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咕嚕咕嚕地朝着洛親王府駛去,只是馬車上的夢語再也沒有那日去上香那般愜意的心情。
夢語手裡攥着的帕子,已經被她蹂躪得不成這樣。太太看着緊張的夢語,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孩子,別緊張,就是個花宴,你隨意點就好了。”夢語咬着嘴脣說道:“怎麼可能不緊張,夢語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呢。”而且,還是個親王妃的宴會,這是什麼概念!!
“上次我見着洛親王妃,是個和藹可親的。你只要記着你祖母說的,凡事別亂出頭,在洛親王妃和各府太太面前乖巧點,和小姐們像平常一般說說笑笑就可以了。”太太拉着夢語的手,輕輕地撫摸,安慰着。
馬車停了,跟在馬車後面的彩蝶,撩開了馬車的簾子。“太太,三小姐,已經到了。”說着,將腳凳從馬車上取下。太太扶着姚黃的手,先下了馬車。夢語趁着這點時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安慰自己道:有什麼,不就排場大人,人物出名點麼?自己連穿越這麼幸運的事情都遇到了,還能有什麼事情能震驚地了自己的?難不成,堂堂一個在現代化教育之下的大四學生,還能怕了一羣古人不成?
淡定了點,夢語扶着姚黃的手,踩着腳凳,斯斯文文地下了馬車。
今日,杏兒與桃兒未曾跟過來,夢語也至今都沒有見過她們。太太的四大丫鬟:彩蝶、姚黃、趙粉、香玉,都跟着過來了。老太太身邊的媚兒、蓮蓉也作爲夢語的貼身丫鬟隨行。
門口兩隻巨大的石獅正雄糾糾氣昂昂地坐着,脖子上還掛着大紅色的紅綢花。顏色正鮮豔着,不排除錢多,每天換新的上的可能。夢語落後太太一步,跟着登上了洛親王府門口的階梯。剛站定,門上就出來一位身穿整齊家丁服的少年,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上來就請了個安,問明是來參加花宴的,頓時更加笑容可掬。“快請進吧,您府上來的時間剛剛好。”說着,就彎着腰帶着路往門裡走去,走到門檻前時,那少年誇張地說道:“您小心着門檻。”臉上的表情卻一點沒有諂媚,好像這是他作爲下人該說的話。
到了二門,就已經有梳着已婚髮髻的女子在門口等着。媳婦子上前福了福身,笑着說道:“是林府的太太和三小姐吧,王妃等了很久了,就等着見三小姐呢。”說着,媳婦子偏頭去看夢語。當她看見夢語臉上的妝容時,立刻上前對着太太誇到:“這就是您府上的三小姐吧,看這小模樣嬌嫩的。”太太既不失禮,又不過於熱情地笑着,說道:“有勞帶路了。”說着,從袖袋中取出一枚梅花狀的銀子不露痕跡地塞到了那媳婦子的手中。媳婦子快速的將手往袖袋中一插,笑着回道:“看我,都被林三小姐給看呆了去。走吧,王妃都要等急了呢。”說完,就在前面帶路。
路過一片花園,放眼望去,各種顏色玫瑰都在競相開放。紅、黃、紫、白、黑、綠、橘、藍,各有姿態,爭相鬥豔。盆栽的玫瑰,都在小徑兩邊依次擺放着。一路走去,香味撲鼻而來。慢慢地,經過一座小橋,橋下河水流淌,不知從何而來,又準備流去何方。不遠處,河流上有一座亭子,亭中來來回回的都是些丫鬟打扮的少女,正端着各樣小點心擺放着。
“王妃,林府太太與三小姐來了。”沿着擺放玫瑰的小路,媳婦子領着進了花廳。花廳中,已經坐了幾家的太太和小姐,正中間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身穿繡花紗衣牡丹繡花對襟裙,雲鬢正中一支孔雀開屏,許是爲了應景,髮髻的一邊插有兩朵金葉玫瑰髮簪,渾身散發着的雍容華貴,是夢語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的。
“快快進來,我們正在說着你們家三小姐呢。”洛親王妃看着由王福家的帶進門的二人說道。
“林氏給王妃請安,祝王妃事事如意。”
“夢語給王妃請安,祝王妃青春永駐。”夢語一時忘記早就想好的詞,隨便想到個就說了出來。
王妃站了起來,走到兩人面前,虛託了一下。然後拉着夢語說道:“看這孩子會說話的,都一把年紀了,哪還能青春永駐呢。”夢語微微地笑了笑。旁邊就有一位夫人接話道:“王妃駐顏有道,如果這都一把年紀了,那我們這些人豈不是都要變成老妖怪去了。”洛親王妃笑着看着那位說話的夫人說道:“瞧謝夫人說的,這可把在場的夫人們都說進去了,到時候都來堵你一個人的嘴,你可別來找我救急。”那位謝夫人回道:“哪能啊,我這是誇王妃呢,再說了,王妃本來就看上去好似三十都未到的年紀,我們這羣自然也就稱不上老妖怪了。”衆人大笑起來。
“我是青春不再了,倒是眼前這位林三小姐,看看她這小臉長的,心情都好了。”王妃又把話題拉到了夢語身上。旁邊又有夫人湊上來道:“林三小姐長的標誌,連臉上的妝都精緻的很。倒也從未見過。”王妃看着夢語臉上的妝,這才笑着道:“我也早就注意到了,這畫着的是桃花瓣吧?這纔是人比桃花嬌呢。”謝夫人也湊上來問道:“這都是誰想出來的?真真是好手藝呢。”夢語對着謝夫人福了福身,低頭害羞道:“夢語只是胡亂點着玩的,倒是讓夫人們見笑了。”王妃歪着頭,看了一會,笑着說道:“的確新奇,趕明兒,讓小姐們也胡亂點着玩玩。我們這年紀可不敢亂試了。”原本都矜持地坐在邊上的小姐們,此時此刻也都圍了上來,又好奇,又羨慕地看着。夢語感嘆道:原來我也有引領潮流的一天。
陸陸續續的,各府太太小姐們都到場了。
“好了好了,今日邀請各位前來,是來賞花的,前面小亭也已經準備妥當,我們這就走吧?”王妃看着衆人說道,然後提步走在前頭。
一路走過去,見有一座亭子,很是寬敞,四面都不封閉,都有直通的小路,四周掛着淡粉色的絲綢,隨風而動。亭中擺放着長長的書桌,桌上毛筆、宣紙等應有盡有。走到此亭中時,王妃說道:“各位小姐們,就在此處彈彈琴,作作詩,賞賞花。我們這羣老的,就到對面的小亭裡,看着你們表演了。”說着,王妃看了衆位小姐一眼,笑着說道:“今日琴、詩、書三樣,各有頭籌一名。就看各位小姐的表現了。”說罷,又招呼着各位夫人們進小亭。
王妃與各夫人於小亭中坐定,丫鬟們開始上茶。王妃笑着對着衆人開口道:“衆位夫人不妨猜猜,到底今日哪三位小姐能奪得魁首。”先前提及夢語妝容的那位夫人笑着說道:“必然是謝夫人家的四小姐總攬三個頭籌。”謝夫人謙虛道:“小女丹娘雖有幾分才學,但說是拔得三項頭籌,劉夫人實在是太擡舉她了。”旁邊另外一位夫人輕蔑地對着謝夫人笑了笑說道:“謝夫人說的也是,聽說上次洛親王妃與澄親王妃共同辦的花宴上,威武侯家的四小姐一手琴音,那叫一個動情入深啊。丹娘也只能居於其後。”謝夫人看着那位夫人,假笑着說:“威武侯家的四小姐,的確是有些才名,現在有才華的又不止這幾位,只是吳夫人那,你們家的二小姐也該好好練練了,省的都被其他小姐們比下去。”那位被稱作徐夫人聽了這樣的話,想起自己那個恨鐵不成鋼的女兒,只能悶聲受氣。
王妃看着漸漸淡下來的場面,笑着出來圓場,說道:“各位小姐都是好樣的,只可惜,我未曾生得一女,這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了。”然後看着林氏說道:“不知林三小姐平日在家有些什麼愛好,許是今日要她來拔得頭籌之一呢。”林氏謙虛地笑着回道:“夢語平日在家就喜歡看看書,寫寫字。至於琴,只是略有涉足,都不值得提的。”王妃擡頭看着不遠處的一羣小姐中的夢語說道:“林夫人實在太過謙虛了,我想,也許今日,三小姐就會大放光彩。”
夢語一個人坐在亭子的角落裡喝着茶,看着各個小姐們幾個幾個的圍在一起說着話,有時也許話題說到了夢語,還回過頭來看向夢語這個方向。夢語靜靜地坐着,看着地上的青石磚,都快看出個洞來的時候,突然眼前出現一雙小巧精緻的繡花鞋。夢語擡起頭來,看見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臉上帶着怯怯,看着夢語,一臉想說又猶豫着的表情。
夢語對她柔和地笑了笑,說道:“有事嗎?”又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座位說道:“要坐下來說嗎?”那個小女孩拽着自己的衣服,緊張地坐了下來。夢語看着她,溫柔地開口自我介紹道:“我叫林夢語,夢想的夢,柔聲細語的語。”那小女孩微微地愣了下,然後笑着說道:“我叫吳倩柔。”然後又好像想到了什麼,特意“恩”了下,繼續道:“倩麗的倩,溫柔的柔。”夢語點了點頭,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吳倩柔臉上出現了紅暈,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看你一個人坐在這裡,也沒有人陪你說話,正好我也一個,也沒有人陪我說話。”夢語好奇道:“你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嗎?”吳倩柔搖了搖頭,輕輕地說:“我太笨了,她們都不願意和我說話。”夢語愣了下,然後拍了拍吳倩柔的肩膀,霸氣的說:“以後我們一起玩。”吳倩柔一臉高興,用力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個身着半臂高腰襦裙的美女拍了拍手,說道:“姐妹們,這次琴我們最後一個比,就先每人各寫一首詩。這樣詩有了,字也有了。你們說,這主意好不好?”頓時議論紛紛,各府小姐們都點了點頭稱好。夢語看着眼前這位少女,好似她纔是這次花宴的主人一樣。夢語悄悄地看着旁邊吳倩柔問道:“她是洛親王妃的女兒嗎?”吳倩柔驚訝地看了夢語一樣,一臉“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怯怯地看了那位少女一眼,然後看着夢語說道:“洛親王妃沒有女兒的,這位是謝府的四小姐,謝丹娘。”然後又補充道:“她父親是殿閣大學士。”夢語憑着多年看穿越小說的經驗,能確定,謝丹孃的父親,肯定是她那未曾見面的爹爹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看來不能隨便得罪啊。
好像林夢語和吳倩柔的暗地裡的對話被那位謝丹娘發現了似的,謝丹娘笑着向着她們走來。兩人不好再像看戲一般坐着了,就都起了身。謝丹娘看着眼前這個眉間點着桃花妝的女子,心裡一陣不舒服。從前的宴會,無論是開場,還是終端,她都是全場的焦點,所有的名門貴女都圍着她轉。今天這位林府的三小姐一來,那取巧的桃花妝就奪去了她的風采,各位夫人也都對這位林三小姐讚賞有加。而且平日裡只能跟着她們像小尾巴一樣的吳倩柔,都跟林三小姐好像很親熱。
“以前就聽說林妹妹身子不好,久臥病牀,所以至今都未曾得見。想必,林妹妹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花宴吧?”謝丹娘一臉嘲諷地問道。
林妹妹?林妹妹你妹啊!夢語心裡鬱悶着這個稱呼,臉上卻不露任何痕跡,可人地笑着回道:“夢語幸得高人調養,身子已經全部康復了。以後姐姐有的是機會看見我。”謝丹娘可不想經常看見眼前這個不喜歡的人,嘴上卻說道:“那敢情好,妹妹肯定不知道怎麼比賽吧?”夢語擡頭朝着桌子上的紙墨筆硯看去,並不說話。謝丹娘尷尬地笑了笑,接着自言自語道:“妹妹第一次參加,肯定是不知道的。每次花宴都會有這樣的比試,防止有人事前準備,所以每次都是花宴主人當場出題的。到時候妹妹只需要在紙上賦詩一首,等姐妹們都寫好了,然後送到王妃與各位夫人所在的亭中,王妃自然會爲我們評出個先後來。”說完,就拉着夢語來到書桌前。
剛走到書桌前,旁邊已經有丫鬟送上了此次比試詩的題目。謝丹娘打開紙張,上面只有一個字“雪”。上前看到題目的少女們,開始議論紛紛起來。“就算不是玫瑰,也不能是雪吧?這樣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雪。”另有一個就回道:“嘻嘻,難不成姐姐什麼詩都準備了,就沒準備雪?”那第一個開口的少女面帶羞澀,提手就想去打那個回答她的少女:“打死你個壞丫頭,看你還敢不敢嘴貧。”那個被打的少女連忙在各位小姐裡面躲躲藏藏,頓時場面歡樂了起來。
謝丹娘看着林夢語站在那皺着眉頭默默不語,也不看旁邊兩位少女的打鬧,以爲她是苦思不出詩來。立刻取笑道:“林妹妹莫不是作不出詩來?也罷也罷,妹妹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花宴,這沒什麼。”說着自顧自轉身站到一邊的書桌前,提起筆,沾了沾些許硯內的墨汁,頓頓了,就開始在宣紙上書寫起來。寫完,就將紙摺好,放進了一旁提着一隻花籃的丫鬟的籃中。接着又有幾位少女上前,寫好放進籃中。寫好都在一旁竊竊私語,互相討論着對方都寫了些什麼。最後,連吳倩柔都咬着脣,艱難地在紙上寫下了詩。
現在只剩下林夢語一個未曾寫好,謝丹娘看着一臉掙扎的表情的林夢語,假裝好心地安慰道:“林妹妹寫不出來也沒事,只是每人必須要交一張上去。要不妹妹就胡亂寫首也是可以的。畢竟最後,王妃只會公佈寫的最好的,不會把妹妹那寫的最差的讀出來的。”一席話說出,在場除了吳倩柔以外的所有小姐都笑了起來。其實夢語只是在糾結,思考着小學、初中、高中的語文課本上,那麼多關於雪的詩,到底哪一首與現在最貼切。哎,知道太多詩,也難辦的。
夢語看了謝丹娘一眼,笑着說道:“姐姐怎知我寫不出?只是平時在家寫的太多了,都不知道挑哪一首了。”說完,也不管一旁一臉火氣的謝丹娘,提筆,揮揮灑灑,將自己的詩寫了下來,也投到花籃中。
提着花籃的丫鬟見所有小姐已經書寫完畢,朝着王妃的方向走去。
小亭中的夫人們看見詩已經全部作好了,停下了各自的話題。王妃將所有的紙張都倒在了石桌上,從中挑出一個,看了起來。然後各位夫人也各自挑了一個。王妃看着手中的紙張上的名字,笑着地說道:“今兒個,我運氣好,第一個就抽到了謝府四小姐的詩。詩不錯、字倒比之從前更加精進了。”然後先遞給了謝夫人,謝夫人看了眼,眼裡滿是驕傲,嘴上卻謙虛道:“王妃太過誇張了,也許這裡還有更好的佳作呢。”
此時,吳夫人看着手裡的這張紙,又反過面來看看,有點疑惑地說道:“怎麼這紙上都未曾署名呢?”說完,看向紙上的內容,頓時眼睛大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