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蓉見到侯衛東進屋,牽着對小囝囝的小手,道:“爸爸回來了,快過去。”
小囝囝睜關烏黑的眼睛打量着侯衛東,叫了聲“爸爸”,人卻緊緊靠在陳慶蓉的腿邊,怯生生的,想走近又不敢。
侯衛東心裡藏着事,擠出笑容道:“媽,我中午要在家裡吃午飯。”
陳慶蓉蹲下來,抱着小囝囝,道:“我記得你好久沒有在家裡吃中午飯了,囝囝都不認識你了。”又問道:“小佳是否回來吃飯?”
“哦,還沒有給小佳打電話。”侯衛東才從周昌全辦公室裡出來,心裡頗亂,忘記了給小佳打電話。
“小囝囝,過去和爸爸玩,外婆要做飯。”陳慶蓉將小囝囝牽到了侯衛東身旁,轉身準備去廚房,小囝囝亦步亦趨在跟在了陳慶蓉身後,到了廚房門口,靠着門,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望着侯衛東。
侯衛東拍了拍手,道:“囝囝,到爸爸這裡來。”他摸了摸口袋,沒有任何能夠吸引小孩子的東西,便到桌上取了一顆阿爾卑斯軟糖,逗着女兒,道:“囝囝,過來吃糖。”小囝囝在糖果的誘惑之下,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還口齒不清地道:“剝紙紙,剝紙紙。”
正當小囝囝將阿爾卑斯軟糖放進口中之時,陳慶蓉走了進來,她道:“乖囝囝,怎麼又吃糖,一天只准吃三顆,今天你已經吃了三顆了。”
小囝囝抓着爸爸的褲腿,在爸爸的保護下,迅速將阿爾卑斯軟糖放進了嘴裡。
陳慶蓉也就放棄了沒收軟糖的行動,對侯衛東道:“囝囝最喜歡吃糖,一定得控制,否則牙齒會長不好。”
侯衛東鬱悶地回到了寢室,心道:“我難得回來幾次,怎麼叫做寵着孩子。”
給小佳打了電話,小佳道:“省裡在檢查沙州的綠化工作,我走不開,就不回來了,恐怕也不能回來吃晚飯。”聽到小佳回不來,他更是鬱悶,道:“成津的事情也多,我吃了午飯就得回去。”
他想起了恐嚇自己的仿製子彈,還是決定提醒小佳,道:“小佳,我得給你說點事情,按照省裡的部署,各地都在整頓磷礦,成津也自然要整治。”
小佳正陪着檢查組,此時檢查組恰好問了一個轉爲專業的問題,園林局張中原答不上來,就用眼光示意小佳,意思就是讓小佳來回答。小佳就匆匆說了一句,“我有事,回頭給你打過來。”便掛斷了電話。
在牀上躺了一會,陳慶蓉在外面對小囝囝道:“喊你爸爸吃飯了。”小囝囝一搖一擺地進了裡屋,趴在牀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侯衛東,口頭道:“爸爸,吃飯飯。”
就算是心裡壓着天大的事情,在如玉般的女兒面前也發不出來,他摸了摸女兒的小辮子,道:“囝囝真乖,讓爸爸親一親。”
小囝囝卻是不肯,邁開小腿,跑了出去。
中午,與岳母陳慶蓉單獨吃飯,兩人沒有共同語言,都是無話找話,這比飯局上的應酬還要累。
“爸的年齡也不小了,沒有必要在廠裡工作,回到家裡,你也輕鬆一些。”
“你爸這人是頭犟驢子,被朱言兵灌了迷魂湯,現在真是以廠爲家了,家務事情一點也不管。”
朱言兵廠長是很精明的人,他通過侯衛東的關係,不僅爲廠裡爭取到好幾樣優惠政策,同時把兒子調到了市委宣傳部,在他眼裡,侯衛東是績優股,因此對張遠征特別用心,張遠征在廠裡工作了一輩子,雖然當過中層幹部,卻哪裡得到過廠領導如此優遇,頓時煥發了第二春,以廠爲家,比在職是還盡力盡心。
侯衛東對朱言兵的動機和想法是深知肚明,道:“朱廠長不會讓爸做體力活,爸如果真的願意在廠裡工作,問題亦不太大,我想家裡還是請一個保姆,否則媽太累了。”
陳慶蓉給小囝囝夾了一塊雞肉,道:“在廠裡搞銷售之前,我是一線工人,勞動強度比這大得多,現在這事算得了什麼,而且請個外人在屋裡,不舒服。”
侯衛東也就不再說,吃飯。
午餐結束之時,陳慶蓉不緊不慢地道:“你們兩地分居不是個事,你當過周書記的秘書,能不能想辦法調回市裡,在市裡局行任個職務,總比在專縣要強得多。”
侯衛東作爲成津縣委書記,在沙州市的官場中也算是排得上號的實力派人物,但是在陳慶蓉眼中卻只是專縣的官,對於自已岳母骨子裡的優越感,他很有些無語和無可奈何,敷衍道:“我去做做工作,很有難度。”
陳慶蓉道:“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要到專縣去。”
好不容易吃完飯,侯衛東走下樓,心裡才輕鬆一些。
小車剛進入縣境,曾憲剛電話就打了過來,“瘋子,我到了成津,你在哪裡?”侯衛東對於曾憲剛的來意很清楚,問得就很直接:“你是爲了順發磷礦的事情嗎?”
曾憲剛又道:“昨天曾憲勇給我打了電話,說是縣裡封了廠門,我過來看一看,另外我還聽到一些傳言,要當面才說得清楚。”
“傳言,是曾憲勇和秦勇說的吧,你帶他們過來,直接到縣委招待所後院來,隱蔽一些。”
“昨天曾憲勇到嶺西來找我,我開車送他回來的,我的車是嶺西的牌照,沒有人會注意到曾憲勇。”
到了縣委招待所後院,曾憲剛和曾憲勇已經等到接待室裡。
三人上樓,春天就緊跟着來到樓上,她見到侯衛東有客人,就端着果盤上了樓,她沒有穿招待所的制服,而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樣式很新。
給侯衛東擺好的果盤,春天又泡茶,侯衛東瞅了瞅春天的衣服,道:“春天,你這身衣服倒挺時尚,不象是在成津買的。”
春天見侯衛東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心裡高興,臉上出現了一朵紅暈,羞澀地道:“這是祝梅給我寄來的,省裡流行的衣服。”春天的相貌不是太出衆,也不醜,此時露出點羞意,讓成天混在男人堆裡的曾憲勇眼前一亮。
等到春天離開,曾憲勇就道:“侯書記,順發磷礦被封了門,現在市場正好,能不能幫我說句話。”他原本想稱呼“侯哥”,可是話到嘴邊,看着這張時常在成津電視臺出現的臉,他又將稱呼改成了“侯書記”。
侯衛東正色道:“曾憲勇,你今天不來找我,我都要找你談話。”
曾憲勇不由得坐直了身體。
“順發磷礦原本是窮礦,所以你和秦敢纔買得到,買下後才發現是富礦,這是運氣好,從產量來說,順發磷礦介入中型礦和小型礦之間,現在擺在你面前兩個選擇,如果當成中型礦,就必須技改,如果當成小型礦,只能被關閉。”
曾憲勇嚅嚅地道:“技改的費用太高了。”
侯衛東經常琢磨成津的大小磷礦,對各個磷礦的情況都心中有數,道:“曾憲勇,你要轉換思路,你現在不是上青林的社員,而是企業家,企業家就要有企業家的思維,要會看清形勢,算大帳。”
曾憲剛就在一旁道:“憲勇,你聽聽,大家都是這樣說你,既然磷礦能賺錢,就不怕技改,你和秦敢去湊一部分錢,我再借你們一部分,第一期就可以搞了,有了利潤加上縣裡的優惠政策,第二期技改就不會太費力。”
曾憲勇低着頭想了一會,再道:“侯書記,縣裡的政策會不會變化,如果不變,搞技改就沒有大問題,我和秦敢最擔心縣裡今天一個政策,明天又換一個政策。”
“縣裡出臺的技改優惠,是經過了縣委常委會討論的,怎麼會輕易變了。”
“侯書記,我就說實話了,你如果繼續留在成津縣,我就敢搞技改,現在最怕你調回沙州。”
“我纔來半年多,怎麼就會回沙州,我準備在沙州長期堅持抗戰。”說到這裡,侯衛東想起了周昌全的話,暗道:“周昌全調到省裡當副省長,還得有中組部考察等程序性的過程,要走也得在年底,趁着他還在,得多做些事情。”
曾憲勇道:“那我就咬着牙齒冒次險。”他聽說侯衛東不會走,心裡便穩定許多,其實侯衛東在成津縣,對曾憲勇和秦敢並沒有什麼特殊關照,可是有了侯衛東這位大哥,曾憲勇在心裡才特別踏實,總覺得有了依靠。
“侯書記,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彙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
“直說。”
“最近小磷礦老闆情緒很大,有人在四處串連,說是要到省裡、國務院去告狀,還有人要去斷鐵路。”曾憲勇小心翼翼地道:“我還聽說有人揚言要請黑道的人,準備買殺手。”
章永泰是前車之鑑,侯衛東自然不會掉以輕心,他喉嚨暗中有些發緊,表情卻是輕鬆自然,道:“誰吃了豹子膽,敢做這些事情,這是提虛勁。”
曾憲剛這次到成津,一來是爲了曾憲勇的事,二來是爲了勸侯衛東小心點,他道:“瘋子,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些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就是例子,我讓憲勇開了一個竄得歷害的磷礦老闆的名單,你要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