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財雖然是副主任,但沒有單獨的辦公室,楊曉麗便問,在這談嗎?富財看看另一位正在埋頭趕寫材料的副主任,說,我們去會議室談吧!
會議室沒有會,很安靜。
禿頂主任也一起去的,他拿出一個筆記本做記錄,於是,這次談話就顯得鄭重其事了,富財也小心翼翼了。
楊曉麗說:“這兩天,我分別和你,還有大舅哥,也包括老胡和肖副主席都談過了,把我與你們談話中掌握到的一些情況,還有一些個人看法都向女常委做了彙報。”
她說,我跟你大舅哥的意見基本是一致的,希望這事不要搞得太複雜,更不要鬧得滿城風雨。這樣對誰都不好,對女常委也不好。畢竟,文聯是她分管的工作。怎麼說你也是作家,也算是半個文聯的人。
她說,我向女常委彙報後,她親自分別與老胡和肖副主席談過話,嚴肅批評了他們的所作所爲,他們也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因此,想跟你約個時間,當面向你認錯。
富財說:“我倒沒什麼,問題是我老婆,這事還涉及到她。”
他說,還有許多知情人,比如公安的、文聯的、我老婆現在單位的。
他說,老胡和肖副主席當面向我認錯,範圍總是有限的,其他知情人未必會知道。那些知情人可能會認爲,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我富財就那麼忍聲吞氣做縮頭烏龜了。
楊曉麗問:“你的意思呢?”
富財說:“他們要公開向我認錯。”
楊曉麗問:“怎麼個公開法?”
富財說:“在青山日報上登一封公開道歉信。”
楊曉麗心裡跳了一下。事先,她也預知富財會在這個環節上刁難老胡和肖副主席,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刁難法。這形式,別說老胡和肖副主席不能接受,就是她楊曉麗也不能接受。
她搖搖頭說:“這個形式恐怕不行。”
富財笑了笑,說:“可以說,公開道歉,已經是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他說,他們認錯不能只是嘴上說說吧?總得拿出點誠意吧?總得讓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監督吧?
他說,如果,我隨便跟哪位記者朋友談這件事,他們都會同情我,都會寫出一整版的文章。當然,青山市的記者未必登得出這樣的文章,但在其他報紙登出來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甚至在省報登也有可能。
楊曉麗問:“除了這個形式,再沒有更好的形式了嗎?”
富財冷笑了笑,說:“什麼樣的形式最好?我想,應該是我不追究纔是最好的形式吧?”
楊曉麗說:“也不是這麼說,我希望能找到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形式。你能接受,也應該讓他們接受。”
富財說:“現在,輪不到他們跟我談條件。我不告他們,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請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爲難你楊書記。”
楊曉麗搖頭說:“我能分得清。”
富財說:“其實,是他們爲難你!他們怎麼好意思讓你來做講客?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自己做出那種事,卻要爲難你楊書記給他們補救撿手尾。”
楊曉麗笑了笑,問:“再沒有商量餘地了?”
富財說:“沒有了。”
楊曉麗站了起來,說:“那好吧!我把你的意思轉告他們。”
富財說:“真不好意思麻煩你楊書記。以後,你還是叫他們直接來找我談吧!你來跟我談,我總覺得很對不起你。”
楊曉麗笑着說:“沒關係!”
她說,我把你後面這句話的意思也轉告他們。
在與富財的交談中,她反而有一種被尊重的感覺。如果,站在某一種角度出發,她倒更想偏向富財了。你老胡把我楊曉麗當什麼了?你尊重過我嗎?你領過我的情嗎?好像我這麼做是應該的,我楊曉麗就一定要爲你擺平這事?
在與富財的交談中,她漸漸萌發了一種想法,不能讓老胡太自在!富財不是要他公開道歉嗎?回去就如實向他彙報,讓他跳,讓他急,讓他知道富財是怎麼刁難他的。否則,他怎麼知道我楊曉麗力挽狂瀾爲他做了多少事?
走進老胡的辦公室,老胡忙從大班椅上站起來,很熱情地說,你辛苦了。辛苦你們了。這麼說着,見楊曉麗陰着臉,就知道事情進展得不順利,便移開目光看着禿頂主任。
楊曉麗對禿頂主任說:“你向老胡主席彙報吧!”
禿頂主任戴上老花眼鏡,掏出筆記本,看了看,又摘下老花眼鏡,說,事情並一點也不樂觀。富財雖然不告你和肖副主席了,但他希望你們在青山日報公開向他們道歉。他說,楊書記已經據理力爭了,但富財不再讓步。說他不告你們已經很給你們面子了,也希望你們拿出誠意。
老胡說:“開玩笑,要我公開向他認錯?可能嗎?”
楊曉麗對禿頂主任說:“你彙報得全面一點。”
禿頂老闆愣了一下。
楊曉麗提醒他,說:“把富財說的話再複述一遍,不要說一半留下半。”
禿頂主任又戴上老花眼鏡,很認真地再看了一遍剛纔的記錄,這才弄明白楊曉麗的意思。他說,富財還說了,這事與楊書記無關,希望以後再不要麻煩楊書記。說這是他和你老胡主席之間的事,有什麼話,要你當面跟他談。
老胡說:“我才懶得去見他!”
楊曉麗問:“情況你都清楚了,你看怎麼辦吧?”
老胡說:“這事你向女常委彙報吧!看她有什麼意見!”
他把問題踢給了楊曉麗。
楊曉麗臉色變了,像是有一把火從心底往上燒,又很努力地壓下去,就見那很飽滿的胸在起伏,終於平息了,便談談一笑,對禿頂主任說:“你迴避一下!”
禿頂主任看了老胡一眼,老胡對楊曉麗說:“有什麼話你可以直接!”
楊曉麗也不客氣,說:“那好。我就有什麼說什麼!”
她說,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想不想解決這件事?你給句痛快話。想,我們再想辦法。不想,那你就等看富財怎麼對付你。你難道不知道,人家的繩索已經套住你的脖子了嗎?你難道不知道,富財要致你於死地嗎?
她說,你跟富財打官司?你打得過他嗎?你把他的所謂老底翻出來又怎麼樣?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辭,有人相信嗎?有人相信又怎麼樣?小錢櫃的事,你應該也沒少說他老婆吧?我想,她調離文聯的時候,你也跟她現在的領導說過這個事。人家當回事了嗎?人家不要她了嗎?富財也一樣,你說不臭他,到頭來,吃虧的只是你。到頭來,你睜大雙眼看誰接替你當這個文聯主席!
她說,你只想着說他,你有沒想過人家怎麼說你?富財的記者朋友有多少?他想暴你的光,是秒秒鐘的事。青山日報不登,其他報紙登不登?現在,法盲農民,法盲企業家多的是,但好像還沒有刊登過法盲領導的報道吧!不跟你打官司,他也一樣能讓你這個法盲主席下臺!
楊曉麗說:“我很清楚,你爲什麼總是出爾反爾,你不就是怕我楊曉麗擺平了這件事,在文聯佔了你的風頭嗎?我可以告訴你,你下臺,對我楊曉麗是一件大好事。文聯主席的位置空出來,你敢說這位置不會是我的嗎?你以爲,當文聯主席就一定要是什麼藝術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