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這個小丫頭倒是很護主。”笑意盈盈的看着茶心抱着包袱離開,李景毓調笑的神情中透着幾分認真,似是在嚴肅的衡量着茶心對顧白羽的忠誠,嘴裡卻問着顧白羽,“你現在有沒有什麼計劃或者想法?”
“以不變應萬變。”聲音淡漠,顧白羽轉過頭去看着李景毓,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還有消息藏着沒有全都告訴我,我勸你還是現在都說出來爲妙。”
“我都說出來了啊?顧神醫,小生哪裡敢騙你?”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李景毓的嗓音忽然拔高一個調調,引得在屋內收拾細軟的柳媽轉頭望向他們二人所在的方向,目光中帶着些許的探究之意。
“你確定你都說了?”脣角勾起一絲冷笑,顧白羽繼續說道:“按照你剛剛說的那些,顧延庚即便是將顧白婉嫁給程安國也並不能算是一樁虧本的買賣,那你說,他爲什麼會想到把這個‘好機會’留給我?”
誠然,顧白婉與顧白汐乃是一母同胞,然而與顧白汐那傾國傾城的容貌相比,顧白婉的姿色在名門貴女之中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等,再加上那不甚沉穩且被被寵溺壞了的性子,饒是顧延庚再疼愛她,饒是妾室再護着她,程安國這樣的人選,對顧白婉來說便已經是不錯的對象了。
可顧延庚偏偏舍顧白婉而找上了她顧白羽,桃花目微眯,顧白羽面帶危險地看着李景毓。
“哎,我說,我說,瞧你那陰險的樣子,還真跟蘇墨軒那混蛋不分上下”眼看着顧白羽看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充滿危險的味道,李景毓雖是小聲嘀咕着,卻投降般的舉起了手中的象牙骨扇,脣邊帶着一絲壞笑,道:“老程將軍家教甚嚴,所以那程安國無論人品還是能力都沒得說,並不是什麼不成器的紈絝,也不是什麼處處留情的風流才子,只是出身行伍,從小跟着老程將軍生長在軍中,行爲舉止多少有些粗獷,不符合閨中女兒那些風流倜儻、風度翩翩的幻想。更重要的是,此次平定西北戰亂中,程安國受了傷,損掉一隻右眼。”
“損掉一隻右眼?”面上閃過一絲瞭然,顧白羽點點頭說道:“我就說顧延庚不會那麼好心的給我結一門親事,那程安國再是前程似錦,想必家宅中的那位妾室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所以,現在要嫁給他的人是你。”在掌心之中敲擊扇柄的聲音愈發響了起來,李景毓站起身子對顧白羽說道:“若是有需要的話,我不介意幫你把這件事搞定,雖然,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很賞識程安國的。”
“有需要的話我會說的,現在需要你操心的並不是這件事。”嗓音平淡,顧白羽那明若秋水的眼眸卻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那院牆之外的梧桐樹,繼續說道:“目前一切都還平靜。”
“懷疑對象我已經有了,只是還需要最後去確認一下,如果我的懷疑沒錯的話,事情可能會比想象的更麻煩一點,不過也可能會更簡單一點。”聲音不疾不徐卻自然的壓低,俯身湊近顧白羽身側,李景毓將手中的象牙骨扇“譁”地一聲撐開作爲遮擋,遠遠地看去,似是在同顧白羽說着什麼親密的話語。
點點頭,顧白羽面不改色,“好,那你小心。”
顧白羽自然是知道李景毓故意做出這樣的動作爲的便是掩人耳目,即便是此刻梧桐樹上藏着人,也只能看到他們二人親密的模樣而瞧不見他們認真嚴肅的神色。然而這場景落在屋內的柳媽與茶心眼中,卻實實在在的改變了味道。
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彼此的眼神交流間,柳媽和茶心便已經向對方表達了自己心中所想。
雖然她們對李景毓的身世家世並不十分了解,然而那幾乎出於本能的對顧白羽的信任,讓柳媽和茶心直覺的認爲,能讓自家小姐放心交往的人,定是品性與身家都令人放心、甚至是十分出色的。再加上這些時日李景毓對顧白羽那熱忱而殷切的態度全都落在她們眼中,想着眼下這急迫的情形,柳媽和茶心都覺得,倘若自家小姐真的傾心於李景毓、她們眼中的蘇公子,倒也是件很不錯的事情。
於是彼此之間會心一笑,柳媽和茶心便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手中整理衣物的速度。
午時將至,陣陣輕揚的馬蹄聲從院外傳來,接着便是略帶急切的“篤篤”地敲門聲。
“來了,來了。”緊走幾步,茶心上前去開門,面上的神色卻並不怎麼愉快。
方纔李景毓離開的時候,想着橫豎今日自家小姐也不會再坐診的茶心便順手插上了門閂,想要安安心心的一起在這住了十幾年的小院吃最後一頓午飯,卻不知何人如此不識趣,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叩門。
“您是哪位?”看着院門外一個車伕打扮的中年男子,茶心出聲說道:“今日顧大夫有私事,不能坐診,若不是急診的話,還請閣下前往……”
“茶心姑娘是嗎?”沒等茶心的話說完,那車伕便打斷了她的話,粗糲的容貌上帶着幾分不耐煩的神情,一面傾身往院中擠,一面高聲說道:“我是顧家大宅的車伕老黃,老爺夫人派我來接大小姐回去,現在就要動身,姑娘莫耽誤我的時辰。”
“哎,你幹嘛?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往人家院子裡面闖?快點出去,我們家小姐沒說讓你進來!”眼見着那車伕不管不顧地向院子裡擠,茶心擡手便將他向外推,卻無奈力氣不敵,仍是讓他擠進了院子,卻還是大聲的阻攔着。
“我是奉夫人之命來檢查這院子的,畢竟大小姐此番回顧家是要去說親成家的,夫人特地交代了,一定要檢查清楚這院子裡是不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莫要藏些什麼不乾淨的人,鬧將出去丟了顧家的顏面。”車伕的面上帶着毫不遮掩的惡意,手下用力便要將攔阻着自己的茶心推開,擡眼恰好看到從屋中走出的顧白羽,於是便繼續說道:“大小姐出來的正好,夫人說了……”
“茶心,鬆手。”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從顧白羽口中說出,聲音並不大,茶心卻登時收了手,令那用勁兒往前衝的車伕不由得打了個趔趄,還沒站穩,卻又聽到顧白羽那看似不鹹不淡卻莫名地令人感到寒意陣陣的聲音傳來,“邁步之前先考慮好,三思而後行總是沒錯的。”
“小姐說的是呢,”聽到顧白羽的話,茶心忽然就換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語氣和藹的對那車伕說道:“您可真要考慮好了,進了這個院門就未必能出去了呀。”
說罷,茶心便返身回到院中,站在顧白羽身旁,笑意盈盈的看着那意帶踟躕的車伕。
“大小姐,您也別爲難小的,小的也是奉夫人之命,您這樣,小的回去沒辦法交差啊。”被茶心那帶笑的眼眸看得心中發毛,車伕掉轉目光悄悄去看站在廊下的顧白羽,卻發現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自己身上,那漠然的神情似是在告訴他,他的出現在她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夫人之命?真是好笑,這青天白日的,你居然說已故的夫人給你下命令來搜查小姐住的院子,車伕老黃是吧?我看你莫不是被這日頭曬昏了頭吧?”冷笑着,柳媽自院子側面的小廚房走了出來,手裡端着剛剛煲好的湯,語帶諷刺的說道。
柳媽的話令那車伕一時語塞。
雖然顧白羽的母親崔氏去世已十幾年,顧家大宅的女主人始終只有那一房妾室羅氏,然而顧延庚卻不知爲何,從未提過要將羅氏轉爲正房夫人,是以這十幾年來,羅氏雖然掌管着顧家裡裡外外的一切瑣碎事務,然而走出顧家大門後,卻始終無法名正言順的以顧延庚正妻的身份出現在衆人眼中。
是以柳媽的冷言冷語一出,車伕饒是再趾高氣揚,也不知該作何回答。
收回遠望的目光,顧白羽看着車伕的眼眸中閃着若有似無的寒意,一面向着茶心剛剛佈置好的石桌石凳走去,一面語氣平淡的說道:“如果沒記錯的話,羅氏是讓你來查我這院子裡有沒有私藏什麼男子或者齷齪的物什,我自幼離家,不知道家中對車伕是否有特殊要求,若沒有的話,我勸你還是先出門等等,如若不然,對擅自進入我這院子裡的男子羅氏會用些什麼手段,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說完,顧白羽便不再瞧那車伕一眼,而是同柳媽和茶心一起圍坐在擺滿飯菜的石桌前,舉起筷子,同她們有說有笑的吃起飯來。
而那站在院門之內的車伕,幾次張張嘴,卻終究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呆立半晌,終是悄悄的轉過身子,小心翼翼地從那敞開沒有多寬的門縫中擠了出去,眼前卻不斷地閃過顧白羽那平淡而冰冷的模樣,暗暗地下決心在回到顧家大宅之後離她們三人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