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子似乎找到了機會,又打電話給李向東。李向東心跳了一下,就有一種恐懼感。這陣,只要看到枝子的電話號,他心裡就會產生出恐懼。以前,他也曾對小倩有過恐懼,但那是一種厭煩的恐懼,心不虛。這會兒,李向東那心是虛的,彷彿身邊有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枝子問:“你在哪?”
李向東說:“在路上。”
枝子問:“去哪的路上呀!”
李向東說:“回城區的路上。”
他剛從下面鎮回來。這天,李向東走了兩個鎮,一個是沿海鎮,一個是山區鎮。山區鎮就是古兜鎮,那鎮委書記已經不是書記伍了,他是李向東回市縣後,實行中層領導幹部大輪換才從別的鎮輪換過來的。這幾年,書記伍始終堅持以農業爲主的發展路向,以三大農業基地爲基礎,發展鎮級經濟,那三大農業基地已經發展得很有些規模了。
那鎮委書記說,古兜鎮的經濟發展呈現了瓶頸,三大基地很難再擴大規模,當然,另闢蹊徑搞招商引資辦工業也不實際,因此,他到古兜鎮當鎮委書記後,一直都在尋找新突破。
那鎮委書記說,如果,他到古兜鎮後,找不到新的發展路向,將會辜負市委市政府對他的期望,將會愧對古兜鎮的父老鄉親!
李向東聽得心裡高興,想自己當初搞那個大輪換就是希望達到這一效果。每一個輪換的一把手到了新崗位都會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如果,他們長期呆在一個崗位,怎麼也可以躺在過去的功勞冊上,吃吃老本,可以保持現狀得過且過,但到了新崗位,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新單位新地方的老老少少都瞪大眼睛看着你,看你有沒爲他們幹事,逼着你出政績超越前任。
那鎮委書記有這種苦惱,有這種鬱悶,有這種想法,就是好的徵兆,他總有一天會衝破這種苦惱和鬱悶,找到一種發展思路。
李向東想,自己不也被地級市委書記趕進了這麼一條窄衚衕?你沒有別的想法,你只能一條道往前衝,衝出去便是一片光明,衝不出去,領導不滿意,羣衆不滿意,哪一天就把你撤了。
雖然,**還沒有“不作爲”撤官職的(最主要是不好鑑定),把你挪到一個不重要的位置,就算是撤了。
那鎮委書記一定要留李向東吃晚飯,說古兜鎮上上下下都還記得你李書記,還經常說,如果沒有李書記,古兜鎮的三大基地也不會發展得那麼快。如果我不能留你在這吃晚飯,我這鎮委書記在古兜鎮就一點威信也沒有了。說李書記不在古兜鎮吃飯,就是把古兜鎮忘得乾乾淨淨了!
李向東只好留下來吃飯,而且還喝了酒,喝的是古兜鎮自釀的米酒。往回走的時候,李向東心裡想,這個鎮委書記很有些與衆不同,稀裡糊塗的就被他灌了**藥,竟拿起酒杯和他們喝起酒來了。
回到市縣後,李向東很少在鎮下面吃飯,更不會在鎮食堂的飯桌上喝酒。他不反對自己的隨從喝酒,但自己不會和那些鎮幹部喝酒。當然,別人更不敢逼他喝酒。
李向東就要進城區,枝子的電話就打進來了。那時候,天已經黑了,燈已經亮起來,也不知道枝子怎麼就知道李向東沒跟楊曉麗在一起。
枝子笑着說:“我跟她一起吃晚飯呀!還會不知道?”
李向東問:“你們散了吧?”
枝子說:“剛散。她開車走了,我還在停車場。”
李向東說:“沒什麼事我就掛了,她很快會給我電話。”
枝子說:“你急什麼?她給你電話也不會知道你是在跟我通電話。”
李向東當然不怕楊曉麗,他怕的是枝子。她已經打過幾次電話給他了,他也絞盡腦汁地一次次應付過去了,她甚至下了最後通牒,說,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李向東真不知道,枝子到底在想什麼?她可以親熱地姐啊姐地叫楊曉麗,可以趴在楊曉麗的肩臂,貼着耳朵說悄悄話,可以忙前忙後地操勞他們的婚事,但見了李向東卻又是另一副嘴臉。
他曾問枝子,我真看不懂你。
枝子說,這還看不懂?我是事事都分得很清楚的人,一件事歸一件事,從不會混淆。你愛楊市長喜歡楊市長要和她結婚是一回事,我和你在一起又是一回事,我只圖開心。同樣道理,你當你的市委書記,我做我的生意,也不會混在一起。我已經跟你說了N次了,你就是不相信。這次,總相信了吧?
李向東還是不相信。他承認自己是土包子,跟不上枝子的思維。
他說:“我喝酒了。”
枝子“絲絲”笑,說:“喝酒不是更好嗎?”
李向東說:“我的意思是說,我要回去休息!”
枝子說:“可以到我這來休息呀!”
李向東本是想先聲奪人堵住枝子的嘴,不讓她說出他無法拒絕的話,那知,卻弄巧成拙。她說,你找個地方下車吧!我去接你。她說,我知道,你總擔心你的車停在我樓下太招人耳目。李向東說,有電話進來了,是楊曉麗的電話。枝子在那頭說,你別掛,你說清楚,你過不過來?不知是她焦急了,還是口氣變硬了,有一種沒有商量餘地的感覺。
其實,楊曉麗不會給李向東電話。她曾說,這兩天最好不要見面。不見你還沒什麼,見了你就有點受不了了。他知道她那受不了是什麼意思。當然,他也一樣地飽受煎熬。
李向東想,應該下車了。
他不能在車上說得太多,畢竟,那司機聽得清楚清楚。雖然,他不知道李向東跟誰說話,但聽那說話的內容,總會聽出談的不是公事,聽那說話的語氣,總能聽出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
他讓司機在一家商場停車放他下去,說是要買點東西。他叫他不用等他,說楊曉麗會來接他。他希望那司機以爲他剛纔是在跟楊曉麗通電話。
進商場轉了半圈,想那司機已經把車開走了,李向東又溜了出來。枝子好像看見他似的,剛離開人多的地方,她的電話又進來了。
她問:“和楊市長通完電話了?”
李向東說:“剛收線。”
他還是先聲奪人,說,她叫我去她那。
枝子問:“她叫你去她那幹什麼?”
他說:“最近,忙的事很多。”
枝子說:“你不會是騙我吧?”
李向東說:“你也知道,我們經常在一起,現在,更不會例外。”
枝子笑了起來,說:“我就那麼可怕嗎?你就一定要編這些假話來騙我。楊市長跟我說了,這兩天能不見你就儘量不見你。”
她說,她什麼都跟我說了,說不準你碰她,說不能讓你新婚之夜一點感覺也沒有,剛還跟我說呢,如果你不給他電話,她也不會給你電話。
她說,楊市長怎麼就會有這種想法呢?我真不知道她怎麼就能想出這點子,聽了都讓人興奮。我還以爲她是一個很正兒八經的女人,成天穿着職業套裝,成天板着面孔坐在主席臺上。就是這麼個人,竟然會想要積蓄能量,在新婚之夜轟轟烈烈大幹一場。
她說,不說這些了,說得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卑鄙了,在鑽她的空子,在趁虛而入,在千方百計破壞她的美好願望。
李向東暗暗叫苦,想楊曉麗怎麼能把這些事也告訴枝子呢?這些想法,這種話怎麼就說得出口。他想,這枝子也真是的,怎麼就能套出楊曉麗這種話?楊曉麗可不是那種隨便亂說話的人,何況是這種話,就是跟他李向東說,她也去臉紅。
當然,李向東是不能鬆口的,他說,她也沒說要我去她那,只是跟我談了一些事。是我提出的,說要去她那,她總不會拒絕我吧!所以,就叫我去了。李向東覺得自己轉得還算快,總算把話給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