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朝陸嫋走過去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燕西行呆愣住的目光,還是陸嫋看到安好身後有個人在原地愣愣地站着,問了一句:“安好,那人是誰啊?”
這一道聲音,才讓安好注意到了燕西行的異常,也讓燕西行從呆愣中回過神來,但往前走的腳步,到底沒了之前的鬆快。
等走到跟前,安好看見他有些蒼白的臉色,“小西你怎麼了,之前還好好地?”
“沒事!”燕西行搖搖頭,垂頭抿脣不準備多說話的樣子。
安好和陸嫋對視一眼。
安好:這孩子是看見你才突然變了臉色的。
陸嫋搖搖頭:我不認識他,而且可以保證從來沒見過。
安好只好壓下心底的疑惑,“去房間說吧。”
進了房間,燕西行表現得比平常更沉默,而且整個人都下意識封閉了感官般,介紹陸嫋的時候,安好叫了他好幾次,他纔回過神來。
“你是不是不舒服?”安好看着燕西行。
“沒有。”燕西行輕輕搖頭,安好注意到他的目光從進房間開始,自始至終都沒有朝陸嫋的方向看過去一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安好心裡有點抓狂。
“我要帶你見的人就是阿嫋,她會帶着你,負責周邊村鎮的招工事宜。”安好說着看了陸嫋一眼。
陸嫋會意,伸出手,“我叫陸嫋,接下來的時間,合作愉快!”
燕西行遲遲沒有動作。
這下就連陸嫋都察覺到了面前這個男生是真的不對勁了。
她收回手,“你是不是見過我?”
安好就注意到燕西行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下。
陸嫋自然也注意到了,“從你看見我第一眼開始,到現在,你的眼神都在刻意避過我,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所以,小西是吧,你在恐懼什麼?”
陸嫋的表情一向很淡,反正安好是從來沒有看見過她有過什麼劇烈的情緒變化,所以在向燕西行問這句話的時候,她有一種警察審問犯人的理性。
燕西行瞳孔控制不住地縮了縮,如果不是背後有牆壁在擋着,安好相信他還會後退幾步,來逃避這個問題。
張了好幾次嘴,他才艱難地開口:“陸小姐,你是不是有個姐姐或者妹妹?”
這個問題出口,安好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陸嫋也是頓了頓,隨即搖搖頭,“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爲我聽我師傅說,在我還在襁褓裡的時候就被她從孤兒院抱走了,簡單來說,我是一個孤兒。我父母有沒有給我生其他的姐妹,我並不知道!那麼,”陸嫋目光如電都看向燕西行,“你剛剛看到我的反應,再綜合你剛剛的問題,你是不是見過,跟我長得極爲相像的人?”
燕西行這次輕輕點了點頭,“見過。”
“在哪?”
“高中的時候,她坐在我前面,不過她雖然跟陸小姐你長得很像,但你們的性格並不一樣,她很靦腆,前後座一個學期,她也就跟我說過不到十句話。”
“她,死了!”
安好和陸嫋齊齊愣了下。
房間裡的氣氛在燕西行話落之後瞬間凝重下來。
“坐下說吧。”
三個人個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燕西行這次沉默了好久。
安好和陸嫋也沒有催他。
畢竟這段回憶,肯定不怎麼好。
“她是自殺的,高一的時候。”
燕西行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有了想要傾訴的衝動。
“在所有人眼裡,我就是那個逼死她的罪魁禍首。”
“但我跟她,從成爲同班同學以來,都沒有超過十次說話。”
“她死的時候剛剛流產一個月,除了我,每個人都以爲那個孩子是我的。”
“被學校退學後,我不甘心,找了私人偵探,喬裝打扮去找她的同學,用了我能想到一切辦法,才推測出來了那個讓我頂了缸,埋藏起來的真相。”
“我不知道她喜歡我,才讓那個人有機可乘。那個人趁一次同學會佟杳杳喝醉酒,用我的名字拉着她去開了房,卻沒想到就這麼一次,佟杳杳懷孕了。”
“那個人知道後,怕事情敗露,設計讓佟杳杳因爲一次意外流產。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佟杳杳已經知道自己懷孕,而且還準備辦一張假的病例,休學生下這個孩子。”
“流產的事鬧得很大,當時有不少同學看到了,學校立刻徹查。”
“你們也猜到了吧,最後這事就查到了我頭上。再加上佟杳杳也以爲當時的人是我,我百口莫辯!”
“最後我退學了,佟杳杳在我退學後也跟着休學,一個月後,我就聽說了她自殺的消息。”
“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身上就背了兩條人命。”
安好沒想到連十幾歲小孩子之間,也會有這麼齷齪的事情。
簡直刷新了她的認知。
“那個人是誰?”
安好扭頭去看出聲的陸嫋,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怒意。
“我曾經最好的兄弟。”
安好:······本以爲這樣就已經夠悲慘,原來還有更悲慘的。
換成個心智不怎麼堅強的孩子估計要報復社會了吧!
“這件事我會去查,如果那位佟杳杳真的和我有血緣關係,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安好沒感到意外,這也是她想過陸嫋會有的反應。
燕西行沒有擺手拒絕,這幾年來,他的心裡一直憋着一團火,他比誰都希望真相浮出水面。只是,讓他挫敗又無奈的是,自己沒有那個實力。
但面前這位陸小姐,直覺告訴他,對方能輕而易舉地做到。
燕西行再一次清晰地認識到了差距。
他想變強。
這一個念頭猛然間扎進了他的心裡。
安好把人交給陸嫋起身離開,回去路上又繞到種了花草的試驗田看了看,看到日頭越來越高才回了小河邊。
莫雲裳帶着六個小幫手還在河邊忙碌着,安好查看了下她們的進度,又走到坐在鋪了一塊防水布上面的圖南和司至清面前,跟着盤腿坐下,把司至清抱過來,看着面前清凌凌的河水,慢慢平復心情。
時間一晃而過,星期一一早。
安好再一次作爲家長,把司澄帶去了小學一年級的課堂。
出於能跟安素她們能夠一起上下學的想法,安好給司澄找的學校離英宸中學並不遠,雖然學校不是很好,但安好對司澄比對安素她們還要放心。
這個孩子有超過年齡的沉穩,又不乏機警。
晚上六點半。
播音室。
千家萬戶,在這一刻都調到了同一個頻道上。
有孩子自動自發坐在電視機前的,也有被家長按到電視機前。
但等聲音響起來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毫不意外地被俘虜。
就連那些只是陪着孩子聽的家長們,也不由自主地沉下心靜靜聽了下去。
裴家老宅。
裴老爺子拄着柺杖從外面走進來,看見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孫子今天居然神奇地出現在了客廳裡,手裡拿着遙控器調臺。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門外。
“阿笙啊,今天怎麼有心思看電視啊?”這太陽,也沒從東邊落下啊!
不過,最後這一句,他只在心裡想想。
裴笙把遙控器放下,回頭看了裴老爺子一眼,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爺爺,坐!”
裴老爺子狐疑地看了裴笙一眼,拄着柺杖走到裴笙身旁,利落落座。
裴笙偏頭看了裴老爺子手裡的柺杖一眼,“又不是腿腳不行了,至於整天拄着一根柺杖嗎?”
“嘿,老頭子樂意。”裴老爺子仰了下頭,看着自己頂頂出色的孫子,眼裡劃過一抹驕傲又無奈的情緒,“不過阿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沒想着給你爺爺我帶個孫媳婦回來?這樣吧,你這好不容易纔回來一次,要不要跟你爺爺我的幾位老朋友見見面,那幾個老傢伙家裡可是有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孫女,大方賢惠的,活潑可愛的,給爺爺領回來一個怎麼樣?”
裴笙充耳不聞地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停,爺爺,時間到了!”
裴老爺子嘴巴張了張,又閉上,剛準備賭氣地拄一拄手下的柺杖,手裡突然就一空,。
柺杖被裴笙奪走放在另一邊保證他夠不到的距離上去了。
“爺爺,安靜!”
裴老爺子鬱悶地吹了吹鬍子。
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電視上。
連朵花都沒有,這是看的啥?
他剛準備張嘴,就發現電視上的畫面一動,同時聲音也跟着傳了出來。
“歡迎大家收聽《華洲上下五千年》······”
一分鐘後,裴老爺子主動閉上了嘴。
爺孫倆動作一致地微微閉上眼睛,放鬆身體背靠在沙發上,聽着耳邊古韻悠然,如同潺潺細流般動聽卻又跌宕起伏中能在不經意間引起你思想共鳴的歷史。
半個小時感覺就是一晃而過。
裴老爺子又回味了好一會才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眼起身準備去關電視的裴笙,“這節目不錯,阿笙你是怎麼找到的?”
裴笙關好電視也沒準備回沙發上坐着了,聞聲準備走向書房的步子微頓,回過頭看向裴老爺子,“你剛剛不是還問我什麼時候領個媳婦回家麼,剛剛你聽的歷史故事,就是我媳婦講得。”
他說完也沒管此刻虎目圓瞪的裴老爺子,回身步子悠閒地消失在屏風後面。
良久,裴老爺子才把耳邊的話給消化了,“臭小子,你給我回來!”
時針轉過七點半。
裴家老宅的廚房升起連綿不絕的食物香氣。
裴老爺子在飯廳等不下去了,扔了柺杖健步如飛又落地無聲地偷偷溜進了廚房。
正準備朝擺在案臺上的那一盤散發着誘人香氣的香酥雞伸手,身後一道聲音陡然傳過來,“爺爺!”
裴老爺子手下意識一抖。
隨後轉身已經換上了衣服若無其事的表情,“你怎麼進來了?”
裴笙的頭髮還有些微溼,他做完飯後就回房間洗了個澡。
“不進來,怎麼知道爺爺你在偷吃。”
“誰偷吃了?”裴老爺子一梗脖子,“我過來就是看看今天晚上的菜色如何,阿笙啊,我看今天的這菜有點少啊!”
裴笙越過他端了兩盤菜往飯廳走,“少?這也不是全部都給您的!聽印伯說,您老這段時間迷上了肥肉老花雕,我跟他說了,您往後一個月,晚飯全部吃素,好好減減您那凸出來的小肚子!”
裴老爺子忙擡腳跟上去,“那你今天還做了香酥雞!”
“那是給我自己吃的。”
飯桌上。
裴老爺子憤憤看着自己面前的青菜苦瓜青菜湯,又看看裴笙面前那盤不斷散發肉香味的香酥雞,既沒酒又沒肉,忍不住撇了撇嘴,橫了裴笙一眼,“哼,不孝子孫!”
裴笙淡定地夾了一隻雞腿。
喝了一碗青菜湯,裴老爺子還是沒能忍住好奇,“阿笙啊,你說你找到女朋友了,什麼時候帶回家來給爺爺看看啊!”
裴笙擡頭看了伸着脖子的裴老爺子一眼,“再等等吧,阿好她害羞,等我們準備領證的時候,我就帶她過來見您。”
裴老爺子再一次吹了吹鬍子,“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說不準!”這會裴笙自己也皺了皺眉,“還是要看阿好的!”
裴老爺子忍不住撲哧一聲,“這麼說,你還沒把人家姑娘給徹底拿下啊!”
裴笙:不說話您還是那個可愛的老人家!
飯吃到一半,李直匆匆走進來,在飯桌前恭恭敬敬叫了聲老爺子,才轉頭看向裴笙,“少爺,東西已經全部運到山莊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笙還沒有應聲,裴老爺子先好奇了,“什麼東西啊?”
裴笙放下筷子,拿了溼毛巾擦了擦手,“您孫子我準備的聘禮。”
“哦,夠不夠,要不我再給你添點。阿笙,爺爺跟你說啊,娶媳婦,這聘禮可不能省,人家姑娘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把你全部身家拿過去也不過分。想當年,你爺爺我就是這麼做的!”
裴笙站起身,“爺爺,我先走了,您老慢吃!”
裴老爺子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眼角餘光卻是放在那剩下的一盤香酥雞上,死死盯着。
走吧走吧,走了這一盤香酥雞就都是我的了!
裴笙帶着李直走到門口,像是想到什麼又突然回頭,裴老爺子火速收回伸向香酥雞的手,咳了一聲,“還有什麼事啊?”
裴笙握拳掩了掩脣,遮住嘴角的笑意,“差點忘了,李直,你把剩下的那半盤香酥雞裝上,過去山莊那邊今晚估計就不回來了,熱熱還能當夜宵吃。”
裴老爺子眼睜睜地看着差點就到嘴的食物被裝進食盒帶走,對着裴笙的背影咬了咬牙,“算你狠!”
上了車,車子緩緩駛出裴家老宅。
裴笙看了眼車窗外倒退的風景,“說說吧,那批東西里面,有什麼發現?”
“都是一些不會貶值的金銀珠寶,但也有幾件很古怪,其中有一個盒子裡面,放了一金一黑兩塊石頭,我們都以爲只是比較珍惜罕見的寶石,誰知道鑑寶師剛剛把手伸過去,整個人就僵在原地了,情況古怪得很,我們也沒敢移動他,秦醫生過來檢查了一遍,說那位鑑寶師應該是進入了深層次的睡眠,生命體徵沒有下降,但身體的循環卻是慢慢降低了,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裴笙點了點頭,“先過去再說!”
車子慢慢駛入山道,車速緩了緩。
李直看見後座上的裴笙在閉目養神,更是儘量地把車子駕駛得更穩了些,拐過一個山道,他只覺得往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這一眼掃過,李直瞳孔頓時就是一縮。
在視線距離裡,兩輛黑色的轎車,連車燈都沒有打開,幽靈般墜在了他們的車子後方。
“少爺,後面······”
裴笙閉着眼沒動,“不用管,繼續開!”
李直抿抿脣,腳下卻是微微踩了踩油門。
車身上的紫金皇茶標誌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