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來自於省城的號碼段,而且是省委部門的,高建彬依稀記得這是屬於省紀委督查室公佈的辦公電話,對於這種特殊的號碼他的印象比較深刻。這倒不是說高建彬害怕紀委查他,自從換了省紀委書記之後,他就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要出什麼事情,這純粹是一種直覺,會不會發生他不知道,可是感覺並不好。
高建彬接起來剛想說話,對方卻很嚴肅的說道:“高建彬同志,我是省紀委督查室的王勇剛,你有些事情引發了輿論的爭議,對我們黨員幹部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損害,所以請你配合工作,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高建彬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又出問題了,而且這次的矛頭是直接對準自己的。
他就問道:“我不知道王勇剛同志指的是哪件事情做的不好,我這兩天一直在準備搬家,對於外面的消息的確知道的不多。”王勇剛也不敢態度太生硬,真的把高建彬給惹煩了到金書記那裡告一狀,他絕對是吃不了兜着走,關鍵是現在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高建彬違反了黨紀國法,只是憑着一些言論就橫加指責,顯然不符合紀委實事求是的原則。
他就說道:“請高建彬同志打開電腦看看網頁,就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請你儘快的給我個回覆,這次影響很不好,我們需要出面進行澄清,時間拖延下去驚動了媒體。對你的名譽也是很大的損害。紀委督查室也是在保護幹部的正當權益。”
高建彬連忙從皮箱裡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打開電源後插上網線,事情肯定是從網絡上傳出來的,很快他就找到了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做《市委領導粗暴對待羣衆,是素質問題,還是沽名釣譽》,他一邊看一邊感到哭笑不得,這樣的事情居然也叫對黨員幹部的名譽造成嚴重損害,這樣的事情居然省紀委督查室都要出面。看起來這是有人要和他過不去啊!
文章裡寫道,海州市委常委、東部新區區委書記高建彬,在孤鳳鎮走訪的時候,對幾家辦婚事的羣衆破口大罵態度粗暴。說我們的羣衆辦婚事請客收禮是浪費是鋪張,有了一點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求所有的婚禮宴席都要從簡,要求統一舉行集體婚禮。
然後這篇文章評論說道,舉行婚禮的時間是我國傳統的喜慶日子,以前孤鳳鎮的生活很貧窮,每個村子裡面都有找不到對象的大齡青年,本身這就是黨員幹部的責任和義務,難道說我們的羣衆過上好生活,反倒婚事就必須要一切從簡嗎?難道說市委領導就可以這樣攻擊羣衆。就可以無端的橫加指責,爲了自己的政績就要求羣衆改變傳承幾千年的風俗?移風易俗這是國家大力提倡的,但是婚禮是人生中最神聖最珍貴的時刻,難道說請親朋好友到場聚一聚,共同分享自己的喜悅,這也有錯誤嗎?往往有些人只看到表面現象,誰知道隱藏在角落裡的到底是什麼呢?
高建彬給王勇剛回了電話說道:“王勇剛同志,我看過這篇文章了,我需要澄清的是,我到孤鳳鎮去走訪這個事情是真實的。我反對羣衆鋪張浪費大操大辦也是對的,但是我並沒有要求婚禮從簡,而且我只是建議羣衆採取集體婚禮的形式節約開支。你也知道,孤鳳鎮的羣衆的確以前生活很艱難,現在通過新的農業改革模式。大家的日子總算是可以喘口氣了,可是這只是開始。以後需要投入的地方很多,現在乾點事情到處都需要錢,我們的財政也沒有能力照顧到方方面面,能節省就要節省一點。”
說到這裡他也動了感情,再次說:“在我們這個層面的人有時候的確想不到,部分羣衆的生活到底是怎麼樣的,去年的時候孤鳳鎮一個務農的三口之家年收入,只有三千多元,甚至於比不上我們半個月的工資,日子過得非常艱辛,可是辛辛苦苦勞動一年的時間,爲了照顧自己的面子和風俗習慣,就把自己的血汗全部投入進去,明年拿什麼來搞生產增收,有什麼基礎讓自己一家的日子過得更加幸福?所以我對這樣的做法是進行了引導,而不是硬性的要求,說我粗暴我是不認賬的,紀委督查室可以實地去檢驗我的話是不是正確的。”
很快這篇文章在網絡上面引起了軒然大波,支持高建彬的網民把看似來勢洶洶的評判者們攻擊的體無完膚,點擊量很快就超過了三千多萬,然後《聚焦週刊》的大記者俞雪顏也親自來到孤鳳鎮進行暗訪,然後寫了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做《沒有事實作爲依據的言論脆弱的不堪一擊》。文章中寫道,移風易俗並不是高建彬自己提出來的,這是國家大力提倡的新生活,最先說出這句話的是《荀子?樂論》,那個時候就要講移風易俗的科學風氣,對此,孔夫子也有過類似的話。
根據暗訪的事實發現,孤鳳鎮的羣衆根本沒有聽說過高建彬有此類的要求,他對於婚禮只是擺事實講道理,說服大家把錢用在刀刃上,爲來年的發家致富準備好基礎。而且羣衆高度認可他的話,並且對作者這類不負責任的說法極爲憤慨,強烈要求媒體予以澄清。該文章的作者完全沒有依據,屬於誇大捏造來矇騙吸引讀者的關注,有誹謗的嫌疑。而且作者蓄意的利用網絡媒體來攻擊領導幹部,反對國家移風易俗的主張,似乎這篇文章裡面另有內情。
俞雪顏的文章就像是一條導火索,前段時間來到東部新區進行採訪的記者們,紛紛發表文章予以支持,這個作者擺明了是要和大家作對。我們剛把他作爲南江省最優秀的年輕幹部進行讚揚。你就跳出來大肆攻擊,到底是安的什麼心?在如此強大的反擊面前,那個作者剛開始還有模有樣的站出來喊兩嗓子,最後卻偃旗息鼓了,俞雪顏把這個帽子扣得太大,說他適合國家的倡議唱反調,而且還是污衊攻擊國家幹部,這都要追究他法律責任了,他哪裡還有這個膽子露面呢?
高建彬很冷靜的看着這一幕,他自己心裡清楚。較量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那隻無形的手,正在千方百計的想要置他於死地,第一個回合輸了。並不代表事情就結束了。東部新區區委區政府的主要領導,在海藍大酒店爲高建彬舉行了歡送宴會,同時參加的還有部分鄉鎮的幹部羣衆代表。
應大家的請求,高建彬發表了簡短的講話,他說道:“離別之際總是有許多說不完的話,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東部新區是我進入國家公務員以後,所任職的第二個地區,在這裡的時間不長只有短短不到一年,可是我非常的珍惜這段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光。藉此機會我感謝在座的,和沒有來的所有東部新區的幹部羣衆,謝謝你們對我的支持、愛護和理解。”
宴會大廳裡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在高建彬來的這段時間裡,東部新區的變化時顯而易見的,他是個稱職的區委書記,爲東部新區的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沒有他,東部新區恐怕還是海州市最頭疼的地方。現在東部新區有着全市最好的道路交通網,農村有了養老醫療保障體系。而且還有規模很大的廉租房,孤鳳鎮的發展也是有目共睹的,東部新區騰飛在即,這都是高建彬的出色能力。
等到掌聲稍停,高建彬說道:“我還有那麼多的工作沒有做完。還有那麼多的思路沒有與大家進行探討,就這樣退場了。感覺非常的不甘心,這一切就只能看在座的諸位了,雖然我離開了,但是我的心與東部新區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我想說的是,面對着重重困難險阻,我們不能迷失自己的信念,不能沒有自己的夢想,我爲東部新區的幹部羣衆們感到驕傲,也爲自己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工作過感到驕傲,我真誠地祝願東部新區的明天更加美好,祝願所有的人幸福安康,東部新區,我不說再見!”
這一夜大部分的人都喝醉了,特別是東部新區的常委們,鄭海露的感覺尤其深刻,來到區委書記的崗位上她才發現,這幅擔子是那麼的沉重,寄託了東部新區上百萬人民羣衆的期望。以前有高建彬頂在前面,大家還領略不到壓力究竟有多大,可是當他真的離開了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是多麼的珍貴。
高建彬本來酒量就不大,這次被一番輪流轟炸,搞得把膽汁都要吐出來了,最後他怎麼回的家都記不清楚。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睜開眼一瞧嚇得他連忙從被窩裡坐了起來,紀馨彤穿着衣服趴在牀上睡得很熟,屋子裡還有一股酒味在瀰漫,高建彬猜出來自己昨天晚上肯定是吐過了。
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紀馨彤的身上,悄悄的走出了臥室,客廳裡的場面更加讓他無地自容,孔慶民和俞兵居然睡在沙發上,看起來昨天晚上是這三人把自己送回來的。來開廚房門,高建彬做了一頓在東部新區的家裡最後的早餐,也許是聞到了香味,三人先後都清醒了過來。
高建彬笑道:“昨天晚上辛苦你們了,等會吃完這頓飯我就返回海州,不要把這個消息擴大,現在可是非常時期。”紀馨彤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就幫着高建彬整理餐具,然後低聲說道:“建彬,我想跟着你到市裡任職。”高建彬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先提名你爲副區長,把副處的級別提上去,然後再到市裡面就容易安排職位了,你的級別有點低,我也沒有站穩腳跟。”
剛開始吃早餐,就聽到手機響了,高建彬放下碗筷拿起來一看,居然是省委黨校的同學苗勤,他現在是省紀委的副書記。接起來後苗勤笑着說道:“你這傢伙就不能安靜點嗎,網絡上又開始給你曝光了!昨天晚上你們在海藍大酒店吃飯。被人拍了照片傳到了網上。說你腐化墮落揮金如土。這不,最近的事情惹得新來的宋書記很不滿意,說你是個問題人物,看起來你是得罪了人被人家惦記上了,這是要給紀委找事情幹呢!”
高建彬苦笑着說道:“我參加個歡送宴會也成了腐化墮落,這都什麼事啊,自己掏錢吃頓飯也要被人說三道四的,這到那裡說理去?這難道也違反黨紀國法了?”
苗勤聽的眼前一亮,高建彬這位老同學做事情還真是滴水不漏,這種性質的宴會哪個領導也不會認真的。走之前吃頓飯也成了問題,真是沒有天理了!苗勤想到這裡嚴肅的說道:“看來有些人想拿着紀委督察部門當槍使啊,捏造事實想着把你整垮了!宋書記這兩天對你有些意見,其實我也知道這也不能全怪他。他剛來到不久告你狀的電話、信還有郵件,就把他看的頭疼,我都有些替你擔心呢,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位可是赫赫有名的中紀委督查室主任,絕對是鐵面無私的。”
高建彬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人就是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引起宋書記對我的不滿,這招倒是非常致命的,只是我還沒有搞清楚誰在算計我而已!我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遲早都會被人搞出問題的。希望紀委的個別領導還能夠保持自己的原則吧。”
海藍大酒店餐飲服務集團的官方網站發出了措辭嚴厲的聲明,對某些人利用海藍大酒店東部新區分店做文章非常不滿,而且要保留訴諸法律的權力。也同時證明了東部新區區委區政府的送別宴會,是原區委書記高建彬自己出錢辦的,並沒有挪用公款吃喝,並且把當天的發票展示了出來。
十桌人總共花了九千多元錢,對消費很高的海州來說不算什麼,對五星級的海藍大酒店來說,這個價位已經是非常的低檔了。這個消息把某些期盼的人狠狠的打了一記耳光,高建彬居然自己出錢辦宴席。他們自己認爲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連想都沒有想過,事實證明,他們又犯了一個錯誤。
坐在海州小家的沙發上高建彬恍如夢裡一般,大學畢業時候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就是在這裡他要了李麗的身體,然後去的流星橋鎮。沒有想到的是過了四年的時間他又回來了。高建彬把東西放好就開上車去了吳家,這麼久忙於工作都沒有去找他,估計老頭子早就跳腳罵了。
果然,他一進門吳海青就黑着臉說道:“你小子還知道來看看我老頭子,我還以爲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高建彬笑眯眯的說道:“我哪能不記得您老人家呢,給我個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啊,這不,剛調回來就趕緊的來報道了。”
張月秋還是那樣的慈祥和藹,看到高建彬之後也是很高興,說道:“你在這裡坐着,我出去買菜,等會你陪着你吳叔好好喝一杯。”她知道老伴心裡有怨氣,就像個小孩似的使性子,可是隻要建彬陪他喝點酒,這股子彆扭勁很快就消失了。
恭恭敬敬的給吳海青遞了支大熊貓香菸,然後用火機給他點着了,老頭子的臉色纔好看了點。高建彬笑着說道:“怎麼樣,酒業集團的運轉還順利吧?”吳海青聽不得別人說這事,這算是撓到他的癢處了,頓時忘記使小性子,說道:“有我老人家的指點坐鎮,能發展的不好?告訴你,現在的酒業集團正在運作準備上市,而且已經得到了證券交易所的批准,這次我們公司準備發行三億股,募集十億元的資金用於擴大生產和銷售。真是沒有想到啊,當年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酒廠居然有如此傳奇的發展。”
高建彬皺了皺眉頭說道:“有點早了,要知道秦河酒業成立的時間並不長,可能是操作手法的緣故炒作了起來,但是還要考慮到渠道的暢通,考慮到銷售商的忠誠度,考慮到銷售隊伍的穩定,股票可不是誰都能玩得轉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栽到別人的陷阱裡。”
吳海青笑着說道:“說企業經營管理我老頭子承認比不上這些年輕人,但是論起證券股票方面的經驗和手段,能和我老人家叫板的還不多。想吃掉我們的秦河酒業,也得有那個好胃口才行,通常都是偷雞不着蝕把米。”高建彬猜不出這老頭子以前的事情,也就笑了笑沒有繼續說。
兩人正在聊天的時候,突然接到張文華的電話,他似乎有些沉重的對高建彬說道:“告訴你一個消息,金書記要調到京都任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