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寓裡,杜家大老爺和二老爺難得的都在,正跟杜老太爺和杜哲新商量關於如何處置江南的問題。這兩年杜家式微,現如今難得有一件事能夠提升杜家的地位,大家都十分鄭重。
杜二老爺率先開口:“……當初哲新把那姑娘認下,又把她帶回來,不就是看到她是對面杜家的丫鬟嗎?現在齊少爺又發了話,要討個名份,可見對這丫鬟,杜家還是有情份的。趙公子咱們是巴結不上的,既要賣對面杜家和齊家的面子,不如就給個妻室的名份。”
他肚裡的小算盤扒拉得挺好。
杜哲新如果娶個岳家得力的妻子,那大房就得了個助力,這對二房肯定是不利的,倒不如把江南娶了。江南是個丫頭出身,一窮二白的,連身像樣的衣服都做不起,更不用說陪嫁了。進了門,她的腰桿子也直不起來,端不起長房長媳的架子。到時候孫子媳婦裡,那自然是他的兒媳婦,即二少奶奶最大,二房就佔了上風。
杜大老爺一聽就不幹了:“我叫人打聽了,這江北江南兄妹倆,當初是從秦三爺手裡買下的。結果乾了兩年就要鬧着出去,還沒付贖身銀子,可見杜家對他們是沒有好感的。而且如果真對他們有情份,不應該直接把這姑娘接回去,再好好感謝咱們一番嗎?再不濟,也爲她爭取個妻室的名份吧?可你聽聽齊少爺那話,無論妻妾,總得給個名份。也就是說,不管作妻也好,作妾也罷,他們都無所謂。這是看重的表現嗎?”
眼看着杜二老爺張嘴要反駁,杜大老爺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轉頭問杜哲新道:“我聽你娘說,那丫頭長得十分美貌?”
杜哲新點了點頭。
當時他就是看到江南貌美如仙,一時衝動纔跟趙公子說這是他家的丫鬟,還爲她求情。這會子想起來,他還心有餘悸。他怎麼就豬油蒙了心呢?幸好趙公子不跟他一般計較。不過這也說明,紅顏是禍水啊!
杜大老爺得了兒子的肯定,繼續道:“一個丫頭,卻十分美貌,這本身就是個禍端啊。作個妾呢,整日關在家裡,也不需要她出門交際,與人走動,還不會有什麼大事。要是作妻的話,這鄰里親朋家有個紅白喜事,她作爲咱們長房長孫媳婦,總得出來應酬吧?到時候被人瞧見起了貪念,豈不爲咱們家惹來大禍?所以我是不同意娶她爲妻的。反正齊杜兩家也不怎麼看重她,給個妾氏的名份就可以了。”
聽到這話,杜二老爺也猶豫了。
杜哲新是他看着長大的。作爲商家的長房長孫,兩房又鬥得厲害,杜哲新爲人做事向來以利字當頭。誰要是說他當時看江南可憐,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才幫她在趙公子面前求情,打死他都不信。
可事實卻是如此,杜哲新冒着被趙公子遷怒的大險,爲江南求了情,由此可見那丫鬟的容貌肯定十分出衆,出衆到向來唯利是圖的杜哲新也被美色所迷,衝動之下做出蠢事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江南還真不能爲妻,只能作妾。
雖說大房和二房爭鬥得厲害,但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大方向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但他還是有些不信:“真這麼美貌?要是真美貌到能若禍的地步,她都往趙公子身上撲了,趙公子還能不動心?由着咱們帶回來?”
杜家人是不知道趙昶的真實身份的,但這不防礙他們從趙昶的口音及穿着舉止來推斷他出身不凡。
“人家京城來的貴公子,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咱們小地方覺得貌美異常的人,在貴公子們眼裡,就是個庸脂俗粉,他們纔看不上呢。”杜大老爺道。
杜老太爺一直沒有作聲,直到這時才掀了掀眼皮,看向杜哲新:“新哥兒你怎麼說?”
“作妾吧。”杜哲新道,“一來她的容貌確實容易若禍,二來看她這行徑,心挺大的,腦子還不好使。真要娶她作妻,不說我兩個孩子會被她如何,只說要是她不甘心在咱們家過日子,就不知折騰出什麼幺蛾子來。還是作個妾氏,關在一個小院裡最是妥當。看在齊杜兩家面上,咱們在吃喝上別虧待她就是。”
杜老太爺滿意地點點頭。
他這個長孫,總算沒有被美色衝暈頭腦。
“那就這麼定了。”他直接拍板,“而且爲防多生枝節,今晚就成親吧,免得她不甘心逃出去,咱們不好跟齊少爺交待。”
“那杜家那邊和她哥哥那裡,要不要去說一聲?”杜哲新猶豫道。
江南現在是良家,不是丫鬟身份。納妾雖沒有娶妻那麼麻煩,但總得經過家人同意,否則江北就能去衙門裡告他們。
“叫你娘去跟杜太太說一聲。至於江北那裡,就先別理會,自有齊家和杜家的人去擺平。”杜老太爺道。
他話未剛落,就有下人來稟:“一個叫江北的人求見,說他妹妹在咱們府上,他讓咱們趕緊把他妹妹還給他。”
大家對視一眼,都看向了杜老太爺。
杜老太爺當機立斷,吩咐杜哲新:“你趕緊去那丫頭那裡。至於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吧?”
杜哲新自然知道祖父是個什麼意思,連忙點頭:“孫兒知道該怎麼做。”說着起身就往後院去。
杜老太爺吩咐衆人:“都散了,都回房去呆着,別四處走動壞了我的大事。”說着自己先起了身,吩咐來稟報的那個下人,“你把他領進來,喚個婆子帶他往客院領。”
“是。”
於是當江北隨着下人進來時,廳堂裡就空無一人;再隨婆子往客院去,進了院子也是滿院子寂靜。他大聲叫喚時,這纔看到一間房門被打開,杜哲新衣衫不整地從屋裡出來。
江北頓時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上前揪住杜哲新的衣襟,目眥欲裂:“我妹妹呢?你把我妹妹怎麼樣了?”
杜哲新一把將他推開:“我還想問你呢,你們兄妹倆搞的什麼鬼?你妹妹吃了春藥往趙公子身上撲,要不是我,她當場就被打死了。我好心帶她回來救治,還沒等郎中來她就……”他臉上露出羞憤的樣子,活像被人強//奸了似的。
江北腦子“嗡”地一聲就炸了,恍惚裡只聽杜哲新說:“我會對她負責的。”
“負你的孃的狗屁,誰要你負責?”江北怒吼一聲就要打杜哲新。杜哲新早料到有這一出,領着江北進來的那個婆子,以及伺立在旁邊的小廝立刻把江北給攔住了。
“不要我負責也行,你把她帶回去吧。”杜哲新臉色一沉,回頭吩咐一聲,婆子奔進房裡,把江南抱了出來,遞到江北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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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見江南雙目緊閉,卻衣衫半掩,脖子和半露的胸前還有紅跡,一看就被人蹂躪過了,他雙目赤紅,側身就往杜哲新撲去。
杜哲新連忙叫人攔住,又道:“你如果好好說話,咱們還可以坐下來談一談名份問題。如果你動不動就打人,那還是直接把她領回去吧。”
江南被趙昶手下一掌拍暈,杜哲新把她帶回府後,讓郎中看過後知道她無大礙,擔心她醒來鬧事便給她灌了"miyao",所以至今未醒。而他剛剛纔匆匆過來,哪裡有時間辦事?不過是欺江北沒成過親,讓婆子給江南身上弄出些痕跡來,裝出一副既成事實的樣子,達成目的。
江北果然被唬住了,投鼠忌器。
要是妹妹真被杜哲新糟踐了,除了嫁給杜哲新,還真找不出其他好辦法。而且從江南鬧着要贖身出去,再到這一次的事,江北這段時間被妹妹弄得心力交瘁。現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倒是一隻靴子落了地,江北心裡除了涌上一股無力感,還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或許,這對妹妹來是個好歸宿吧。
杜家雖不是什麼好人家,杜哲新也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杜家要看齊慕遠和杜錦寧的臉色行事。再如何他們都不敢虐待江南。想來江南在這個家裡,會安生度日,再不折騰了。
杜哲新見他意動,趕緊打蛇隨棍上,把他拉去了廳堂,好一陣勸說,又擺出種種難處與理由:“娶爲妻,奔爲妾。你妹妹以這樣的方式進我府上,我要娶了她爲妻,我如何出去面對世人?這事絕對不能商量。如果你真覺得作妾委曲了令妹,還請現在就帶她走。”
江北倒是不笨,知道扯起虎皮作大旗:“我們雖贖身出來了,但終是杜家的舊僕。這件事,如果貴府不答應,我就去找杜少爺和齊少爺爲我兄妹倆作主。”說着拂袖而去。
出來後,他就直奔對面杜家,求見陳氏。
齊慕遠行事縝密,自然料到江北會去求杜家人,早已派人將事情原委跟陳氏交待過了,又叮囑陳氏把事情往他身上推。
於是陳氏便爲難地對江北道:“如果你們是我家奴僕,有什麼事我們要管。可現在我們又以什麼名份爲你們出頭呢?即便我上門去鬧上一場,也無濟於事。他們還是舉人門第呢,我們只是秀才門第。況且,錦寧又不在家,我也沒個主意。”
沒奈何,江北又去書院求見杜錦寧。
齊慕遠直接出來,對江北道:“你想讓杜少爺說什麼?要讓他仗着我們齊家的勢,逼杜哲新娶一個丫鬟爲妻?傳揚出去,我跟杜少爺、還有我祖父、我父親的名聲要不要?別人會不會拿這事來彈劾我父親?江北,做人不能這麼自私的,我們不欠你的。杜哲新肯給你妹妹一個妾氏的名份,還是看在我跟杜少爺的面子上。你不要得寸進尺。”
江北抱着頭往地下一蹲,嘴裡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兄妹二人的貪念一起,就可以想到有這樣的結果了。江北,別覺得這都是別人的錯。你敢說你妹妹說要嫁個好人家,說以後帶着你過好日子的時候,你沒有心動?你明知她那樣做不對卻沒有阻止,其實你心中的貪慾跟你妹妹一樣大。”
這話說得江北一片茫然:真是這樣嗎?
第二日,葫蘆巷尾杜家大少爺,納巷中杜家的舊丫鬟爲妾,在家裡辦了兩桌酒席,杜錦寧家派了管事送了一份賀禮,這件事便算是了了。
趙昶沒有往杜哲新家送賀禮,而是帶了一份致歉禮,在杜錦寧從書院裡出來時,親自帶了賠禮去了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