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酒有些作弊, 但被所有人一通灌,期間又喝了幾杯真酒,李典這會兒已經有些迷離, 步履漂浮。
從位置上起身, 端着酒杯走到兄長面前, 微眯着眼睛, 李典打量着那孩子轉頭問道:“哥, 這位是哪家的公子?”怎麼他並沒見過。
他心裡有一個問題,就是這大喜的日子,怎麼就讓一個還沒及冠的孩子來當客人, 這一點也不符合規矩。
被弟弟的話嚇到,李晨趕忙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身邊的趙巖, 確定他沒有慍色, 鬆了口氣的他拉着弟弟低聲道:“這位是省城的公子。”怕弟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 補充道:“就是我上次賠罪的那家!”
“唔。”腦子雖然這時候有些迷糊,但李典清楚的知道是誰了, 面前的這少年應該就是那個調戲妹妹、累的自己大哥一頓板子的小子。
好奇的眼睛打量一番,趙巖劍眉星目,渾身散發着貴氣,小小年紀就有着上位者的威嚴,怎麼看也不像登徒子。
心裡疑惑, 舉止卻得體, 該有的禮儀也不缺。
知道不能得罪, 既然來了, 就把他當客人看待了, 舉起酒杯道:“公子,來, 小的敬你一杯。”放低了姿態:“希望您能夠滿意我們的招待。”
對待別人,趙巖或許會傲慢,但是面對自己喜愛女子的兄長,還是能夠謙虛些。
他接過侍從遞來的酒杯,一口乾了杯中米酒,難得笑意:“我姓趙,單名一個巖字,李兄喚我趙巖就是了。”記得有人說過,想要得到心中女子的喜愛,就得先打動兩個舅哥才行。
當然了,李典和李晨兩兄弟是不會直呼他的名字的,又不能老是‘您呀您’的稱呼,便折中道:“那就冒犯的稱呼您賢弟吧!”
賢弟?
想了想,趙巖覺得,這應當也算不錯了,唔····
應該沒有那麼生分了。
既然這樣,趙巖點頭,滿臉呵呵道:“那我就喚二位李兄了。”心裡想着:恩,還在計劃裡,他得爭取在一定時間裡讓兩位舅哥滿意。到時候讓舅哥們把妹妹許配給自己。
他們這麼一番禮遇,在座的客人,都是身份尊貴的人,其中坐於上首的,便是通判家的公子,他是來送親的,都很驚訝。本來他就奇怪,這孩子的身份是誰,怎麼在大喜的日子裡沒持婚貼就進來。
之後看着妹夫的大哥變色,愣了半刻後立刻恭敬的上前行禮,迎着那孩子上座,自己站一邊陪着。而妹夫李典,看來也不是認得,聽了一番耳語後,才識得,之後也非常的敬畏。
很顯然,這孩子的身份高的很。
在生意場上多年,早就練出了一番察言觀色的本事,李晨看出了通判家公子眼裡的疑惑,爲了不使雙方隔閡,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趕忙介紹道:“趙賢弟,坐於上首的,是我弟弟的舅哥,陸通判家的公子,陸通。”
又對着陸通道:“這位趙巖賢弟,是京裡來辦差的大人家的侄兒。”這情報,還是因爲李晨要爲趙卓辦事,被他的手下侍衛後來告知的。
啪嗒,酒杯落地,碎成瓷片,陸通顧不得酒杯碎裂的晦氣,僵硬的看着對面的孩子。
這就是那位陰狠昭著趙少監的侄兒?
目光在趙巖和李晨兩人身上游移,想不通,爲什麼風馬牛不相及的他們會認識。
一個權柄在握,執掌着天下恐懼的殺伐利器——東廠、深受陛下信任的大宦官。一個幾乎沒有一絲的門第,全家最有前途的,就是個秀才的李典。
這二者,到底是因爲什麼聯繫,纔會相識。
而這份相識,又會帶來多少牽扯,對自己家、自己父親會帶來多少影響?陸通正因爲這份焦慮,才失手打碎了酒杯。
趙巖看着陸通聽了李晨介紹自己後的失態,滿目陰霾,舉杯的手因爲用力,而指尖發白。完全像個小豹子似的瞪視着陸通,隨時準備撲上去。
幼時遭逢大變,使他變得很敏感,對方稍微顯露出異樣,都能察覺。剛剛陸通那巨大的失措,以及滿是擔憂的面孔,刺激到了他,這時候兇性外露。
即使趙巖年紀還小,但這時候露出的兇性,還是使在座的人空氣窒息、滿腦子上都是冷汗。
像陪客的里正,恨不得尿在褲子裡,他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交談過最大的官也只是縣丞,縣令也只遠遠看了幾眼,像趙巖這個面對郡王世子都敢揮拳頭打的,怵的要命!
其實別說里正,就是陸通,這時候也手腳冰涼,他在知府發怒的時候,也沒這麼怕過。不過就算心裡再是害怕,這時候也不能不吭聲,如果真的被這位小爺想岔了,以爲自己輕蔑對方,那不光是自己玩了,還會帶累到家人,說不定那位趙少監遷怒,把自己父親給辦了!
陸通知道癥結所在,爲了不晾成苦果,急忙道:“真是幸會!老早就聽說過那位大人的威名,一直無以所見,今兒個見識到了公子您,也不枉此生!”
趙巖盯着陸通看了很久,見他神色沒有變化,終於面色和緩道:“是嗎。既然你佩服我叔父,來,我們乾一杯!”
舉起酒杯,幹了。
並不是真的原諒了陸通,而是趙卓看在李家的面上,不計較,他清楚,如果這時候抓着不放,硬要懲治姓陸的,李家一定面子都丟盡了。
還有一點就是,陸家是李家的親家,動了他,恐怕真的沒辦法再與李家來往了。那麼,他心裡懷着的那個目的,就不可能有實現的機會了。所以只好忍着,看以後找個機會,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報復了。
趙巖放過了陸通,跟着他的那些侍衛都驚呆了!
他們的少主,可是個那樣的脾氣,只要惹了他,天王老子也要鬥上一鬥!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少主變得這麼好說話,放以前,就算惹他不高興的人道歉,拍上一通馬匹,也沒用,早就擼袖子上了。
這些侍衛,等了小半個時辰,看他們家少主也只是在喝酒吃菜、沒有一絲不高興的表情。一個個心裡都怪異極了。
——————
趙巖喝了喜酒,坐酒席上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他心中的女子,心裡氣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去裡面把那丫頭揪出來。但想想自家叔父的叮囑,嘆了口氣,只能罷了。
不然的話,自己沒什麼,就怕叔父又要懲治李家人,那樣可就糟了。
晚宴結束,新郎進了婚房,喝茶的客人隨着月色中天,漸漸散去。將第五杯茶慢慢飲盡,也沒見自己心儀的姑娘出來,趙巖知道今天是等不到了,一甩袖子,面色難看的告辭道:“李大哥,你們慢用,我就先行一步了。”
心裡陡然放鬆,面上不顯,就怕被誤以爲在逐客,李晨站起身,客氣一聲:“我們小門小戶的,有些禮數不全或招待不週到的地方,還請見諒!”
“李大哥,跟我不用這麼客氣,把我當親戚朋友、隨意就好。”趙巖不希望李家人對自己太客氣,那樣的話就不可能和他們搞好關係,那麼就無法走親情牌了!
李晨摸摸額頭,心裡道:還是客氣的好,您呀,我家可高攀不起!
那位大人,權勢滔天,走到哪兒都有人巴結,就連一省長官,也不例外!
他們家這樣的平民,哪裡是能夠與之來往的?更何況,你這個煞星,根本就不想沾惹。
當然了,心裡怎麼想的,也不會說出來,李晨冠冕堂皇的話:“不好,我冒昧的叫您一聲賢弟已經夠犯上了,再客氣的話。恐怕會惹大人生氣,那樣的話,不好吧?”
趙巖這小子,當着叔叔的面或許還有些忌憚,但是現在叔叔不在,而且他也有把握讓跟來的侍衛乖乖的閉嘴,不說不該說的話。
所以他揮手道:“沒事,我們私底下關係近些,我叔叔不會說什麼的。”頓了下,眼睛盯着李晨,有些陰霾:“還是說你瞧不起我,覺得跟我熟練,有礙你們家的門風?”
撲通,李晨直接給跪下了,額頭的汗也不擦,磕頭如搗蒜:“公子,小民可萬萬不敢!我們家哪裡有什麼門風不門風的,之所以與您客氣”想了下,確定不會冒犯到他:“是因爲,心裡虛,您家那麼大的官,我這輩子也沒見過,您讓我平輩的稱呼您,那是真的沒那個膽子!”
他是真的怕,那頓板子疼的他好幾天沒能下牀,到現在也走路墊了墊的,還真的不敢再有一絲冒犯的意思。
讓他又跪了了一會兒,趙巖覺得差不多了,才笑着上前扶着他,讓他起身:“原來這樣,既然你沒有瞧不起我的意思,那就起來吧。我這人就有這一點毛病,容易衝動,脾氣有點壞。唔,我叔叔說了,等後來我找個妻子管着,就會好很多。”說完這話,看着李晨,問道:“你說呢?”
膝蓋一軟,李晨差點又給他跪下了,呆呆的看着那小子,不敢說話。
這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趙巖皺眉,看李晨一副要倒的樣子,也不敢再繼續問:“好了,你留步,我先走了。”
還是以後再慢慢的改變,現在就到此爲止吧,別繼續逼迫了,看李晨的樣子,恐怕要到崩潰的邊緣了,再稍微逼一下,就得完了。
“恩,您慢走!”也不敢過去送了,李晨還真的怕這位公子哥兒多說一點半點的,他可就沒法回了。沒法回,那麼就得繼續挨板子了,那可不是李晨願意的。所以他就看着趙巖帶着侍衛出了客廳,也沒跟着過去相送。
出了門,趙巖剛準備上馬車去客棧,停下了,看着一個少女,在滿月的月色下,仰望。
揮手讓手下人離開,他上前幾步,對着她揚起笑臉道:“哎,清兒,這麼冷在這兒幹嘛?”開心死了,沒想到臨走前還能遇到!