啦。來,大家一起幹一杯!”
申克禮來浩陽之前,是青峰地區公龘安處副處長,劉偉鴻是青峰地區農業學校的老師,所以申克禮這個“咱們青峰”,也說得過去。
劉偉鴻恍然。
當下三個人碰了一下杯,滿飲杯幹。
喝了幾杯酒,薛博宇嘆息道:“劉書記,我以前在浩陽縣公龘安局工作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的浩陽,就是小鎮子,我是真沒想到,這些年過去,浩陽市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我都差點迷路了。劉書記,你這可真是大手筆啊,了不起!”
薛博宇在餐廳門口與劉偉鴻寒暄的時候,說的是久安話,現在就說的是青峰話了。浩陽地區成立之前,浩陽縣就是屬於青峰地區管轄的。
劉偉鴻微笑說道:“薛局謬讚了。浩陽市這幾年的發展確實是比較快,主要是新城區建設,省裡有些撥款。這個可不是我的功勞。
申克禮哈哈一笑,說道:“劉書記,這你就不要謙虛了。前期確實是省裡撥款,但自從你到任之後,浩陽市纔開始有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不但新城區像個樣子了,老城區也比以前好多了。實話說,我老申也算見過不少能人,但像你這樣,年紀輕輕,這麼本事的,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現在整個浩陽,只要提起劉書記,誰不是挑起大拇指說一聲好?”
申克禮這話,有一半是真,自然也有一半是給劉偉鴻臉上貼點金。但近幾年浩陽市的發展,確實挺快,隱隱有了省內大城市的雛形了。
劉偉鴻連連擺手,說道:“申書記,你就別笑話我了……”
大家笑哈哈的,酒桌上似乎氣氛很好,薛博宇也不急着說正事,只是和申克禮劉偉鴻聊一些青峰和浩陽的舊事,儘量把氣氛搞得更加融洽一些。單聽言語,這位薛博宇局長倒是很謹慎的一個人,說話十分小心,很少逾矩。
大家喝了些酒,劉偉鴻便停杯不飲,申克禮吩咐服務員打飯上來,劉偉鴻端起碗,一會兒就吃了三碗飯,胃口頗佳。申克禮和薛博宇陪着他吃了一小碗飯。他倆都是四十好幾的人,申克禮都快奔五了,胃口自然趕不上劉偉鴻,甚至於一口飯不吃都沒什麼,光喝酒吃菜就飽了。
等劉偉鴻放下了碗,薛博宇便緊着遞上香菸,又親手給劉偉鴻點燃了,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劉書記,真是不好意思啊,咱們久安公龘安局的工作沒有做好,讓羣衆受害了,我代表久安市公龘安局向劉書記作檢討!”
酒足飯飽,也該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了。
申克禮略略有些詫異。他與薛博宇是多年同事加朋友,瞭解薛博宇的性格,以前在青峰地區公龘安處一起工作的時候,薛博宇是何等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業務上也是呱呱叫,當年還是作爲業務骨幹交流到久安市公龘安局去的。怎麼現在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說薛博宇此行,是“有求於”劉偉鴻,但也不用這麼低三下四吧?
久安市公龘安局什麼時候需要向浩陽市市委書記作檢討賓
不過申克禮沒有說什麼。今天這個飯局,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個陪客。薛博宇找到了他,看在多年同事加老友的份上,他當得幫這個忙,給薛博宇穿針引線,約見劉偉鴻。至於薛博宇和劉偉鴻之間如何“談判”,申克禮就不準備插手了。
插手這個事,半分好處都沒有!
劉偉鴻依舊微笑着,平和地說道:“薛局,作檢討可不敢當。久安公龘安局,也無須向我作檢討。”
薛博宇連忙說道:“劉書記,檢討是應該的。我們工作沒做好嘛,還要辛苦浩陽的同志,幫我們抓捕犯罪嫌疑人。真是不好意思。”
劉偉鴻笑了笑,正色說道:“薛局,有個問題我要糾正一下。浩陽市局的同志,不是幫久安的同志抓捕犯罪嫌疑人。而是因爲接到了羣衆的報案,去久安抓捕犯罪嫌疑人。考慮到保密的需要,在抓捕的過程中,沒有通知久安的同志,可能被久安的同志誤會了。其實秘密抓捕的情況,在公龘安戰線經常發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薛博宇便暗暗蹙了蹙眉頭。
劉偉鴻這話,可真是強詞奪理了。偏偏嘴裡還要說得冠冕堂皇。
小小年紀,還真是狡猾。
“劉書記,百達五金建材商行的案子,發生在久安,按照地域管轄原則,這個案子,應該是由我們久安的公龘安系統來受理的。”
薛博宇說道,語氣盡量委婉,免得激怒了劉偉鴻。他今天趕到浩陽來,乃是奉了彭宗明的明確指示,一定要想辦法將邵明正等四人弄回久安去。久安的案子,只能由久安政法系統來辦理。這是原則。薛博宇儘管以前沒怎麼和劉偉鴻打過交道,卻也多少聽說過劉偉鴻的大名。
這位紅色世家的嫡系子弟,是個霸道的主!
在浩陽連地委書記都不怎麼放在眼裡,就更不用說久安的領龘導了。可能在久安一手遮天的辛明亮主任,在人家小劉同志眼裡,也和路人甲沒啥太大的區別。
所以薛博宇一早就給自己此番“談判”定下了調子,一定要忍耐,千萬不能和劉偉鴻鬧翻了。雖然說這個事,是浩陽這邊借越了,違反了程序,但國內的事情,很多時候都不是程序所能制約得了的。劉偉鴻身爲浩陽市委書記,只要他咬定不鬆口,任誰都難以從浩陽市公龘安局將邵明正等人撈出去。
除非是省裡的大頭頭,比如公龘安廳長廖澤忠親自出馬,纔有希望。
劉偉鴻雙眉一蹙,說道:“薛局長,有一個情況,你也許不清楚。我們報案了。是我親自給彭宗明同志打電話報的案。但是貴局沒有任何行動,反倒在報案的第三天,又發生了更加惡劣的傷人案。如果說,久安市政法委書記兼公龘安局長都管不好這麼一個傷害案件,請恕我直言,我很懷疑貴局辦案的能力和辦案的公正性!”
劉偉鴻的語氣依舊平靜,申克禮卻有點犯愣怔。
這個厲害!
劉偉鴻直接就將矛頭對準彭宗明瞭,官場上虛僞的面具,完全撕了下來,不給彭宗明留半分面子。但仔細想想,劉偉鴻這麼幹,也情有可原。關鍵還在於彭宗明做得不地道。劉偉鴻親自給你打了電話,你不處理也就罷了,卻馬上就發生了更加惡劣的案,將人家伍百達一家糟蹋得不成樣子。這不是公然打劉偉鴻的臉嗎?或許這個事彭宗明也不希望發生,但畢竟是發生了,起碼證明你彭宗明沒有關好你的手下。
彭宗明這樣對劉偉鴻,也就不怪劉偉鴻以牙還牙了。
薛博宇神情尷尬,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措辭。
劉偉鴻說的這個情況,他是知道的,心裡頭也在責怪彭宗明太託大。既然劉偉鴻親自打了電話,怎麼說也要做個樣子吧,隨便抓幾個流氓混混,在局子裡關上幾天,也算是對劉偉鴻有個交代。幹不該萬不該變本加厲的殘害伍百達的侄兒侄女,這才徹底惹怒了劉偉鴻。
現在這個爛攤子,卻要他薛博宇來收拾!
望着神色尷尬的薛博宇,劉偉鴻眼裡卻閃過一抹詫異之色。劉偉鴻的觀察力,一直都十分敏銳,怎麼覺得,薛博宇的尷尬和爲難,都像是裝出來的?
感覺上,似乎薛博宇並不想真的完成這趟任務,只是出於一種應付心理。
“劉書記,我們久安市局確實有個別同志,對自己要求不嚴,辦案效率低下,罔顧彭書記的教導,行動遲緩,才導致再一次的傷害案發生。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向彭書記彙報,加強對公龘安機關內部的整頓,改善辦案效率。對於個別害羣之馬,要堅決清理出公龘安隊伍。”
沉吟稍頃,薛博宇又一次做了“檢計”。
劉偉鴻說道:“薛局,要是真能這樣,那就太好了。”
“請劉書記放心,我一定向彭書記如實彙報。”
薛博宇說道,而對放人一事,再也不曾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