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鍾市長一點不知道李向東要那組數據的用意,只是覺得奇怪,覺得這組數據太莫明其妙,說它能體現了這幾年的發展情況嗎?又不夠充分,說它能體現這幾年在解決民生問題上取得了新突破嗎?又不夠全面,說李向東想要了解這幾年行政開支情況嗎?旁枝細葉似乎又太多了。
最後,鍾市長不管這些了,只要不提供,李向東想要幹什麼也幹不成了。於是,鍾市長就把自己的意圖告訴那局長。
他說,這都是什麼數據?你當了這麼多年的財政局局長,見過哪位市委書記要這些數據的?他說,這些數據根本就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根本就看不出他要來有什麼用。很顯然,他這是爲難你,要你跟着他瞎忙乎。他說,我看,他也就是隨口說說,這頭說了,那頭就忘了。你別管他。
那曾想,那局長竟那麼笨,竟就不會再深化他的意圖,竟要跟李向東硬碰硬!
他說:“你怎麼就不能想點別的辦法?你可以說,有的數據從來就沒統計過,現在統計難度很大,要各鎮各單位地收集,要化很多時間,而且,也未盡準確。”
他覺得,這些小地方的幹部,真他媽腦子不會拐彎,硬綁綁的一條路走到黑。前書記不就是這麼個人嗎?你一句話激他一下,他就蹦起來了,就仗着自己是市委書記,耍淫威了。除了那點淫威,他還有什麼?鍾市長就是抓住他這個軟肋,讓他蹦讓他跳,讓他自己板倒自己!
當然,他很清楚,他的成功還有那位在省政府當副秘書長的功勞,如果,他沒有在地級市委那說了前書記的不是,僅憑他鐘市長一個人,根本就成不了事,或許,被板倒的反倒是自己了。
那一刻,鍾市長對自己接任那位子是充滿希望的。
當初,他爲什麼願意從地級市下來呢?他在地級市可是正局長一把手。他要下來委屈地當這二把手,就是瞪着這個位置的,就是看到前書記那年紀,那位置很快就要空出來了。他來呆個兩三年,把基礎打紮實了,正好就該坐那位置了。
那天,去找地級市委書記,他主動向地級市委書記請纓,闡述自己更適合當市委書記的理由。他要讓地級市委書記對他有一個更全面的認識,然後,再要省政府副秘書長向地極市委書記施加點壓力,上下結合,這事也就差不多了。
從地級市委書記辦公室出來碰到李向東時,他根本沒把李向東放在眼裡,根本沒想到,這個全地級市資歷最淺的市長去地級市委書記那談的也是同一個話,最後,竟然還勝出了。
鍾市長痛苦了好一段時間,爲自己的失算而痛苦,爲自己的輕敵而痛苦。官場上什麼事不能發生呢?資歷淺怎麼了?坐直升飛機的人大把大把的存在!
然而,他很快又看到了新希望,他看到了省政府副秘書長的威力。地級市委爲什麼這麼快就做出這個決定呢?很顯然,與他主動請纓有關。他承認,由於他跟把前書記擠走了,許多人對他有看法,甚至於地級市委書記也不喜歡他,一旦知道了他的意圖,便害怕省政府副秘書長再施加壓力,所以才匆匆忙忙做出李向東任市委書記的決定。
如果,他不主動請纓,不讓地級市委書記知道他的意圖,而是先讓省政府副秘書長施加壓力,這市委書記就是他的了。
他要重振旗鼓,要在哪跌倒就從哪爬起來,要像打敗前書記那樣,打敗李向東!
他具備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
當初,他就是不屈不撓纔得到了省副秘書長的青睞。
他想,李向東和前書記比,算不了什麼!
論威信嗎?根本無法比,前書記當了十幾年的市委書記,在市(縣)都是他的人,正科以上的幹部,哪一個不是他提拔的?但他鐘市長才來幾年,不就慢慢滲透了,不敢說所有人都聽他的,但是,支撐着市(縣)的重要部門單位一把手,大都要看他的臉色。李向東算什麼?別說在常委市長這個層面,就是在正科級那個層面,資歷也很普通,更別說威信了。
論能力嗎?李向東有什麼能力,不就在地級市搞了箇舊城區建設嗎?不就在臨市搞了個一把刀壟斷嗎?嚴格地說,那一把刀還是一種退化,與改革開放格格不入。他有什麼靠山?也就是地級市市長張志東嘛。如果沒有這個同學,他還呆在市(縣)還不知怎麼樣呢!
鍾市長想,真是縣官不如現管呀!
他就是忽視了這個現管的作用。省政府副秘書長離得遠,還沒掌握信息,還沒發號施命,這現管的人,就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鍾市長痛定思痛,就要再來一次奪權。
他現在比與前書記較量時,勢力更雄厚了。
因爲,李向東的薄弱顯示了他的雄厚!
因爲,這些年打下的基礎,且戰勝了前書記,顯示了他的雄厚!
接到召開常委會的通知時,鍾市長就笑了,他不僅知道了李向東向財政局局長要那組數據的目的,而且,還窺探到了李向東的心虛。
他爲什麼要開那麼一大串的數據?
顯然,他在故弄玄虛。他底氣不足,擔心他鐘市長預先知道了他的意圖,怕他鐘市長有充足的時間給予以反擊。
李向東是必在所得了。這是他當市委書記即將做出第一個決策,他不能毀於一旦,否則,以後還怎麼在市(縣)立足?那麼,他鐘市長就不能讓他得逞。即使,他有一萬個理由,有一萬個人支持,他鐘市長也要讓他一敗塗地,讓他威風掃地!
他覺得太可笑了,這個市委書記,竟然無知得可笑。你能隱瞞自己的觀點嗎?你召開常委會能不事先把會議議題告訴大家嗎?提前一天通知召開常委會,他鐘市長就足夠時間想到對付你的辦法了。
鍾市長滿臉微笑地走進會議室。
他對自己充滿信心。前書記還可以依仗自己的淫威在這拍桌拍凳,你李向東依仗什麼?什麼也沒得依仗!
鍾市長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向各位先到的常委會點頭打招呼。
他對老鄺說,最近你在忙什麼吧?聽說你總往下面鎮跑。老鄺說,還不會忙一些人事方面的工作,下去考查班子,瞭解一下羣衆的反映。他說,這陣天氣比較燥熱,總往下面跑的,可要注意身體。老鄺說,這車上是空調,鎮辦公室裡也開着空調,倒是一點燥熱也沒感覺到。他說,越是這樣,越是要注意,上車下車的,這溫度反差太大,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最容易感冒。老鄺說,沒事沒事。
他對常務副市長說,你的那個港口請示報告送到我桌面上。最近經費比較困難呀!常務副市長說,再難你市長也得給解決呀!這港口建設可是市委市政府的決定,經費不到位,我怎麼落實市委市政府的決策呀?他說,想想辦法吧!常務副市長說,如果一下拿不出那麼多,是不是可以分批分段給?他說,我們回去開個市長會議吧,一起研究研究。
說着話,李向東和秘書長就走了進來。作爲市委書記,李向東坐在當中的位置。環視了一下大家,然後,笑着說,大家都齊了。看來,我這個市委書記還遲到了。有人說,李書記沒遲到,是我們來得早了。李向東當然清楚,他是踩着鐘點進來的,現在剛好三點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