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領導幹部要是被紀檢委調查了,那可是會影響到前途的大事,在組織上沒有做出最後的結論之前,就意味着他暫時失去了獲得提名的資格。
關北市教育局長這個副廳級的職務提名,對王鴻軒來說不是太重要,這個正處級的校長和他也沒有什麼關係,級別太低了,還不夠資格進入他一個省長的視線。
王鴻軒之所以大發雷霆的是,這個事情早不出晚不出,就在即將進入省委常委會討論的時候,偏偏省紀檢委就接到了知情者的舉報,要說是巧合那是侮辱他的智商,大白天的活見鬼了嗎?
省委常委、關北市委書記曾宏祥,看着王鴻軒暴怒的神情,他也是覺得很難堪,覺得給老領導丟了人,也等於是狠狠的捱了一巴掌。關北市委向省委推薦的教育局長候選人,竟然出現了這樣嚴重的違紀問題,別的不說,一個識人不明的大帽子是穩穩扣在頭上了。
曾宏祥低聲說道:“王省長,是我一時的疏忽,對幹部考察把關不嚴,給您惹來麻煩了。”
王鴻軒陰沉着臉說道:“這件事情蹊蹺得很,雖然你有識人不明的責任,也不全是你的問題。我就不相信事情居然有這麼巧合,省紀檢委這是要存心和我作對,這麼多的舉報早幹什麼去了?在最關鍵的時候冒出來,還說是高建彬同志有了異議,天知道人家來了還不到兩個月呢,副廳級幹部的情況都不一定能熟悉,哪有這個精力去關注一個正處級的省重點中學校長!”
曾宏祥也說道:“我也覺得奇怪,找什麼理由不好,幹嘛非要把事情推到高書記的頭上?難不成上次省委常委會的時候他們吃了大虧,這次想要挑着我們和高書記鬥一場,好坐收漁翁之利?”
王鴻軒認可這個說法,說道:“他們一向橫行霸道慣了,人事任免問題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意見。前任省委副書記在的時候,被架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結果天長日久習慣成了一種慣性思維。省委組織部只貫徹書記的指示和意見,省委組織部長只向書記彙報,連表面上的一點尊重也沒有了,結果老林氣的提前退了下去。”
緊接着又冷笑着說道:“不是誰都有老林那樣的好脾氣,高建彬同志是什麼人。那也是個強勢的不能在強勢的人,從一個副科級的鄉鎮領導做起,十幾年就成爲了副省部級的省委副書記,怎麼可能吃他們這一套?他當常務副市長的時候就成爲海州市的實際一把手,市委書記和市長只能當他的副手,在嶺南當副省長的時候。書記和省長每做一個決定都要事先徵求他的意見,到了陽西省他能吃虧纔是怪事!”
曾宏祥有些感嘆的說道:“看高書記現在的職務,就能明白他的地位有多高,兼任了省政法委書記、省委黨校校長和省人民代表會議常務委員會副主任,集四個重要的職務於一身,還是中央委員,照這樣發展的速度。頂多再有十年就能進入政治中心委員會的序列。王省長,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王鴻軒淡淡的說道:“既然人家說是高書記對這個提名有異議,你就到他的辦公室彙報一下工作,免得讓人說你不知道尊重領導。還有,讓董海亮他們也去見見高建彬同志,省委常委和省委副書記探討工作,這沒有什麼不對。高建彬同志發展經濟是相當厲害的,說不定可以爲你們指正一些目前思路的偏差。只要能夠對發展陽西省經濟有利的事情,就要放下那點可憐的自尊,該學習就要學習,我們就是不如人家,死不承認也不好。”
曾宏祥剛要走,王鴻軒又說道:“那個什麼市一中的校長一定要徹查,我們丟了這麼大的人必須有個結果出來。態度決定一切!”
省委副書記的辦公室比較冷清,除了秘書宋博玉,就是潘楊經常跑過來,高建彬對此覺得很新奇。以前他的辦公室從來都是需要排隊的,世事變幻無常,他何曾想到也有這樣的時候。
宋博玉輕輕的敲門走進了辦公室,說道:“高書記,常務副省長董海亮和關北市委書記曾宏祥分別打來電話,想要向您彙報工作,您看現在合適嗎?”
秘書的語氣中帶着輕微的顫抖,這兩位可都是省委常委,在陽西省的官場分量相當重,這次前來彙報工作,就等於是向老闆低頭,主動的拉近彼此的關係。別的領導辦公室都是人流如潮,自己老闆的辦公室卻門可羅雀,宋博玉的心裡有點不好受。
秘書一處的秘書們也是經常在一起比對,秘書本身沒有多少權力,說得難聽點,是個狐假虎威的角色,主要是看老闆的能量有多大。按照排名,宋博玉應該是省委的第三號秘書,大家對他做高書記的秘書並不是很羨慕,言談舉止的沒有那麼尊重,也就是說他的價值沒有體現出來。現在形勢有了這麼大的突破,他心裡異常的興奮。
高建彬微微一笑,真是人生如戲啊,這一次撬動槓桿的居然是個副廳級幹部的提名,也算是意外的收穫,等於破冰成功了。他平靜的說道:“你給兩位領導打個電話,下午兩點鐘我在辦公室會見他們。”
要是沒有王鴻軒的許可和支持,這兩個王系的大將沒有膽量找自己彙報工作。自己在省委常委會的排名是第三位,但屬於名義上的領導,沒有制約他們的權力。
特別是董海亮,常務副省長的含金量,在某種程度上是大於省委副書記的,別的不說,就單純是管着全省的錢袋子財政廳,就是個非常讓人敬畏的權力。
省委副書記是位高權不重,常務副省長是位高權重。高建彬所佔的優勢在於,省委副書記肯定是要接任省長或者書記,而常務副省長略微差了一點,不能一步到位的成爲書記,上一步就是省長,就這點差別。
午飯是在省委食堂吃的,這是馮光海強烈要求的制度。凡是沒有重要接待任務或者工作應酬的省委領導,都要在食堂用餐,對此高建彬是很歡迎的。
既然有領導用餐,食堂的飯菜質量可想而知,這也帶給了工作人員一些福利,不但味道好而且分量足,窗口服務人員的態度好的沒法說。
高建彬端着餐盤找了張空桌子剛坐下。潘楊和宋博玉就跟過來了,論年齡三個人的確差的不多,宋博玉的年齡反而是最大的。潘楊笑着說道:“高書記,看您的生活怪枯燥的,要不要參加一些娛樂活動?”
高建彬說道:“那要看什麼娛樂活動,你也知道。黨政領導幹部是不允許進入營業性娛樂場所的,就算花自己的錢,說不定也要引起媒體的追蹤和羣衆的誤解,我現在的位置更要以身作則。”
潘楊嘟着小嘴說道:“考上公務員以後我才發現,不能去酒吧,不能去練歌房,我們陽西省規定的還要徹底。連下班時間都不準去這種場所,真是麻煩死了!”
高建彬納悶的說道:“國家沒有這樣的規定啊,公務員上班時間的確不能出入這樣的場合,這是國家的硬性標準,爲的是防止有人利用公款消費,或者做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給黨和政府的形象帶來不好的影響。但是下班時間就沒有必要了,只要你花的是自己的錢。沒有開公車,也不存在受賄的事實,就沒有關係,再說,你沒有擔任領導職務,不適合這樣的規定。”
潘楊開心的說道:“有高書記的這句話,我就敢出去玩了。在家裡都快悶死我了。”
高建彬笑着說道:“黨政機關的普通公務員是普通人,有屬於自己的空間,二十四小時都處於工作狀態,那也是不現實的。領導幹部屬於公衆人物。一言一行都會受到很多的關注,所以廉潔自律是必須的素質,既然選擇了這樣的崗位,就必須扶持一定的代價。”
潘楊說道:“我們一羣朋友約定週六的時候,去市郊山區的農家樂玩一天,吃燒烤、吃野味、釣魚還有唱歌,盡情的享受生活,高書記如果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參加的。”
高建彬說道:“這種活動我倒是可以參與,上大學的時候我對此相當着迷,經常去同學們組織的野餐或者野外露營,只是當了領導幹部以後,我就基本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好,你們出發前和我說一聲,道路要是好走的話,我可以開車的。”
曾宏祥和董海亮很準時的在兩點鐘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宋博玉看到兩位領導來了,急忙用白瓷杯給他們泡了茶,這些茶葉是高建彬自己帶來的,著名的獅峰龍井茶。
高建彬和他們一起坐在了沙發上,拿起煙來分給兩人,董海亮笑着接過來說道:“我聽說高書記這裡有大熊貓特供香菸,早就想來蹭幾根抽了,像是我們這樣的省委常委,一年也不見得能抽一次兩次的。”
曾宏祥拿起火機給高建彬點上煙,他知道這位副書記的生活水平比較高,買的私家車都是著名的大衆輝騰,對這個精緻的火機是登喜路的品牌也沒有感到驚奇。
曾宏祥說道:“高書記,我是關北市委書記,市教育局長的提名是我認可的,我要向您承認錯誤,是我識人不明,對於幹部考覈把關不嚴,導致出現了副廳級幹部候選人被紀檢委調查的事情,這是我的責任。”
高建彬搖了搖頭說道:“錯誤既然已經發生了,單純是追究責任的話我認爲意義不大,這是難免的事情。我們在工作中,不可能一點錯誤都不犯,要是這樣的話那就成聖人了。作爲負責組織工作的我們,身上的擔子非常重,只能是儘可能的避免犯錯誤。爲此,要多聽聽同志們的意見,民主集中制原則是避免犯錯的最好途徑。”
然後說道:“爲什麼被多次舉報的領導幹部,還能通過省委組織部的考察,進入到人事任免的名單呢,這說明我們組織部的同志們,考察方式有漏洞,存在着馬虎草率的工作作風。權力向來是一把雙刃劍,用的好了披荊斬棘,能爲國家和人民做出貢獻,反之。就爲將來的重大損失埋下了禍根。”
第一句話是爲曾宏祥的錯誤做一個定論,他不準備就着這件事情向關北市委發難,第二句話就是向省委組織部開炮了,其矛頭也對準了省委組織部長吳立輝。
高建彬的確很生氣,他不是說有意的針對這個人,領導幹部考察的工作何等重要,居然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還要他一個省委副書記明明白白的點出來纔算完,這是拿着組織工作當兒戲!
第一次程序出現錯誤可以視爲習慣思維,可這一次又要作何解釋呢?省委組織部決定着全省廳級領導幹部的命運,也間接的決定了同等數量的正處級幹部的命運,這是何等重要的部門。什麼事情都要人來做,選對了好的幹部可以造福一方。選錯了是要付出代價的,損害的會是組織部長個人的利益嗎?
高建彬最早佈局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些因素考慮到了,因爲別人都可以有錯誤,只有他不能,哪怕是一次失誤都不行。所以來到陽西省之前他給自己的要求是謀定而後動,每一步都必須走的平穩。不能出現漏洞給人攻擊的口實。
既然是分管組織工作的省委副書記,組織部門的工作必須要發出自己的聲音,他要死死的壓制住吳立輝這個組織部長,他有能力減輕了自己的壓力,他要是沒有能力,自己就要插手干預部門的運作了。
吳立輝雖然是馮光海的嫡系,但是高建彬有這樣的把握,出手就能把他踢出局。想要糾正馮光海的家長作風,不給他一定的限制是不行的。
董海亮笑着說道:“高書記,您是全國經濟發展的明星人物,嶺河速度和海州速度,都是您一手締造的,能不能對我們陽西省的工作也提出您的看法?”
高建彬微笑着說道:“海亮同志這是在考我啊,我剛到陽西省纔多長時間。沒有實地考察和相關的數據,我很難回答你的問題。這樣吧,我們就當作是討論了,說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們指正。”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他說道:“陽西省這幾年在經濟發展的成績,是可圈可點的,一直保持着較快的速度。目前主要的增長條件是工業經濟的發展,包括了能源化工和裝備製造等重工業,能佔據經濟總量的百分之七十五的份額。”
又說道:“新興產業特別是高新技術產業增長較快,航空和民用航天潛力非常巨大,還有新材料和新能源的發展,特別是很多技術領域,像是數控機牀、石油設備、重型裝備、生物醫藥等技術革新,已經達到了世界的先進水平,這是陽西省具備核心競爭力的有利條件。”
董海亮聽到高建彬的話有褒獎的意思,笑容滿面的點了點頭,說道:“高書記不愧是經濟領域的行家,您說的一點都沒有錯,陽西省的經濟發展概況就是這樣的,果然是上帝之手慧眼如炬。”
常務副省長的工作,主要就是負責發展全省的經濟,表揚陽西省的經濟也是對他的一種肯定,而且高建彬的話含金量是公認很高的。
可是某個人最喜歡後半截打擊人,高建彬拿起煙來點了一支,說道:“有優勢的同時也有一些不足的部分,簡單地說,第一,工業經濟的規模在全國佔比小,行業的優勢不明顯,上市企業數量少的可憐。第二,產業結構不合理,主要的能源產業還在生產的初級階段,核心技術的研發有待提高,工業自動化的程度較小。”
然後說道:“第三,技術改革能力和創新能力偏弱,對高新技術的研發投入小,缺乏核心技術和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名牌產品,高技術和高附加值的產品比重小。第四,對污染行業的管理粗放,資源消耗比較高,污染排放總量大。”
曾宏祥在一邊聽着心裡暗暗的佩服,高建彬這位省委副書記,看待全省的經濟發展非常透徹,一針見血的把問題點了出來,雖然有表揚,可是批評的話要比表揚的話多得多。
董海亮向來對自己的成績很驕傲,他的能力也是得到政務中心首長肯定的,可是在高建彬的面前,卻像個小學生一樣的聽得老老實實。
本來兩個人打算待一會就走,正所謂態度決定一切,來高建彬的辦公室主要就是個態度問題。但是聽到高建彬的精彩點評,兩個人不捨得走了,足足在辦公室等到下了班才告辭,甚至走的時候還要約定下次繼續談,這個事情也很快的轟動了省委省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