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志遠憤怒而去。
他大步下了樓,在樓下突然與剛回家來的鄭安捷父子不期而遇。大年初一,父子倆本來是要留在鄭家吃晚飯的,但後來因爲某種原因提前趕回來。
在自家樓下遇到駱志遠,鄭安捷先是一怔,旋即心頭猛然一跳。
駱志遠不會平白無故來自己家裡,而看駱志遠此刻盛怒的臉色,顯然他跟妻子駱秀娟之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志遠來了?”鄭安捷滿臉堆笑。
駱志遠定了定神,勉強一笑:“姑父,我回去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鄭學章卻是笑着拉住了駱志遠的胳膊,親熱道:“大哥,你既然都來了,乾脆留下吃飯吧,跟我爸喝點酒,大過年的。不行讓舅舅和舅媽也都過來,咱們一起!”
年輕的鄭學章對駱志遠這個表哥還是非常崇拜的。駱志遠沉穩成熟,心懷大志,又靠個人創下了一份殷實的家業,堪稱事業有成年少得志,又是駱老確定的未來駱家的“少家主”,如此種種,都讓鄭學章年輕的心羨慕和追隨。
鄭安捷也笑着道:“是啊,志遠,來都來了,留些吃飯!我一會給二哥和二嫂打電話,讓他們也過來!咱們好好聚聚!”
實事求是地講,駱志遠對鄭安捷父子的印象還不賴。
但他剛跟駱秀娟鬧翻,此刻正在氣頭上,怎麼可能答應鄭家父子的邀請。他長出了一口氣,搖搖頭:“不了,我家裡還有客人,就先回去了!”
說完,駱志遠再無猶豫,徑自走向自己的車,打開車門,上了車,發動起車來飛馳而去。
鄭學章望着駱志遠開車離開,遲疑道:“爸,大表哥似乎不太高興啊,對了,他來我們家……是媽喊來的?”
鄭安捷猜出了幾分,不由悻悻地惱火道:“我怎麼知道——走了,回家看看你媽怎麼說!”
鄭安捷父子回了家,進門的時候,駱秀娟正在惱羞成怒地跟嫡系親兄長駱靖宇抱怨訴苦,口口聲聲“駱志遠不是個好東西”,狂悖無禮,跟他爸一樣都是白眼狼,云云。
鄭安捷聽得眉頭緊蹙,卻也不好當面打斷她跟駱靖宇這個大舅哥的通話。
其實電話那頭的駱靖宇,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駱志遠父子又怎麼惹到了自家這個囂張跋扈的妹妹,因爲駱秀娟沒頭沒腦地一番話撲面而至,沒有給他留出太多思考的時間。
“等等,秀娟,你到底想說什麼?怎麼好端端地,又提起這些?”駱靖宇不滿地打斷了駱秀娟的話:“你直接說什麼事!別東扯葫蘆西扯瓢的!”
駱秀娟柳眉一挑:“哥,還不是學章留學的事兒嘛。你也知道,我的經濟情況不是很好,爲了孩子,我就想着找找駱志遠,總是一家人吧,他又不是沒有這個能力,他幫幫學章又怎麼了?誰知道,這小子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啊!”
駱秀娟還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大概,這便是古人所言的“惡人先告狀”了。
其實她找上駱靖宇,是有些小心眼的。無論如何,駱靖宇兄妹都是一體,駱靖宇肯定會站在她的立場上說話,而她要通過駱靖宇去向父親駱老傳遞一種信息,降低駱志遠在駱老心目中的地位,進而將駱志遠一家排擠出去。
同樣的話,由她去說,駱老聽都不聽,但駱靖宇畢竟是嫡長子,由他去旁敲側擊,時間久了,駱老總是會惡了駱志遠。
侄孫再親,能親得過親兒子、親女兒、親外孫?
這就是駱秀娟狹隘導致的格局低下了。駱靖宇身處高位,又是男人,胸襟自然與她不同。
駱靖宇聞言不高興地大聲道:“秀娟,你怎麼回事?老爺子不是說過了,別再打志遠那家公司的主意,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駱秀娟大爲不滿:“哥,我怎麼了?不就是讓他幫幫忙嘛,將來學章學成回來,還能忘了他?我還是那句話,他又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駱靖宇眉頭緊蹙:“他到底怎麼說?不同意?”
駱秀娟大刺刺道:“可不是嘛,一口回絕,真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他爹是這樣,兒子也是個孬種!哥,他這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啊,你可得跟老爺子說說,咱們家可不能再養白眼狼了!”
駱靖宇沒好氣地打斷了駱秀娟的話:“好了,你閉嘴吧,以後這樣的話別再說了。”
駱靖宇沒好氣地就扣了電話,大過年的,駱秀娟鬧出這種事來,讓他心煩意亂。
駱靖宇在客廳轉來轉去,他突然覺得不對勁——他一開始的確不喜歡駱志遠,因爲他對駱破虜有些排斥,但後來,駱志遠治好了他的隱疾,又逐步展現能力得到了駱老和駱家上下的認可,他漸漸對駱志遠也有了深深的欣賞。
他不得不承認,駱志遠比自己的一對子女更優秀,更適合挑起駱家第三代的重擔。而駱志遠將來的前途命運,其實是與家族與駱虹雲駱建國這些後輩的命運休慼相關的。
駱靖宇感覺駱志遠不是那種不識大體之人,這種判斷不僅來自於對駱志遠的認可,也來自於對於妹妹駱秀娟的瞭解——駱靖宇相信,哪怕是駱志遠對駱秀娟的要求不滿,也不會一點面子也不給……這中間,必有蹊蹺。
但他又不好直接問,問駱秀娟不會說實話,問駱志遠就會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還是妻子費虹一語道破天機:“靖宇,你還琢磨什麼?秀娟那性子你還不瞭解?前兩天,我聽她講過,她想讓學章跟志遠的康橋集團籤個協議,由康橋集團承擔學章所有的赴美留學費用——她打的好如意算盤啊,先是撈一筆錢,然後再給兒子鋪路,將來讓鄭學章名正言順地進入康橋集團……”
“你這妹妹,看起來挺那個啥的,其實心機很深,很有道道。”費虹酸溜溜地道:“什麼好處都讓她佔全了,這怎麼可能?志遠這孩子我瞭解,要說贊助鄭學章幾萬塊錢留學,他肯定沒問題,但要是秀娟這麼辦,他又怎麼可能同意?”
“你看吧,搞不好,兩人因此鬧崩了。秀娟沒法收場,就找你來當救火隊員。”費虹又嘟囔了一聲。
駱靖宇陡然一震,他覺得妻子的話很有道理,事實的真相必然離此不遠。
他頓感不妙,駱志遠是那種寧折不彎的個性,這一點,駱靖宇早有領教,一旦他被駱秀娟逼着撕破臉皮、走向極端,難免就對駱家懷有幾分怨氣、生出嫌隙,而這,是父親駱老所不願意看到的。一旦讓駱老得知真相,駱秀娟必然要受嚴懲。
駱靖宇馬上就轉身準備上樓跟父親駱老彙報,卻被費虹給扯住了:“你幹嘛去?老爺子那邊,你怎麼說?”
駱靖宇一怔,旋即惱火地跺了跺腳,咒罵了一聲:“秀娟這個丫頭,一天到晚就是添亂!大過年的也不消停!”
駱秀娟畢竟是他的親妹妹,血脈無法改變。
費虹笑了:“你還是別管這事了吧,讓他們自己折騰,秀娟自己闖下的禍自己去收拾,你沒有必要去給她背黑鍋!”
“另外啊,我可提醒你,志遠這孩子深得老爺子信賴和器重,老爺子在他身上投入了這麼多精力,不會半途而廢的。而且,還有謝家和謝老在。就算是因爲秀娟,志遠跟家裡鬧得不愉快,但人家終歸還是謝家的孫女婿,他跟婉婷的感情、謝老對他如何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沒有駱家,將來這孩子的發展也是前途無量!”
“況且,志遠這孩子對咱們也不賴。給你治病且不說了,每次回來,都給虹雲和建國帶禮物,春節還偷偷給了虹雲和建國每人2000塊的紅包……你可要想清楚!”
“秀娟是你的妹妹,但志遠可也是你的侄子!我倒是覺得,這個侄子比你那個妹妹強多了!”費虹眸光閃爍,眼眸中掠過一絲輕蔑。
對於自家這個小姑子,她也是不買賬的。她是無所謂了,小姑子遠不如駱志遠這個堂侄更有符合自身的利益,她當然傾向於駱志遠。
妻子站在了駱志遠一邊,這讓駱靖宇有些意外。不過,他想了想,知道費虹說得基本靠譜。駱志遠跟謝婉婷感情深厚,謝老對他又是無比喜愛,謝家斷然不會因爲駱志遠跟駱秀娟撕破臉皮就放棄駱志遠。相反,反而會因此而對駱家生出不滿,破壞兩家的聯姻關係。
由此,駱靖宇陡然發現,悄然之間,駱志遠這個“外來”的家族邊緣子弟,已經悄然具有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成爲維繫駱謝兩個世家大族關係鞏固的橋樑,成爲兩家“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人物,得到了駱家內部不少的支持。妻子費虹是這種姿態,駱家的其他人可能也大體如是吧。
駱靖宇嘆了口氣,轉身還是向樓上走去。
想通了這一層,他更是要跟駱老彙報了。寧可讓妹妹駱秀娟吃點苦頭,也不能讓駱志遠對家族生出嫌隙。這事兒要是讓駱老日後得知,肯定是要暴怒如潮的。
這個責任,他承擔不了,也不敢承擔,更不敢面對駱老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