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還沒睡,手機就響了,市委秘書長在電話裡說,洪常委出事了。李向東心跳了一下,問什麼事了?秘書長說,被人打了。李向東說,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原來,洪常委每天晚飯後有散步的習慣。這天有個應酬,吃完飯有些晚了,卻依然叫司機把他送到文化廣場,說是要散一會兒步再回家。洪常委住的地方離文化廣場不遠,司機也知道他經常在這裡散步,也是習慣了,把他載到文化廣場就開車回去了。
那會兒,廣場還是挺熱鬧的,有好幾撥跳舞的人,只是洪常委散步總避開人多的地方,繞着人工湖走一圈。平時,繞着湖邊散步的人也不少,但這天他來得晚了,好些散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要麼回家,要麼坐在廣場邊上看那些人跳舞,因此,陰暗的地方便顯得靜。洪常委也沒有想到會出事兒,還像以前那樣,一邊走,一邊搖擺着手臂,還一邊想着工作上的事。
這些天,與公安局的副處級幹部談話,效果很不好,儘管他們也還尊重他,但實際問題還是提了一大堆。說他們工作了幾十年,特別是幹公安這一行,不說生命有危險那麼恐怖,但日夜不分,顧及不到家庭卻是衆所周知。幾十年*勞,臨近退休或離崗了,組織上總得有所照顧吧?有的還說,三十多歲就已經是副局長副處了,幹到這年紀,還是原地踏步,組織上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大道理大家都懂,也不是沒有覺悟,但道理歸道理,覺悟歸覺悟,組織上不能只要他們當老黃牛卻不喂他們吃草。
還有那麼兩三人,當副處的時候,洪常委還是科級幹部,倚老賣老,說洪常委不該管這事。公安不是還有常委局長嗎?市委安排他來處理這事,很顯然是不滿意他們公安,很顯然,常委局長是幫他們說話的。有人說得還難聽,說洪常委太好管閒事了,這大半年來,都快成東江市的常委局長了。他們說,你來破案我們沒意見,但你不體恤我們,我們就不歡迎你。
洪常委聽得心裡悶悶的,想這些人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遇到那些話說得難聽的,就也不給他們面子,跟幾個人吵了起來。說他們工作了幾十年,受黨教育了幾十年,怎麼就沒有一點大局觀念,怎麼就只盯着自己那點小利益?正處和副處對你們就那麼重要嗎?目前,公安隊伍這般沒有戰鬥力,跟你們這些人的思想都很有關係。
此話一出,好些人就不願聽了,更難聽的話也說出來了,說洪常委就是個拍馬屁的人,就是一個搶功搶勞的人。幾屆班子領導都看中他,還不是善於討好領導屁馬拍嗎?公安局的事公安局自己不能管嗎?要你來查什麼假球案?要你來查交通局那班人?很顯然,就是想把老劉副書記做掉好自己往上爬。
洪常委見他們話越說越難聽,便知道要做通他們的工作難度非常大,便與方明商量,是不是應該向李書記反映實際情況?
洪常委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說是小事,其實也是小事,然而,卻完成不了。心裡就很不好受,走到沒人的地方,覺得從湖面吹過來的有些溼潤清新,不禁停下來做深呼吸。連做了數十下,心裡似乎好受許多,冷不丁,有三個人從暗處閃了出來。
他以爲遇上劫賊了,正想總聽說有人散步被搶劫,現在竟被自己碰上了。就聽見閃出來的人說,就是他吧?有人答,肯定是他。洪常委便意識到他們是有目的的。
有人便問洪常委:“知道爲什麼來找你嗎?”
洪常委說:“不知道。”
那人說:“因爲你太愛管閒事。”
洪常委問:“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說:“這個你就用知道,只要知道以後別管閒事就是了。”
洪常委哪想到他們與公安的事有關?那都是領導之間的談話,這麼些混混怎麼可以知道,因此,他還是沒弄清楚自己到底管什麼閒事了。
有人說:“你別裝糊塗!”
有人說:“最近幹什麼了?你最近都管什麼閒事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洪常委還是沒有往那邊想,怎麼也說不通啊!公安竟會賣兇叫他洪常委別管閒事?
有人就說:“看來得讓他清醒一下才行了。”
洪常委一點不怕,說:“你們想怎麼樣?”
有人說:“他倒比我們還厲害了!”
有人說:“看來不給他點教訓不行,得讓他吃點苦頭!”
話音未落就有人撲上來,踢了他一腳。那一腳踢在洪常委小腹上,他哼也沒哼出聲,腰一彎就蹲下去了。有人卻說他裝死,便又撲上來踢了他幾腳,因爲洪常委蹲着,有一腳踢中腦袋,人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那幾個人早沒影了。
開始,洪常委只是打電話給家裡人,後來,覺得這事非同一般,不彙報不行,纔打電話給市委秘書長。秘書長一定要他去醫院,就算沒什麼事也要去醫院檢查。他說,你放心,儘量控制在小範圍,不驚動太大就是了。要知道,一個常務副市長被人暗算,如果傳出去,社會上便會編造出許多不靠譜的傳聞,瘦肉精事件剛平息,剛離開的記者們又會殺回來,東江市馬上又會成爲新聞焦點。
李向東連夜召開案情分析會,那幾個人是衝哪件事而來?會是誰指使的?洪常委頭上雖然扎着繃帶,人還清醒,說,應該不會那麼簡單。他說,我總覺得這與公安的事應該無關。他說,或許是因打假球事件,或許是斷橋事件。他們早就想報復,但當時就報復目的才明顯,所以,纔等到現在,才找了這麼個機會,並且假言假語。希望引開我們的注意力。
老許卻不這麼認爲,如果,這事與前兩件有關,賣兇的人不會那麼仁慈,不會僅僅只是踢那麼幾腳,要他的命都有可能。這可是深仇大恨!
戴水平今天才從上海趕回來,也參加了這個會。聽了老許的分析,連連搖頭,說:“那也太荒堂了,公安的人竟和黑社會搞到一起了?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他這話一出,其餘人都沉默了。
好一會,李向東說:“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對老許說,還記得市縣發生的事嗎?公安的某些人就成了黑社會的保護傘,當公安的人遇到麻煩,自己不便出面,就會找黑社會的人出面。
老許問洪常委:“一開始,他們沒有動手吧?”
洪常委說:“開始還挺客氣,只是口頭警告我,叫我不要多管閒事。後來,才動手的。”
老許便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只是想警告你,認爲你態度不好,才動手的。”
秘書長問:“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就是因爲要當調研員?賣兇的人就可以肯定自己能當調研員嗎?”
這似乎是整個事件的關鍵。
大家便又陷入沉默。
這是圍坐在李向東辦公室的小會議桌前,李向東、戴水平、方明、還有洪常委、秘書長和老許。
戴水平說:“我偏向於與公安無關。還是以報復爲目的。否則,公安太不像話了,不知爛成什麼樣了?”
其他人都沒有反駁他的話。
李向東問方明:“談談你的看法?”
方明說:“從表面上看,這事太不合常理,像老許說的那樣,如果是復仇,他們下手會更狠,但如果是因爲最近公安發生的事,又覺得太簡單了,公安的人怎麼會幹出那麼無知的事?他們肯定知道,這事一定要查到底,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秘書長問:“會不會以爲,我們沒線索查不出來?”
老許搖頭說:“應該不會有這種僥倖心理。我認爲,有這樣一種可能,原來沒想要動手,所以,事情不會發展得那麼惡劣,那些人便認爲,洪常委不會張揚出去。只是收賣的人沉不住氣,動了手,性質才變了。”
戴水平說:“我希望還是慎重一些!”
李向東說:“問題也並不複雜,只要找到那幾個人,事情就清楚了。”
戴水平問:“怎麼找?不把他們的目弄清楚,從哪查起?”
李向東看着老許。
戴水平說:“我建議,還是由強哥來負責查這案子。第一,他熟悉情況。不管是打假球案、斷橋案,還是現在公安現在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第二,他的能力也是不容置疑的。”
李向東意識到,這個晚上,戴水平很有些異常。以前,遇事他總是處於一種被動,總要對李向東察顏觀色一番才談自己的看法,而且,儘量與李向東保持一致。但今天,戴水平卻處處主動,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觀點。
他看了一下時間,說:“具體事情還是明天再商量吧!現在,我們先統一思想,第一,今天這件事不宜太張揚。洪常委和秘書長就處理得很好。這幾天,洪常委是不是不要露面?找個地方養養傷。第二,先不要驚動公安那邊,看看會有誰特別關心這事?第三,這個案子暫由老許負責,畢竟,這事與公安多少有些瓜葛。”
大家似乎沒什麼意見,便陸續站了出來。
戴水平還坐着沒動,說:“李書記,我有些情況向你彙報一下。”
李向東笑了笑,說:“這都幾點了?你今晚是不想讓我睡了。”
戴水平說:“反正也是睡不着。”
其實,方明也是有話要說的,見戴水平先開了口,便也隨大家出去了。老許和洪常委也沒馬上回去休息。老許邀了洪常委去他辦公室談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