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下半年是江州地區進行中小學一費制試點的打頭一年。江州地區所有的中小學按照省裡教育廳制定的收費標準統一收取費用。中學都只有一個價，小學一到五年級也全都是一個價。這一費制裡面不包含縣城中小學以及屬於省級扶貧鄉鎮的中小學。
這樣一來，給老百姓帶來的是明顯的負擔減輕。原來上學報名動輒需要幾百元，現在小學不到一百塊，中學也只要一百多塊。而且中途也不能收取任何費用。想當年，他讀初中的時候，就差一點因爲家裡湊不出一百多塊學費而中途退學，是班主任洪老師說情，允許他格外對待，不需要跟其他同學一樣買書，只需要繳納幾十塊的雜費就可以。
這樣做有好處，是對老百姓而言的。可是，國家沒有考慮從事這一行業的老師的感受，既然國家考慮到了老百姓負擔，同時更應該要考慮這一職業的老師們的利益，現在社會經濟如此發達，怎麼還能用老方法對待，一味的強調精神高尚，難道老師就不需要吃飯享受？他們就該過只有精神沒有物質的生活？
這顯然是自我欺人。沒有哪一個人會老實到那種地步。以前，學校收費，特別是雜費一塊，有很大是歸學校給老師們的福利使用，國家對老師頭上就除了工資幾乎是不需要再額外進行投入。如今，不這一塊給額掉了，而國家有不另外下撥經費，只是從本就很少的一費制裡面留下一部分歸學校使用，而且不是說作爲老師福利使用，只是作爲學校辦公開支，好像老師都是生活在雲端上面的人，他們不需要有單位福利，豈不知，現在哪一個單位不是存在灰色收入，甚至單位福利超過工資部分。
學期臨近結束，問題就出來了。國家不給考慮老師們的利益，學校沒辦法，只好自個考慮了。學校能怎麼考慮呢？除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還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向家長另外收費唄，只要願意收，名堂總是有的。
這一來，就有家長髮現裡面的問題了。國家不是說了實行一費制嗎？不允許學校中途另外收費的，這樣做不是違反了國家規定麼？就有不斷的舉報向上面的領導反映。臨近年關，領導這陣都給忙得頭一個兩個大，還要爲這種事費神，夠鬧心的。
市裡領導一不高興就派來了工作組，徹查南江龍墩鎮中學亂收費現象。下來的人是市裡糾風辦、紀委跟教育局聯合組成的調查組，領隊的就是上次他認識的高副局長。
縣裡分管教育一塊的榮副縣長。教育局的圖局長全程陪同。榮副縣長知道他跟高副局長關係良好，就私下裡找到他訴苦。說了情況後，榮副縣長說，事情就是這樣的，你看，要是因此對學校的人怎麼樣，實在是於心不忍，老師本來就很清苦了，現在還要爲此去處罰人，這不是叫人心裡更不平整麼？
榮副縣長是下面鄉鎮選舉上來的，可說是從基層幹出來的，對這種情況心裡有一本賬。他從內心裡，更是對榮副縣長的話深感贊同，自己在北湖鎮那會就爲老師搞過一個“百分之二十”的工資增長模式，到現在，北湖鎮在劉書記的主持下，這項規定依舊執行下來，讓北湖鎮的老師從中受益不少。
可這只是北湖鎮的個別現象，拿到南江全縣來說，是沒辦法實行的。今年光是祝書記跟皮縣長的兩個大工程，就花去了縣裡百分之九十的財政收入，這還是顧慮到縣裡經濟發展的後勁考慮，不能今年使用明年的錢，不然，全都搭進去都不夠用，工程慢慢分期付款。
至於老師們的工資，前兩年，國家規定調整了工資，就是國家所謂的第四次工資改革，按說，老師的工資也不低了。完全是比照國家公務員的工資標準改革的，而且還比公務員多了一項教師津貼，地方就沒有必要再爲老師的利益考慮了，雖然國家
也有規定，像今年的物價上漲厲害，地方經濟如果寬裕的話，可以自行給事業單位人員提高物價補貼，標準就是170塊錢，也叫“菜籃子”費。可是，拿到南江來說，這一項就只有水中月鏡中花了，是不可能能夠實現的，地方連工程的錢都要想法子分期付款，還到哪裡去給這些人考慮下撥菜籃子費？
對這些，他心知肚明，可是他只是一個常務副縣長，而且今年因爲情況特殊連財貿這一塊都不屬於自己經管，就更加插不上手了，而且這些事，皮縣長連縣長辦公會都沒有列入，也就無從討論。
他問：“此次市裡帶隊的高副局長是什麼樣的態度？你從中也發現了什麼端倪沒有？”
榮副縣長考慮說：“應該說，這次下來徹查亂收費現象，由於是國家的硬性規定，估計做起來是比較嚴格，畢竟沒人敢在這上面做什麼手腳，但是，具體到什麼樣的處理結果，以高副局長的語氣來想，只怕是對下面的人也有些同情。”
“他是教育局的副局長，應該說對這裡面的內情比較瞭解，如果連這個人都覺得不能夠原諒，這事就不好辦了。”他思考說，“既然，高副局長有這種想法，你們在做好接待的同時，可以適當的爲老師們說說話，當然，我們地方是沒有任何可以提出的意見，一切都以市裡領導的調查組爲方向。”
“樑縣長，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此次事情不要鬧出很大的動靜，能夠順利的過去，就可以了，這個事，也是怪那個小洪沒做好，一個年紀輕輕的校長，爲什麼做事就這樣欠考慮呢？不知道這時候亂收費是在風頭上嗎？這樣頂峰作浪還會有什麼好處？”榮副縣長抱怨。
“事情只怕也不能全怪那個小洪吧，我聽說，這個小洪到我那裡去，把龍墩鎮中學可是搞上去了，連接幾年的中考成績都是比以前進步了很多位次的。”對家鄉的事情，他多少還是關心的，老校長早退休了，這個小洪是接了上一屆的校長的班，工作很有魄力。
“唉，怎麼說呢？這人，是有工作能力，可是，到底年輕，三十多點的人，總想幹出成績，以前不是一費制，學校還可以收取額外的費用，在老師的福利上面學校就會有錢給與保證，可是現在一費制了，學校光是維持正常的日常開支都有些左肘見襟，哪裡還談得上保證老師的福利待遇？這叫人家校長也爲難，沒錢的家當的是個什麼樣子？”榮副縣長有感而發。
“對了，榮縣長，你對這次國家規定的菜籃子費，有沒有跟皮縣長提議過？特別是，老師一塊，今年趕上一費制，我們地方應該爲老師進行考慮的。”他有點沉重的說。
“提議？縣裡的財政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哪裡去想法子？就這事，祝書記有時候也慨嘆過，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呀，沒錢只能如此了。”榮副縣長說。
從榮副縣長的話裡，他知道榮副縣長這麼說，一來說明了縣裡兩位主官對這方面的事情已經暗地裡達成了一致，而且從自己的耳聞也聽說這位榮副縣長跟祝書記走得比較近，現在這麼跟自己說，當然是看在自己跟祝書記是校友的份上，而且自己跟縣裡兩位主幹道關係都還可以，沒有明顯的偏向哪一邊。
“我個人覺得有些事，我們下面的人還是要跟領導說說，有時候領導看問題是大方向，不一定像我們看得這麼細緻。”他意圖明顯的說。
“樑縣長，只要你想幹的事情，榮某一定會緊跟，絕不會打退堂鼓。”榮副縣長表態。、高副局長一行人調查差不多結束，皮縣長叫他出面幫忙榮副縣長陪陪市裡一行人，自己事情比較忙，就給解釋一下，有時間的話會抽空去見見面。就這機會，他把自己想給老師多少發發菜籃子費的事情說了說，覺得對老師在今年的特殊情
況下，如果完全沒有地方政府的表示，這對老師的工作積極性有很大的打擊。
皮縣長苦笑，說：“安邦，如果你給小米說，他那裡要有錢的話，就留出一部分考慮這事吧。”
說完，皮縣長又問：“這事，你跟那邊的人說過沒有？”
他搖搖頭說：“這事，我是先跟縣長彙報，不過，那邊，祝書記說過，縣裡財政是有些困難。”
皮縣長點點頭沉思，沒說話，他出主意：“縣長，我看這事，我們還是可以到上面去多要些工程款，只要省裡這上面的款項多下撥一些，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皮縣長眼睛一亮，說：“我也想過這種主意，可是，我們的款項會有那麼容易下撥嗎？要不，你就這方面跟那邊商量一下，這年底，不跑些路，還到什麼時候去呢？”
晚上出席接待高副局長一行人的酒席。他跟高副局長是熟人了，就很隨便的老哥稱呼了。酒席上，他很是豪爽的跟這些人一杯杯的喝酒，倒是高副局長知道他酒量不是很好，末了，勸他：“老弟，不用你這麼殷勤，到南江來，我已經看到了，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學校很積極配合調查組工作，主動把違規收費全部退回了老百姓手裡，做到這一步，大的問題就解決了。我們下來要做的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其他的，就看你們地方該怎麼做工作了。”
他有些頭暈，但這關鍵時刻還是很清醒的說：“該我們地方做的工作，我們一定會在工作組的指導下做好，絕不會給你們增添任何壓力。需要老哥你幫忙的地方，咱們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見外了，得老哥你照顧。”
“老弟，這幾位兄弟都是很好說話的。如果，我們能夠幫得到忙的地方，肯定會義不容辭。不過，有些事，你們地方還是要做做樣子的，我們到上面去也好交代。”高副局長真的是想跟他結交，很是不留底的說。
“有老哥這句話，老弟心裡有數了，好，喝酒，老哥，咱兄弟喝杯滿酒。”他豪氣的說。
亂收費事情以學校退回收費，給與龍墩鎮中學洪校長警告處分而順利結束。在年底的縣長辦公會上面，他跟榮副縣長所說的適當考慮老師的菜籃子費，到底沒有全部兌現，縣裡盡力考慮，補發了一部分，給每個教師一人一百，從今年元月份加起，以後發在工資表上面。
爲了縣裡的這部分衝出來的費用，他多跑了幾次省城。工程款很難多撥，他沒有辦法，想到了以前在黨校讀研究生的時候，有個同學就是省財政廳工作的。翻出來通訊錄，就給林處長打了個電話。
要說，這個林處長，在他讀書時就是預算處的副處，級別在當時的同學當中是最高的，可是幾年過去了，他都上了副處，聽說這人還只是混了個正處。看來，官運也是不怎麼亨通。林處長聽他自我介紹，算是有了些印象，答應了他的請飯。
爲了增加同學的印象，他把秦凱給拉了出來。有秦凱給自己長勢，林處長對待他的態度就一百個熱情了。秦凱是跟着慄副書記的秘書，響噹噹的正處，前途遠大，而慄副省長分管財政，可說是林處長的頂頭上司，得罪不得。
聽說，他想爲縣裡跑筆資金，林處長就放心了，一口答應，多的不行，一千萬以內還是可以考慮。又說，這筆錢到市裡過，不會剋扣半分，而且，自己會跟市裡的人打招呼，叫他們也配套一點，估計到南江只會增多不會減少。
有了林處長這樣的承諾，他跟哥幾個喝酒就放開了。爲此，他帶着米局長免不了也跑了一趟市財政局，要是過門不入，人家心裡難免不會有什麼看法。事實也是如此，市裡財政局最終給南江縣裡財政局下撥的經費是一千五百萬，足夠皮縣長在今年年底的過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