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戶人家都是圩鎮居民,都住在鎮政府所在地的圩鎮。汪把楊曉麗帶到一幢樓的天台上,就見那插了一把遮陽傘,兩個幹部模樣的人,正坐在太陽傘下的陰影下聊天,然而,他們雙眼卻注視着不遠處另一幢樓的某一個地方。
這是下午三點左右,太陽很強烈地烤曬着,那兩人雖然坐在太陽傘下,但還是被一陣陣熱氣蒸得汗流浹背。有一人身上穿得還整齊,但上衣已經完全溼透了,另一人卻衣冠不整,褲腿捲到大腿上,上身穿的背心早脫了搭在肩上,就一邊不停地用那背心擦汗。
他們見有人上來了,竟是汪書記,忙站了起來。那個衣冠不整的人,見汪書記身邊還跟着一個年青漂亮的女人,臉就漲得通紅,不好意思地“嘿嘿”乾笑。
汪向他們介紹,這是楊市長。又指着穿戴整齊的人說,這是我們的鎮幹部。指着衣冠不整的人說,這是居委會的幹部。楊曉麗便跟他們一一握手,說,你們辛苦了,你們辛苦了。嘴裡這麼說着,心裡卻有一股兒噁心,因爲感覺到他們的手都是溼的,定是那汗了,也不知那汗是從哪抹的,於是那握過的手就很不自在地垂着。
太陽傘下還固定地安放着一個望遠鏡。汪對楊曉麗說,他們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這裡觀察對面樓的情況。他指着一個窗戶給楊曉麗看,說那窗戶是那幢樓五樓樓梯口的窗戶,那窗戶只要有人走動,在這邊肉眼可以看到,再用望遠鏡觀察,就能分清是不是管理員那戶人家的人了。如果,是管理員家裡的人出來,一人就往他家裡打電話,一人就打電話通知樓下守護的人,把他們截住。
汪指着樓下不遠處一個小攤檔,說,那攤檔是一位鎮政府幹部家屬開的攤檔。我們有兩個人守在那裡,接到這裡的電話,就會出來阻止管理員家裡的人出去。楊曉麗差點忍不住笑出來,想這幾乎就是在幹特務活動,在一些反間諜題材的電影電視劇裡,經常能看到這種場景。只是在那些電影電視劇裡,幹這事的都不是**人。
楊曉麗問:“怎麼搞得這麼神秘?”
汪說:“這也是沒有辦法。人家不是說要保護他們的**權嗎?所以,我們只能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楊曉麗問:“他們不知道嗎?”
汪說:“他們自己知道,只是不敢驚動了羣衆,要替他們保密。”
那鎮幹部說:“我們開始這麼做的時候,他還有意見呢,說我們不相信他?這種時候,誰敢相信他?一個疏忽,隨時會出大事。他又擔心我們的行動會被羣衆知道。”
他說,有一次,他想出門,我們打電話過去,叫他別知來,他還罵我們,說我們是違法的,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他說,我們沒辦法,只好嚇唬他,說他再不聽指揮,就把他接觸過**病人,發高燒的事說出去,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像躲瘟疫一樣躲他們全家。這才把他嚇住了,才稍爲配合一點了。
他說,雖然,他不敢出門了,但心裡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打電話給我們,就會在電話裡罵我們出氣,多難聽的話都罵了。
那居委會幹部說:“對這種人,就不應該太人慈,早應該抓去隔離起來,把他一家都抓去隔離!”
他說,不來硬的,他反而以爲我們怕他。再說了,來硬的也省事,我們不用沒日沒夜呆在這天台上受苦。你看看,我們每天就有二三十人圍着他這一家人轉。
楊曉麗笑了笑,說:“我們都希望用一種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辦法解決這件事,但是,我們又不能違法。在羣衆還不能理解我們的時候,我們只有自己多吃點苦,多受點委屈了。”
這會兒,她一直站在太陽傘下,臉被蒸烤得噴紅噴紅,已經汗流浹背了,但她沒敢抹臉上的汗,還想着她那手沾着他們的汗呢!
她對汪說:“這麼毒的太陽,要注意我們的幹部,不要中暑了。”
那居委會幹部忙說:“不怕不怕。我以前當過農民,比這再毒的太陽也經受過。”
那鎮幹部說:“楊市長還是快點離開吧!有我們在這觀察,保證不會出岔子。”
楊曉麗好意思離開嗎?她說:“你們可以在這吃苦,我就不能多呆一會了?我還沒那麼嬌氣吧?”
那鎮幹部說:“沒有,沒有。”
那居委會幹部說:“曬黑就不好看了。”
那鎮幹部就對居委會幹部說:“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那居委會幹部說:“我這也是關心楊市長。”
楊曉麗笑了笑,用左手撩了一下汗溼的劉海,問汪:“另一戶人家的情況怎麼樣?也在天台設監視點嗎?”
汪說:“比這裡好一點。那一家住在三樓,我們在他對面樓選了一戶人家進行監視,還好吧!不用日曬雨淋。”
正說着話,就刮來了一陣風,吹來了一片烏雲,傾刻間,天就陰了下來。那兩個幹部看了看天,說,要下雨了。汪說,楊市長,我們回去吧!那兩個幹部也說,你們快點走吧,有我們在這守着就夠了,你們不要也跟着我們日曬雨淋。
楊曉麗說:“你們既然能在這日曬雨淋,我爲什麼就不可以呢?”
不知道爲什麼,楊曉麗突然覺得自己不能離開這天台。她要像那兩個幹部一樣,守在這裡,要讓他們知道,她一個市長也願意像他們一樣經受日曬雨淋。
雨開始點點滴滴灑下來。
那鎮幹部急了,說:“楊市長,你剛出了一身汗,又再淋水是很容易得病的。”
那居委會幹部也急了,說:“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見你是女的纔不敢動手動腳,如果,你再不走,我就不管你是男是女,就要動手把你拉進樓道里了。”
汪更急了,說:“楊市長,你要爲大局着想,如果你到海邊鎮來,得了發燒感冒,這可是大事了,人家根本不管你是不是淋雨得的發燒感冒?人家會懷疑你在我這傳染了**。”
他這話起了作用,楊曉麗只得離開了。才離開不遠,雨便“噼哩叭啦”下起來,想這會兒,那兩個堅守在天台的幹部又變成落湯雞了。
楊曉麗不由感慨地說:“我們的幹部爲阻止這場**付出太多了。(手機閱??讀??16.??n)”
她說,許多事,由於羣衆不理解,我們不能完全按我們的作法去實施,往往就要用一種很笨拙的辦法,就要付出更多的勞動。
汪點點頭,心裡也不禁一番感慨。他想到的更多,除了那些日曬雨淋的幹部,還有那些徹夜未眠的幹部。這段日子,他手下那一羣羣基層幹部所付出的勞動有誰知道?老百姓知道嗎?尤其是那些不理解他們工作的老百姓?
他們辛勤的付出都是爲了誰?不都是在爲那些不知道他們付出的人,不理解他們付出的人嗎?
汪說:“有時候,我們爲老百姓做了許多事,他們卻不理解,是最鬱悶的!”
楊曉麗笑了笑,說:“那你就好好向老百姓宣傳宣傳。”
汪說:“有一天,我不再幹這個鎮委書記的時候,有時間的時候,我一定要寫一本書,專門就寫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在**期間都在幹什麼?都幹了些什麼?”
楊曉麗說:“會有這麼一本書的,如果**結束後,一定會有人寫這麼一本書。”
汪搖搖頭說:“寫的人不一定會寫我們這些基層幹部。在這場**阻擊戰中,那些醫務工作者纔是主力軍,所有的聚光點都會集中在他們身上。與他們相比,我們這些人的付出確實顯得太平凡,但是,我認爲,我們的阻擊纔是最有效的。”
楊曉麗笑着說:“你還是先向市委彙報吧,好好總結一下你這種最有效的經驗,爲市縣阻擊**提供有益的參考。”
這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樓下,楊曉麗攤開雙手接着雨水,讓那雨手沖洗她的手,直到認爲已經沖洗乾淨了,才接了一捧雨水,很清涼地洗了洗自己汗膩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